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天晚上开始找人,一直到今日早晨才回来,所有人都是精疲力竭,心里的阴云始终缭绕不去,最后他们也没有再说什么,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方汝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沾枕便沉睡过去。她睡得也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的都是一些血肉、刀剑,仿佛是另一个地狱一般。
她醒过来的时候,也不过才睡了两个时辰,她的院子无比安静,仆人们连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的。
披衣出门,便看见了坐在院子里看书的男子。
宋月白换了一身青玉色的提花棉长衫,手捧书卷,一旁是冰镇的果茶,千面坐在他旁边的树枝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小手弩。
昨夜的经历,加上早上的噩梦,原本方汝浮躁不安的心情,在看见这两人的时候,奇异地沉淀了下来。
她走上前,在宋月白身旁坐下,到了一杯果茶。
“咦,还有陈皮的味道?”方汝砸了砸嘴,挑起眉梢。
宋月白搁下书卷,浅浅一笑:“陈皮理气宽中,正好调和一下你的心情。”
“你煮的果茶?”方汝愣了一下。
往日她的吃食,基本上千面已经一手包揽了,今天的果茶她也想当然以为是千面煮的,没想到
千面坐在树枝上,酸溜溜地说道:“我看你以后再也不需要我了。”
方汝无奈地摇了摇头,喝了口果茶,顿了顿,问道:“钟誉怎么样了?”
“灵堂刚设好,他守着,也不让我们进去。”千面答道。
宋月白也罕见地叹了口气:“钟家双杰,走到今天的地步,也实在可惜。”
正说着,生江忽然跑了进来,见方汝也醒了,便说道:“乔家来人了,说来吊唁钟远山。”
再见到乔语柔的时候,方汝都有些不相信这是前些日子才见过的少女。
她的两只眼睛哭到红肿,衣衫凌乱,一头长发被她剪成了齐肩,若不是她的贴身丫鬟扶着她,怕是她也倒下了。
“我去看看他,让我看看他。”乔语柔扯着方汝的袖子哀求。
方汝拉住她的手,根本不可能拒绝,亲自扶着她去了灵堂。只是,能不能进去,还要看钟誉的意思。
一早上所有想要帮他的奴仆、前来吊唁的人,全都被钟誉赶了出去。
听说楚王也不例外。
没想到,钟誉看见了乔语柔,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就离开了,把灵堂留给了她一个人。
方汝也退了出来,转头看见钟誉就站在院子里的那棵树下,便也走了上去。
钟誉垂头站了片刻,哑声道:“小时候他就护着我,我半夜偷吃东西、把夫子的书本丢进水缸里、摔坏了爹最喜欢的青瓷每一次爹娘要打我,都是他拦下来的。他说,没有管束好弟弟,是他的错他总是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这次也是可是,可是他”
“他用生命护着你,或许,你也不应该让他失望。”方汝犹豫半晌,方才说道。
钟誉呵呵一笑,抹去了脸上的眼泪:“你可真不会安慰人。我不会让他失望了,我要成为钟家的骄傲,然后把那些仇人一个一个全部手刃,让钟家成为谁也不敢欺凌的家族!”
方汝没有再说话。
这个时候,根本不需要再劝说什么了,钟誉已经无比清醒,更明白自己要做些什么。
往后三日,钟远山停灵,筹备丧事。
钟家已经没有亲戚了,钟誉也表示不用大办,让钟远山安安静静地走就好。这三日,乔语柔便和钟誉一起守灵,乔书源派人来姚家庄园找了好几次,乔语柔始终避而不见。
楚王处理好了盐引的事情,便要启程回京,他还惦记着春闱的事情,虽说现在回去,春闱也已经结束了,但是他不可能甘心让齐王和裕王笼络人心。
宋月白亲自去送行,表示自己在淮南道还要处理一些事情,已经递表请示皇帝了。楚王知道他要处理什么,没有多说,带着金吾卫离开了。
但是楚王走了,七公主没有走。
七公主终是按捺不住,宋月白没有去见她,她自己找上门来,没想到还是吃了一个闭门羹。
钟远山停灵的三天,姚家庄园闭门谢客,七公主也不例外。
对她,宋月白就两个字——不见。
连续下了三天的雨,到这天上午的时候,总算是停了。天还是阴沉沉的,灰暗地像他们所有人的心情。
钟远山出殡,墓地选在了扬州城外的平山之上,是乔语柔选的。
送灵、路祭、停灵、封棺、入葬
直到墓穴被填满,新刻的墓碑树立在墓前,方汝才相信,钟远山是真的死了。她圈起手掌,放在唇畔,压住了快要冲破喉咙的哭声。
宋月白伸过手来,将她揽向自己的怀里,由着她落泪。
千面和生江放下了铲子,由钟誉捧最后一把土,然后众人在坟头一起深深鞠躬,行了告别礼。
乔书源的声音远远传来,乔语柔回头看了一眼,旋即说道:“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方汝问道。
乔语柔看了一眼墓碑,又看向钟誉:“二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钟誉垂眸,寒声道:“我去报仇。”
乔语柔煞有介事地点头:“好巧,我也是。”
“你们”方汝顿了顿,从腰封里取出了两枚铜板,递给他们,“保重。”
几人就此告别,很快钟誉和乔语柔就从山的另一侧离开了。乔书源赶到时,宋月白四人刚要原路返回。
“柔儿呢?”乔书源看了一眼,疑惑道。
“她走了。”方汝说。
乔书源愣了一下,最后却只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丫头。”
入扬州城,方汝说要下来走走,于是停了马车,生江把车赶回去,宋月白和千面一左一右陪着她散心。
方汝左右看了看,忽然笑了出来:“我说,你们两个整的跟保镖一样,干嘛?”
“保镖?”宋月白挑眉。
“就是护卫的意思。”方汝笑道。
千面嘿嘿一笑:“我一直都是你的护卫。”
宋月白看了他一眼,淡道:“以后就是我了。”
“喂喂喂,你不是吧,我这么一点微弱的存在感你都要抹杀?”千面不答应了,连忙为自己守护利益。
宋月白上前半步,牵住了方汝的手,扭头看他,淡淡一笑。
千面傻眼。
“你们两个——”方汝无奈地摇了摇头,千面喜欢开玩笑也就罢了,宋月白偶尔也喜欢犯二,实在是让她没办法。
正说话间,前头传来了女子的冷喝声:“站住!”
三人停下脚步,抬头看去。
七公主带着幕篱,身旁跟着她的丫鬟巧灵,身后更是十名金吾卫,气焰嚣张地站在了街道中央。
百姓纷纷避开,看着两相对峙,议论纷纷。
明眼人已经认出来,一边就是钦差大人和方姑娘,另一边难道是传言中钦差大人的未婚妻?
果然,七公主已经开口了:“庭轩,父皇让我来接你回京。”
宋月白垂眸,淡道:“臣已递表上书,与陛下言明,会在扬州道多停留几日,七公主金枝玉叶,还请先行回去吧。”
百姓各自交换眼神,纷纷燃烧起了八卦之魂。
果然是这绯闻男女主角啊。
“多停留几日?是为公事还是私事?”七公主冷笑问道。
宋月白看了她一眼,眸色深沉,缓缓说道:“自然是公事。”
“公事?哈哈!宋月白,你所说的公事,就是陪这个狐狸精逛街吗!”七公主踏前一步,幕篱之下声音冷凝,像是咬着牙关挤出来的一句话。
宋月白瞳孔微缩,倏然捏拳。
方汝却已经伸过手来,按住了他。
“女人的事情嘛,就交给女人解决。”方汝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站了出来。她先是看了一圈周围的百姓,淡笑道,“看来七公主是许久没有出宫了,什么事情都喜欢拿来在大街上嚷嚷啊。”
七公主看四周百姓都已经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了,也觉得今日自己形象尽毁。她形象毁了不要紧,关键是她身后,更代表着皇家威仪。
堂堂七公主,在大街上与别的女人抢男人,这种话传出去,皇家的脸都要丢尽了。
可是,她怎么甘心一照面,就被方汝一句话逼退,便哼笑道:“怎么,看样子方姑娘是心虚了,想要关起门来解决吗?你就算给本公主跪下,求着要做庭轩的妾,本公主也不可能同意的!”
方汝噗嗤一笑,扭头道:“庭轩,你要我做你的妾吗?”
宋月白正色,缓缓开口:“你是我宋月白此生唯一的妻。”
百姓哗然,围观的女人们纷纷对方汝投去了羡慕的目光。试问,哪个男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心爱的女人说出这样直接的告白?偏偏,这位钦差大人做到了。
他不仅说了,还是当着七公主,当着陛下的赐婚,当着天底下的所有人,认认真真地说了。
第一百十八章 景世宗的死【本卷完】()
方汝回之一笑,旋即转回头来,看向七公主,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你现在要不要好好想想,谁才要求着做妾?”
“这是父皇的赐婚,你们要公然抗旨吗!”七公主气得浑身颤抖,纤瘦的身躯像一朵风中抖动的小菊花。
方汝叹了口气,忧郁道:“那也只有恳请陛下收回成命了。”
七公主跺了跺脚,丢下一句:“你休想!”便转身离开,边跑边拿手抹脸,似乎气得不轻。
千面凑上前来,啧啧了两声:“瞧瞧把人家小姑娘气的。”
“那你去安慰安慰?”方汝看他。
千面望望天,看看地,最后和围观群众打招呼:“大家吃了没?”
“切”百姓散去。
七公主这个小插曲,三人都没有在意,倒是进姚家大院后,发现来了个客人。
千面率先叫道:“哎哟,小白兔!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萧听墨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对于千面这个当初忽悠自己做下那等事情的人,他很想先揍一顿再说。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看向方汝,他说道:“南晚乔没有死。”
那天晚上的事情,江湖上都快要传遍了。彩衣教圣姑南晚乔设计想要伏杀当朝钦差,结果最后被方汝杀了。萧听墨也是次日接到的消息,他立刻派人密切关注了彩衣教的动静,没想到看见了南晚乔本人。
市井流言复杂,南晚乔很快现身辟谣,表示自己和钦差大人素无瓜葛,不可能跑去杀钦差。
方汝有些可惜,但是并未吃惊。
南晚乔这等人,如果真的这么容易死,恐怕她也不配成为彩衣教教母的关门弟子了。不过方汝却是不知道,南晚乔大难不死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的心脏长偏了。
“还有这个,也给你。”萧听墨从旁边桌子上拿过一直木匣子,递给方汝,最后看了一眼宋月白,沉声道,“我先回京都了,京都见。”
方汝点了点头,送他出去。
回来的时候,恰好看见宋月白从眼前飘过,手里捧着那个小匣子。
“哎哎哎,这是我的东西。”方汝连忙拦了下来。
宋月白垂眸,瞥了一眼小匣子,哦了一声,还给了方汝,再次两眼望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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