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这段话必然是宋月白让他代为转告的了。
方汝抿唇一笑,心中掠过一丝甜蜜,不过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杨大人此言差矣,我们何时闹别扭了?现在办得都是正事,杨大人将儿女私情混为一谈,恐怕不合适吧?”
杨如许一脸郁闷:“我不想跟你说了。”
八年前他就知道方汝不是个好惹的,现在更清楚了。
“不过”方汝话锋一转,说道,“我这里也有一件事情,需要杨大人去办。或许对杨大人来说,有些难以接受,但是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的直觉。”
杨如许皱眉:“什么事?”
“暗中彻查牌令司。”方汝语出惊人。
杨如许张了张嘴巴,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你说什么?”
“我知道在你眼里,牌令司上下一心,牢固地像一个铁桶。但是在我看来,并非如此。”方汝说道,“自从令书大人病倒以后,表面上看,牌令司在你们四大梅令的带领下,依旧井然有序。可是,牌令司又办过什么实事吗?最大的功劳,还是我揪出了戚行方,扯出了魏府。”
杨如许虽然心里不爽,但是却也无从反驳。
这段时间,牌令司整体的风气都像是萎靡了不少。虽然他们也一直在极力搜查魏府勾结彩衣教的证据,可是总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他们行动之前,就抹去了所有的证据,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失败。
“我想你也注意到了,牌令司的很多行动,都像是被对手提前预知。”方汝一手搭在车窗上,一手有规律地敲击膝盖,再次语出惊人,“我觉得牌令司有内鬼,而且,这个内鬼的地位不低。”
杨如许皱起眉头:“你怀疑是四大梅令?”
“不排除这个可能。而且,我着重怀疑温泽。”方汝说道。
她怀疑温泽的很多原因,都不过是自己的直觉,说出来杨如许也不会信。
但是从前天她离开令书阁,“偶遇”温泽开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温泽处心积虑想要拿到那把匕首,必然有他的原因;今天他去千里居造访,明面上是请她,但是话里话外都是牌令司上下一心之类的话,隐约有种上位者的姿态。
联想到魏岑山缠绵病榻,眼看着不行了,方汝很容易就会联想到“谋权”之类的词汇。
温泽是个有野心的人,她从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有这种感觉了。
“为什么!”杨如许摇头,“不可能。我跟温泽共事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对牌令司尽心尽力,不可能是内鬼的。”
方汝淡淡一笑:“世上从没有绝对的不可能。我也只是怀疑,也有可能是谢疏,江影,或者地位再稍微低一些的人。”
杨如许眉头紧锁,面容沉凝。
显然,方汝的这些话,已经在他心里激起了波澜。
方汝从怀中掏出了一张药方,塞到他的手里:“这是给令书大人的药方,和我给温泽的那张一模一样。但是,所有的药用量都是严格规定的,一旦有人刻意更换药物,或者增减药量,就会出现症状。”
“什么症状?严重吗?”杨如许问。
“不致命,但是任何一位药物的更改,都可以让令书大人出现呕吐的症状。”方汝说道,“如果你有所发现,就可以知道我的怀疑是不是正确的了。”
杨如许虽然很不愿意怀疑自己朝夕相处的朋友,可是方汝的话让他也心生疑窦,最终没有拒绝,收下了这个药方:“那我多留意一些。”
“还有,谢疏那边,我前日与他商议过,他这些日子会时时去菱花楼坐一坐。”方汝说道。
“做什么?”
方汝把谢疏身中蛊毒的事情跟他说了,最后说道:“对手迟迟不现身,我希望通过这种方法,引他们动手。一旦谢疏体内的蛊毒被引发,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端了菱花楼。”
谁知道杨如许的反应却分外强烈:“不行!你这是让他去送死!方姑娘,你初来牌令司,可能不能感受到这种兄弟一心的感觉,但是谢疏、温泽还有江影,都是我的兄弟,你怎么能——”
“杨大人,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方汝抬起眼皮,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杨如许抿唇,扭过头去,显然是有些生气了。
话不投机,方汝的意思已经带到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在下一个路口把杨如许丢下,自己嚣张地回了千里居。
且不说杨如许此时此刻的心情,当方汝回到千里居,看见一团花花绿绿的东西的时候,有些发愣。
这团花花绿绿的东西正在和钟远山交手,钟远山承袭北地钟家的武学,擅长用的是长枪,这会儿枪花朵朵开,封锁所有的退路。
“好了好了,我认输。”那花花绿绿的东西出了声,转过头来,果然是审美奇特的东瑞同学。
方汝忍着对他审美的吐槽,上前道:“你来干什么?”
“嘿嘿,人家鸿雁传书,我这可是八百里加急呢。”东瑞献宝似的拍了拍手,一旁红豆捧着一盘子东西跑了出来。
躺在盘子里的,竟然是新鲜的荔枝,还三两一串,捧到了方汝的眼前。
东瑞凑上前来,深吸一口气,陶醉状:“啊,当我知道庭轩竟然时时刻刻想着你,看见荔枝竟然就派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回京都,我就忍不住涕泗横流,这般感天动地的——”
“再说成语我就灭了你。”方汝捏拳。
东瑞立刻转口:“庭轩肯定是太想你了,你不打算表示表示吗?”
方汝疑惑:“我不是让千面给你传信了吗?”
“那封信早让人送出去了,我的意思是,你就没有一些比较特别的表示?”东瑞从怀里掏出了一方洁白的手帕,和一盒唇脂,“你看,我都替你想好了,抹上唇脂,在手帕上印一个鲜红的唇印,我再帮你转交,庭轩一定会十分百分万分喜爱的!”
方汝微笑着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等会儿会十分百分万分痛苦的。千面,钟誉,上!”
千面早在一旁听得咬牙切齿,这会儿她一声令下,立刻冲了上去。钟誉不甘示弱,立刻加入战局。
东瑞被两人联手欺负,抱头鼠窜,逃出了千里居。
钟誉凑到了红豆身边,伸手就想拿荔枝。一旁忽然伸过来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了他的手背上。钟誉抬头看去,便见方汝淡定地将整盘荔枝都端走,脚步飘忽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钟誉嘟囔道:“见鬼了。”
方汝回了房间,关上门,然后把荔枝放在了桌上。她呆呆地望着荔枝,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傻笑了一下。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随手拿起一颗剥开,丢进嘴里。
果然是最新鲜的荔枝,她穿越过来这么多年,都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荔枝,这会儿满嘴津甜,有种莫名的幸福感。
她又连吃了两颗,忽然从怀里掏出那盒口脂,在唇上抹了一些,有掏出雪白的手帕,低头就印了一个鲜艳的红唇。
“靠,我在干什么!”她低头,看见自己印的唇印,脸一红,立刻将手帕揉成一团,塞进了怀里。片刻后,又觉得不合适,在房间里左右环顾,最后塞在了枕头底下。
她真是疯了!
“案子,案子”方汝自言自语,开始思索案子的进展来转移自己的心思。
两日后,东瑞递来了好消息——冬至宴后,确实有一个低阶的才人在宫中暴毙,此事上报给皇后,皇后也没有多加重视,让人草席一裹,从永寿门送出去了。
宫里出来的,不管是宫女还是低阶嫔妃,都不可能发还回家,无非都是草席一裹,埋在乱葬岗。
方汝当即带人一起去往乱葬岗。
第八十一章 西山寻尸()
乱葬岗在西山,从皇宫的永寿门出来,运送尸体的牛车要走小半个时辰,绕过无人的巷子,最后上西山。
久而久之,西山深处兀鹫乱飞,阴气森森,再也不会有人随意踏足。
“西山以前还是个踏青游春的好去处。”千面边走边说。
“你怎么知道?”方汝问。
千面笑了笑:“我很小的时候,曾经来过一次。不过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自从西山成了皇宫弃尸的地方,这里就人烟罕至了。”
方汝已经闻到了一股腐臭的气息,向来面不改色的她,这回也学乖了,拿着一块手帕捂住了鼻子。
千面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手帕上:“看惯了你拿银针,拿暗器,拿瓶瓶罐罐,从未想过有一天,你还会用手帕。”
“你也赶紧遮一遮吧,我的解毒丸虽然有用,但是这里日积月累的尸气吸入体内,也会造成影响的。”方汝没好气地往他手里也塞了一块手帕。
粉色的。
千面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一定是故意的。
为了掩盖行踪,这次只有她跟千面过来,人来的多反而会暴露。
“这么大片的山野,怎么找尸体?”千面皱眉。
方汝望了望四周,说道:“虽然是乱葬岗,但是不可能真的就随便找一个地方就丢了尸体。乱葬岗的风水也必然有人看过,东瑞传来的消息说,这里弃尸的地方一共就三处,他怀疑那个小才人的尸体应该在北面山腰。”
两人所处的位置偏东,此时向北走一段路,没大会儿就走到了北坡。
“应该就是这里了。”方汝看了看四周,果然有一处低陷的洼地,面积不小,十几只乌鸦立在上面啄食。
千面取出了方汝之前交给他的药粉,迎风一抖,药粉随风飘入空中,落向那个洼地。很快,乌鸦怪叫着,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真该庆幸这会儿天气还不热,不然一堆苍蝇被我的驱虫粉驱走,那场面一定很壮观。”方汝嘟囔着,跳下了洼地。
两人也没敢拿手去刨土,就近取了两根树枝,各自挑了一边,开始寻找那位才人的尸体。
一个死了三月左右的十八岁女性,面容不可辨,但尸体未腐烂见骨,很容易找到。洼地虽然不小,不过三个月内宫里头没送出多少人,拨开表面的一层土,方汝很快就找到了此行的目标。
两人开始清理她身体周围的泥土,过程中不小心划烂了她手臂上的一块肉,只好在心里先跟她道歉。
合力将尸体搬出洼地后,两人蹲下来研究这具腐尸。
“死因是什么,能看出来吗?”千面也不管形象了,拿着粉色手帕捂住口鼻,闷声问道。
方汝拿棉布裹了手,开始检查。
“有勒痕。”方汝点了点尸体的脖子,拨开一些腐烂的肉,可以看见舌骨断裂的痕迹。因为皮肤早已溃烂,内脏也已经腐烂,眼球被乌鸦叼走,是否有充血都已经不可辨别。她便伸手,掰开了死者的嘴。好在牙齿没有损毁,依稀还可以看见牙龈有出血的症状。
“初步可以判定是窒息死亡。”她说道。
千面颔首:“上吊,确实是宫里头常见的死法。”
“是他杀,绝不是自杀。”方汝指了指尸体耳后一块比较完好的皮肤,说道,“你看,如果是自杀上吊,绳子是这样往上勒的,那么在这一块,会有明显的擦痕,可是她没有。并且,从这个舌骨的断裂程度来看,也绝不是自杀可以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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