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爱跟人提过去,即使没有政审造假的事,她也不愿提。
可他问起了。他是陈声,不是别人。她知道她需要说点什么。
来到蓉城,进入中飞院,遇见陈声,仿佛是生命的一个转折点。在这之前,她的人生命途多舛、黯淡无光,只有成堆的书本伴着她。因为在父亲入狱那一天,路雨在归来的路上拉着她的手,眼中热泪流淌,口中却是平平淡淡的一句嘱咐。
“知意,如今你父母都不在了,小姑姑没本事,帮不了你什么,今后的路,你只能靠自己了。”
那些年里,她被势力的亲戚看不起,有一年春节,她和路雨去一个表婶家吃团年饭,结果她被人呼来唤去、做这做那,一不小心打碎了盘子,还被人指着鼻子骂。
她也有年少叛逆的时刻,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嘴上却凶了回去:“本来就不是我的活儿,我做了就已经很不错了,你还骂我?”
表婶被她当众一顶,气得没法说,咬牙切齿对她下了结论:“你这没家教的孩子!父母不在,果然长歪了!”
她求助似的转头去找路雨,谁知道路雨也跟着板起脸来,凶巴巴说这事就是她的不对,跟长辈说话没有分寸。
路知意险些克制不住自己当场哭出来,最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默默抹眼泪。
可那天回家的路上,路雨拉着她的手,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脚下踩着乡间的小路。她说:“路知意,因为你父母的缘故,看不起你的大有人在。可你自己要清楚,别人如何看你都只是一时的,如果将来你是个有出息的人,那今天的所有辱骂都会变成明天的羡慕和赞美。我们家没有钱,没有权,你能做的,只有努力念书。你只有这一条路能走,走出来,人生就不一样了。”
那一年,她还有些稚气,还会顶嘴赌气。
她气路雨不站出来帮她,反而和表婶一起当众批评她,可当她抬头,看见路雨眼里星星点点的水光,鼻子却不争气地一酸。
她知道,自己受了委屈,最难受的就是路雨。
所以她努力念书,努力回报这个为她遮风挡雨的女人。
那些年,路知意的生命里只有书本,只有勤奋。她是高原来的孩子,山里的教育不如城里,而她虽然身在高原,但却并非少数民族,高考无法加分,只能靠题海战术,弥补教育条件上的欠缺。
好在那些暗不见天日的埋头苦学已成为过去,踏入中飞院,她遇见了陈声,才忽然闯入光明的桃花源。他像一颗糖,吃下去就能忘记过往的苦涩艰难,好像他一笑,未来便是一片坦途。
路知意说了一星半点路成民的事,就陷入自己的思绪。
说是不自卑,说是拥有在一起的勇气,可到底还是不愿提以前的事。她踌躇着,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把那些不堪的往事告诉他。
人与人的差别为什么这么大?他的家庭这样和睦,爷爷奶奶恩爱不已,父亲母亲也风光霁月,一家子都是读书人,典型的高知家庭。
而她呢。
路知意都不愿去回想扣在母亲身上的帽子,和如今还在那四壁之间苦苦煎熬的父亲。
陈声说:“韩宏听你们班同学说,你妈妈是小学老师。我就说你怎么这么古板,年纪轻轻,总有种教导主任的气质。”
“”路知意心中苦涩,却又有些想笑。
他们把路雨当成了她的妈妈?
该解释,还是该就这样一笑而过?她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如果两个人要一路并肩而行,她需要坦诚,需要把那些不堪的糟糕的过往都掰开了、揉碎了,一点一点指给他看。
可兴许是今夜星光无限好,虫鸣鸟叫为伴,怀中捧着两人一起摘下的新鲜草莓,夜风带着春天的朝气。
她抬头望天,茫然地对自己说,再缓缓吧。
他不会在意她的过往,那她就趁这段日子好好准备,等到鼓起勇气了,一一说给他听。今日太美,她不愿用一个伤感的故事去打断它。
索性给它一个的美好结局。
陈声察觉到了她的低落情绪,侧头看她凝神望天的样子,抬手环过她的肩,把她的脑袋往自己肩上摁。
动作是不太温柔,但落入她耳边的话却是一字一顿,很郑重。
他说:“以后我罩着你,没人敢欺负你。自行车、香肠腊肉算什么?你就是想吃人肉,我也亲手割了给你送来。”
路知意咯咯笑出了声,“没想到你还能为我牺牲到这个地步,愿意割肉喂我。”
陈声:“割凌书成的。”
她笑弯了眼睛,松口气,感慨一声,“你这么护短,要是我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
在那些艰难困苦的日子里,在那些不被人看好、受人欺辱的日子里,有你该多好?你一定会给我撑腰。
她有些心酸,又有些满足地想着。
陈声摸摸她手心的薄茧,低头凝视看了片刻,轻声说:“回到过去我是办不到了,但是路知意,我会努力撑起你的现在和将来。”
我给你买心心念念的自行车。
我为你学如何腌制香肠腊肉。
若是你我养了宠物,我一定好好照顾它,像照顾家人一样。
如果有人嘲笑你,我会第一时间站在你面前,遮风挡雨太夸张,但攻击谩骂、批评嘲讽,我一一应下。
陈声出神地想着许多,可那些话,他说不出口。
曾经的年少轻狂、不可一世,如今好像为她悉数卸了下来,他也学会了柔软,学会了平和。可若她需要,他定定地想着,他也会成为她的战士。
就像王小波说的那样:“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永恒开战的时候,你是我的军旗。”
他愿为她而战。
他只为她而战。
第五十一颗心()
第五十一章
地下恋情进行了不到一个月;基本上除了当事人;周围的人都看出路知意和陈声之间的火花四溅了。
起初是路知意和苏洋在食堂吃中饭;武成宇端着餐盘大大咧咧坐下来;“一起吃啊。”
陈声和凌书成坐在不远处;谨遵路知意的命令;在校期间要保持距离。直到看见武成宇从盘子里挑挑拣拣;选了块扎实饱满的排骨送给路知意,他眯起了眼。
下一刻,武成宇还在对路知意说:“五号窗口的红萝卜烧排骨是一绝;你试试。”
一旁忽然有人端着餐盘走过来,“劳驾,往旁边挪挪。”
武成宇抬头一看;“师兄?”
他不解;左顾右盼一圈,看见了不远处一个人坐着的凌书成。这个点食堂并不拥堵;附近好多空座;陈声为什么不和凌书成坐一起;反而跑来和他们挤?
心里正纳闷;屁股倒是很自觉地往旁边挪了个座。
陈声老神在在坐下来;看了眼路知意碗里的排骨;“昨晚才吃了火锅,我不是让你清理一下肠胃,这两天别吃大鱼大肉吗?”
说着;他毫不客气夹走那块排骨;替路知意解决掉了,然后把自己盘子里的青菜夹了一大筷子过去。
气氛霎时间变得极其诡异。苏洋若有所思,路知意无语凝噎,武成宇呆滞了片刻。
他就是再神经大条,也渐渐明白哪里不对了,一脸震惊地看看尴尬的路知意,又看看淡定的陈声,颤声说:“师,师兄你”
陈声:“我怎么?”
他微微侧头,对上武成宇又惊又怨的目光,露齿一笑。
“”
武成宇的内心极其复杂,讲道理,路知意是他先看上的人,他也一向觉得他们俩一个学霸,一个年级主席,相当匹配。
可眼下对上陈声的视线,他怂了。哪怕他是个钢铁直男,也不得不承认,这么近距离对视的时候,就连他都忍不住捂住心脏感慨,师兄是真的帅
一顿饭吃得垂头丧气的,武成宇泄愤般把盘子里的东西解决掉,一脸伤感地离开了。
路知意在桌子下面踹了陈声一脚,“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乱说话的吗?”
陈声淡淡地抬头,“我刚才乱说什么了?”
“”
他什么也没说,但所作所为已胜过千言万语。
回寝室的路上,路知意对苏洋举起双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有什么想知道的,你问吧。”
苏洋挑眉,“我早就说过你俩会好上,有今天,我一点也不吃惊。”
她只是稍微停下想了想,抬头看路知意时,眼里多了一抹认真,“我就想提醒你一句,有时候两个人成长环境相差太远了,三观和理念可能会有出入,短时间相处不容易看出来,但时间长了,一旦发生争执,可能就是致命伤。”
路知意一怔。
苏洋看她那出神的样子,笑了:“嗨,我也就瞎逼逼一下,没准你俩好得很呢,有情饮水饱嘛,哪会吵什么架?啧,只是没想到你这么低调一人,居然找了个这么招风的家伙。”
路知意默默地想,这事她也没想到
然后是三月末的春季运动会。
飞行技术学院一向缺女生,几个年级加起来,女生人数也不超过两只手。见路知意好说话,体育部的师兄当即找上门来,老泪纵横握住她的双手,又是恳求又是吹捧。路知意耳根子软,当下点头,应下了百米短跑、五千米长跑。
转头一问,陈声也参加了短跑。
对于百米短跑的项目,陈声没什么意见,但他听说路知意参加了五千米时,就有点匪夷所思了。因为中飞院的学生体能好,所以别的学校都是三千米长跑,放在中飞院就成了升级版的五千米。
“回回运动会,五千米一跑完,就是男的也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要死不活了,你一女生,跑去参加这个?”
路知意叹口气,“可是体育部的师兄说,我们学院已经好多年没在女子项目上拿过任何名次了,能抓个壮丁去参加都要谢天谢地。我体能不是挺好的吗?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陈声看她半天,“当初要你跟我好的时候,你耳根子怎么没这么软?”
“”
结果到了运动会那三天,男子百米和女子五千米居然在操场两边同时进行。
路知意隔着人群往那头巧,运动员们个个都穿着院服,她也不例外。飞行技术学院的院服是白色的短袖t恤加白色短裤,袖边和裤边上都有三条明黄色的杠,胸前是院徽,背后当然就是院名了。
其余学院的院服也都大同小异,只有颜色不一样。
人群密密麻麻挤在跑道两边,她就是跳起来也看不见陈声,最后已经站在起跑线上,俯身做预备姿势了,刚蹲下,侧头一看,居然从一堆人腿的缝隙里看见了和她一样俯身蹲下的陈声。
一起来运动场时,他穿了外套,她也没注意他里面穿的什么,眼下一看,嗬,真够风骚的。
院服不穿,穿了件大红色运动服,下面是白色运动短裤。多亏他皮肤白,被大红一衬,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简直是人群里最亮眼的一抹色。
原来男生也能把大红色穿得这么好看路知意心里不是滋味,她这肤色就没法穿大红。
那边的陈声也在侧头看她,对视时,他唇角一弯,比嘴型:“你行不行啊?”
路知意挑眉,目光明亮地看着他,“你说呢?”
然后是裁判各就各位的指令声,枪声一响,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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