夜深,将要宵禁,楚王先行离开,在护卫的护送下,上了马车。
走之前,他看了方汝一眼,笑道:“春社宴,记得来。”
夜市快散了,画舫也渐渐吹熄了烛火,有人留在画舫过夜,更多的人准备回家。乐伎弹奏最后一曲离人月,等着客人离岸。
方汝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说道:“逼事儿真多。”
“什么是春社宴?”千面问道。
“二月初二,龙抬头,春社宴。”宋月白解下自己的围脖,多给方汝围了一层,显得她的脸衬在毛领后头,格外的小。
方汝把鼻前的绒毛按下去一些,说道:“走吧,回去睡觉了。管他春社宴冬社宴的,无非是男女借口幽会的节日罢了。”
千面一边竖着大拇指,一边追了上去。
萧听墨看了宋月白一眼,也离开了。
片刻后,夜色里浮现出了一抹黑色的身影,白日里穿得花里胡哨的东瑞,此时一袭紧身的黑衣劲装,随着他望去的方向吹了个口哨。
“思切切,不忍别”东瑞哼唱道。
宋月白瞥了他一眼,接过他手里的包袱:“菱花楼的情况如何?”
“云懿目前还在菱花楼稳坐头牌,三日一现身,平时只招待王公贵族,基本上京都内二品以上的大官都曾在她那里留过。”东瑞边走边说,“她目前服侍过的,有魏大人、齐大人和裕王殿下。”
宋月白将包袱里的夜行衣往身上套,动作微微一顿:“裕王殿下?”
魏大人说起来也算是裕王的舅舅,舅甥共享一个女人说出去必然又是京都一大笑料。
“据说是魏大人引荐的。”东瑞道,“不过裕王对她兴致缺缺,云懿虽然美,但是年纪不小了,裕王见多了美人,并不见得就喜欢她,那一次后也没有再去过说起来,我倒是觉得裕王说不定对方连碧有意思。”
宋月白瞥了他一眼:“哦?”
东瑞兴致勃勃地讲述道:“那日裕王在菱花楼的时候,我恰好也在。香香和裕王认识,打了个招呼。裕王当时怀里搂着一个菱花楼的姑娘,你猜是谁,玲玉。玲玉是谁你肯定不知道,她是”
“说重点。”宋月白打断了他。
东瑞凑过去,低声道:“玲玉的气质,倒是有几分像方连碧。”
暗夜里,宋月白缓缓系紧了腰间的束带,琉璃般的眸底冷光大盛。他紧抿双唇,如刀锋般的一线,凌厉、暗藏锋芒。
月黑、风高、杀人夜。
两道黑影掠过空无一人的街道,避开宵禁巡逻的九城兵马司守卫,悄悄地落在了菱花楼的后院。
菱花楼四处弥散着脂粉的香气,廊上挂着粉色的丝绸,薄薄的一层,随着寒风不停舞动。灯笼昏暗,四下静谧。
东瑞带头,很快就在内院的一处精致厢房外停了下来。
门口悬挂着一块木牌,上书“云懿”二字。
宋月白正要抬手,忽然手腕顿了一下,掏出一块黑布,裹住了手掌。将木牌摘下,他翻看了一下,又轻轻地挂上去了。
东瑞已经推开了窗子,一手勾着插销上的一根细丝,免得屋内机关受损,一边回头说道:“她今夜被魏大人接出去了,赶紧。”
二人落入屋内,小心地控制着真气,避免在地面上留下脚印。
云懿果然是个极为小心的人,屋中各处都是机关,一旦碰到,必然被人发觉。好在两人都不是泛泛之辈,避开这些机关后,各自在屋中查看起来。
这个女人,嫁给张府尹多年,埋藏至今,竟然还能不顾夫妻之情,对张府尹下手。而她的背景,又是那样干净,即便出入京都的豪门大宅,也没有人怀疑她的身份,可见她手段之高深。
这样的人,宋月白必然要将她的一切都掌控在手里。否则,一旦暗潮涌动,不知道她会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第四十三章 夜探()
夜深之际,菱花楼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而在内城,魏府,也有三人趁着夜色,悄然潜入。
和宋月白告别后,方汝赶在内城门关闭之前,潜入内城,千面和萧听墨如影随形,一并前来。她没有打算告诉宋月白,她要探一探魏府的底细。
正如宋月白也没有告诉她,他要去菱花楼走一圈。
此刻,三人藏身于魏府假山之后,静静地看着一群婢女从院子里晃过去。
千面轻声道:“屋顶三个,墙头四个,屋内还有一个。”
方汝冷笑,夜色里眸光内敛。
这个魏大人看来很怕死,连接个妓女回来欢爱,都要重重保护。方汝恶意地想着,不知道外头这些暗卫听着里面嘤嘤呀呀的呻吟,会不会产生生理反应。
向来惜字如金且注重效率的萧大公子,已经把手按在了腰间短刀上了。“四个。”他说。
千面和方汝回头看他,见他神色如常,对视一眼,都笑了。
方汝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今天不是来杀人的。”
萧听墨身子颤抖了一下,下意识避开了她的手,黑夜里还能明显看到他红透的脸颊:“那来做什么?”
方汝收回手,回头看向灯火摇曳的卧房。
“来瞧瞧,他们打得究竟是什么主意。”
菱花楼,宋月白在梳妆台上看见了一盒眼熟的胭脂,他拿起来,嗅了嗅,面色怪异,旋即原样放回。
东瑞在床榻周围搜了一遍,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一转头,正好看见宋月白的这个动作,他两步蹦了过来,低声笑道:“觉着这脂粉好用,想给方连碧带一罐去吗?”
宋月白已经转身去看一旁的衣柜了:“不用给她带,这就是她做出来的。”
“什么?”东瑞俯身去嗅,边弯腰边道,“那娘们儿还会做脂粉?”
宋月白眼角一瞥,忽然纵身扑过来,黑影流星般闪过,两个纵跃,已经带着东瑞落在了床边。而在梳妆台的镜子上,突然出现了一条七彩的小蛇,吐着蛇信子,一口毒液恰恰落在东瑞方才站立的地方。
如果不是宋月白反应快,东瑞早已被毒液喷了满脸。
“怎么会有蛇?”东瑞惊魂未定,一把飞刀落入掌心。
宋月白却拦住了他:“别用刀。我引它过来,你用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包药粉,递给东瑞。
不出所料的话,这蛇就是云懿的法宝。她今日去魏府,不可能随身带一条蛇,就留在了房中。若是能擒住这条蛇,或许就能揭开很多秘密。
东瑞接过药粉,宋月白已经掠了过去,手腕一动,边缘锋利的铜板破空而出,刺啦一声钉在了七彩蛇的尾部。七彩蛇被激怒,竟然尾巴一甩,将铜板甩了过来,与此同时,蛇身摇摆,利齿扣向他的手腕。
宋月白飞身退后,东瑞立刻将药粉挥洒出去,正中蛇头。
两人都退后了几步,难为他们还要时刻小心房中的机关,最后站在了床榻前。那小蛇掉在了地上,扭动了一下细小的身躯,渐渐僵硬了。
“死了?”东瑞问道。
“没有,暂时麻痹。”宋月白上前,将之捡起来,随手在柜子上取了一个盒子,把蛇塞入其中。
既然连蛇都偷走了,再想隐瞒是不可能的,索性就干脆一些。
两个人放开了手脚搜查,除了一些会引发声响的机关不碰,其余的没有再过多在意。东瑞跳到床上,拿起了枕头。
忽然,床铺的铺板咯吱一声,露出了一个巨大的洞。
与此同时,外面灯光大亮,人声嘈杂。
东瑞本可以跳出来,谁知道宋月白忽然扑了过来,将他踢下了洞口,自己也跟着钻了下去。洞口关上的一瞬,他的手在被褥下一抓。
菱花楼的房门被人踢开。
魏府后院,房门却是被人轻轻地敲开了。
三名婢女低头入内,站定在了纱橱之外。她们的脚步轻盈,里面的人早已陷入了极度的欢愉之中,竟没有发觉有人进来。
简简单单的一个卧房,谁知道里面却别有洞天。
整个卧房内部,被掏空成了一个巨大的水池。水池中间是温热的泉水,在地下埋了地龙,因此能够保持温度恒定不变。四周垂挂这粉色的纱幔,垂在水里,更添一抹风姿。
水池四周,放着姿态各异的女子雕像,神情奇异,衣衫轻薄,让人见之便面红耳赤,不敢多看。
纱橱后,水池内,还可以听见魏大人和云懿的声音。一个低声喘息,一个娇媚无比。
三个婢女站在纱橱外,一动不动。
片刻后,听见了魏大人一声低沉的叹息。
屋内余下一片静谧。
终于,水池内有了动静,魏大人说道:“云懿,小美人,你可真是让我放不开手啊。”
云懿吃吃地笑着:“魏大人真是取笑奴家”
见她如此依赖他,魏大人的声音带了一丝得意:“上次怎么回事,裕王回来后为什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云懿委屈地说道:“还说呢,裕王殿下询问奴家,是否与大人您奴家不知如何回答,裕王殿下便猜出来了,还还骂奴家贱人,舅甥都不放过。原本大人您让奴家和裕王殿下说的话,那会儿裕王殿下也根本不想听了”
“哼,我好心将你介绍给他,他如此不领情?要不是有我魏家支持着,他那样玩物丧志的性格,陛下哪里会多看他一眼!”魏大人冷哼,旋即又是搂着云懿好一通安慰。
水声渐渐又大了。
一个婢女打了个哈欠。
“什么人!”云懿突然娇声怒斥。
三个婢女同时抬起了头,又同时低下了头,动作竟然如出一辙。
抬头是因为云懿一开始冲着她们来的,低头是因为事情突然出现了变故!
云懿原本扑向纱橱的身躯,半空突然诡异地一扭,一旁衣架上的轻纱眨眼就裹住了她姣好的身段。她落在水池里,半身湿漉漉的,纱衣贴在她的腰线一下,风光无限,引人遐想。
她的眸光落在水池的一角,那里的水不停地冒着泡泡。
魏大人蹲在水池中,看着突然从水池底下冒出来的两个黑衣男人,眼里情欲退去,只剩下一片森冷的杀意。
左侧的婢女往水池里瞥了一眼,瞬间张大了嘴巴,旋即打出一个手势。
另两人已经各自后撤了一步,看似漫不经意,却挡住了门外进来的所有路线。
水池中,宋月白和东瑞也齐齐愣了一下。
他们从菱花楼的暗道下来,以他们的脚力,走了半刻钟就走到尽头了。原以为推开来会是什么密室,谁知道竟然在水池子里。
更没料到的是,这个水池子,竟然在魏府!
此刻,宋月白和魏大人对视了两眼,因为他蒙着脸,魏大人只觉得有些眼熟,却没有认出他来。倒是一旁的婢女,已经朝他打了手势。
——屋顶三个,墙头四个,房内还藏了一个。
宋月白转开眸光,东瑞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了:“哇这里简直是男人的乐园啊。哎老大,你知道这是哪里吗?哇!你看到了没有,裸的,裸的!这简直雕刻地栩栩如生,你瞧瞧这手臂的线条,这动人的神情咦,这里怎么还有个男的雕像?”
众人:“”
一个婢女抬起了手掌,轻轻扶额叹息。
池子里的魏大人心头松了一下——这人不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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