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回去吧。”看眼陈国舅留下来的车夫,李牧淡淡道,众目睽睽,他怎会收陈国舅的礼。
车夫却道:“箱中有举世无双的重宝,国舅说,将军一定会收。”
举世无双的重宝?
李牧扫眼车夫,慢慢绕到马车后面,用长剑挑开了一个箱盖,阳光照下来,箱中珠光宝气,全是金银俗物。李牧越发觉得不对,催马来到另一个箱子前,再次挑起箱盖。
长长的红漆箱子中,蜷缩着一大一小,大的一身白裙,睡颜柔美安宁,小的躺在娘亲身边,脸蛋肉嘟嘟的,五官里全是他的影子。
李牧看看儿子,视线不受控制地,再次移到了陈娇脸上。
睡着的她,真的很美,美得令人念念不忘。
他收回长剑,箱盖再次合拢。
“走吧。”李牧低声吩咐车夫。
车夫便赶着马车,随他一起去了对面的阵营。
110()
临江王未到长安;李牧不会率先攻城;以免被临江王猜忌;故大军只是列阵摆个架势而已。
他带了陈国舅送的一车珍宝回营;麾下几位副将纷纷不赞同。
“将军收了陈贼的礼;就不怕消息传到王爷耳中;王爷生疑?”说话的副将一边替李牧忧愁;一边就想掀开马车上的两个大箱子,看看里面是什么奇珍异宝。
李牧以剑尖儿搭在其中一个箱子上,吩咐高俊:“搬进内帐;小心轻放。”
高俊是他的心腹,二话不说将箱子抱了起来,脚步沉稳地进了李牧的大帐。
李牧环视几位副将;朗声道:“此事我会写信禀明王爷;诸位勿忧,车上的金银珠宝留待王爷处置;几坛美酒大家分了吧;算是提前庆功。”
他行事素来稳重;又提到会写信给临江王;众将便放了心;又都是好酒之人,立即去抱酒了。
高俊放完箱子退了出来;李牧陪将士饮了一碗长安美酒,便独自去了内帐。
他打开箱盖;里面的母子还在酣睡。
李牧先将虎哥儿抱了出来。
上次他抱虎哥儿;还是一年半前的事,现在虎哥儿都三岁了,肯定又不认识他了。
小家伙睡得那么香,李牧亲了亲儿子酷似他的眉眼,然后轻轻将儿子放到了床上。
安置了儿子,李牧重回箱子旁。
战局紧张,陈娇最近穿的都素淡,一袭白裙,头上只戴一根簪子,打扮得就像一个小家碧玉。
看着那张熟悉的美人脸,李牧目光复杂。
他曾怀疑陈国舅故意将女儿安排在他身边,但愤怒过后,李牧马上明白,娇小姐是陈国舅的掌上明珠,陈国舅真猜忌他,直接贬他的官便可,犯不着搭上自己的宝贝女儿。如果娇小姐不是陈国舅派来的,那是她与陈廷章合谋?
也不可能,以陈廷章对妹妹的占有欲,陈廷章绝舍不得让妹妹陪他睡觉。
思来想去,李牧更相信,娇小姐确实失忆过,之后被他伤了一次,她再也不肯原谅他,只是她为何要随他回平城,为何要与他虚与委蛇,为何又知道他与临江王的密谋,李牧始终摸不到任何头绪。
他一直把她当成天真单纯的小鹿,娇憨可爱,顶多脾气大了点,后来才知,她其实是只外表娇美的母老虎,她愿意的时候,会像只猫儿黏着他,她不愿意了,母老虎的本性就露出来了,就像她故事里讲的那样,她将公老虎赶到了另一座山头,不许公老虎再接近她与小老虎。
明明该生气的,现在看到她熟睡的样子,李牧竟一点都不气了。
公老虎、母老虎、小老虎,天生的一家人。
现在她没了山头,只要她愿意,他会把自己的山头分她一半,母老虎记仇,公老虎不记。
李牧弯腰,托起她的后背与腿弯,抱起来的时候,李牧发觉,她瘦了。
李牧将她放到了儿子身边,娘俩熟睡,他坐在一旁给临江王写信,禀明今日之事。
信送出去了,李牧回到帐内不久,虎哥儿有了动静。
外孙毕竟太小了,陈国舅不敢下太多的迷药,怕伤了外孙。
小家伙扭了扭身子,先用小手揉眼睛,李牧坐在床边,只觉得儿子的每个动作都无比可爱。
虎哥儿终于放下手,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
虎哥儿眨眨眼睛,骨碌爬起来,左右看看,周围很陌生,娘亲在睡觉。
再看眼一直盯着他的男人,虎哥儿害怕地靠到娘亲怀里,小声喊娘。
“娘睡着了,要等会儿才醒。”李牧柔声解释道。
虎哥儿瞅瞅娘亲,记起了外公,大脑袋朝外望去:“外公呢?”
李牧目光微黯,低声道:“外公把你们送过来后,回去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节,李牧不想与岳父兵戎相见,但,他尊重老人家的选择。
外公不在,娘亲在睡觉,虎哥儿终于正眼盯着李牧看了,懵懂问:“你是谁?”
李牧笑了,握住男娃的小手道:“我是你爹。”
虎哥儿愣了愣,然后想起什么,一把拍开男人的大手,气呼呼地道:“我爹死了,你才不是我爹!”
李牧:
他看了眼旁边的母老虎,然后问儿子:“谁说你爹死了?”
虎哥儿当然看娘,嘟着嘴道:“我娘说的。”
李牧笑道:“爹去打匈奴,你娘以为我死了,其实我没死,现在回来找你们了,虎哥儿你想,如果我不是你爹,外公为何要把你们送到我身边?”
虎哥儿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该信还是不信。
李牧想了想,指着陈娇道:“我真是你爹,我记得你娘耳朵后面有颗小痦子,不信你看看。”
虎哥儿一听,立即去抓娘亲的耳朵了。
李牧提醒他是右边的耳朵。
虎哥儿不管,先翻娘亲的左耳朵,再翻娘亲的右耳朵,果然发现了一颗小小的黑痦子。
“我还知道,虎哥儿脑顶有两个旋儿。”李牧继续道,笑容温柔。
虎哥儿不懂:“什么叫旋儿?”
李牧低头,指着自己脑顶要儿子看:“这个就是,爹也有两个,你娘就一个,所以你长得像我。”
虎哥儿站起来,凑到男人身边,小手扒了扒男人脑顶,果然看到两个旋儿。看完了,虎哥儿抬手摸自己的脑顶,李牧攥着儿子的小手教他对准地方,虎哥儿发现自己果然有两个旋儿后,有点相信了,瞅着李牧问:“你真是我爹?”
李牧笑,抱着儿子走到铜镜前,让儿子看镜子:“你看咱们长得像不像。”
虎哥儿看向镜子,铜镜模模糊糊的,不像娘亲屋里的镜子清楚。
“看不清。”虎哥儿说了大实话。
李牧就抱虎哥儿去了外帐,叫高俊、高朗兄弟进来。
兄弟俩看到他怀里的男娃,都非常震惊,高朗甚至喊了出来:“小少爷?”
李牧笑着问他:“我们父子像不像?”
高朗连连点头,高俊见小少爷期待地盯着自己,他比弟弟更心思敏捷,当即跪了下去,喜道:“恭喜将军终于父子团聚,将军为了找小少爷,这一年多寝食难安,现在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李牧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虎哥儿先是听高朗说自己跟爹爹像,又听高俊说爹爹因为看不到他一直睡不好觉,当然就信了,再瞅瞅高大威武特别俊美的爹爹,虎哥儿开心地笑了,抱住李牧脖子就脆脆地喊了声“爹爹”!
李牧大喜,如重获至宝。
陪虎哥儿玩了会儿,李牧心中一动,抱起虎哥儿走出营帐。三岁的男娃,最是好热闹的时候,第一次看到那么多将士,虎哥儿眼睛都亮了。
李牧抱着虎哥儿上了马,行至阵前,遥望长安城楼。
他身后的将士们得了命令,齐声高呼:“多谢国舅爷送子,恭贺李将军父子团圆!”
虎哥儿不懂这群男人们在喊什么,他就是觉得特别有趣,靠在爹爹肩膀傻乎乎地笑。
城楼上,守城官兵见李牧怀里果然抱着个孩子,赶紧去禀报宫中的老皇帝。
老皇帝先是不信,立即派人去国舅府,得知陈娇母子果然不见了,老皇帝勃然大怒,将陈国舅抓进宫审问。
陈国舅万万没料到好女婿会来这一套,他是奸佞,他承认自己这些年贪慕权势做了很多糊涂事,甚至以将老皇帝玩弄于股掌沾沾自喜,可他虽然老了,亦不会轻易服输,已经做好了要与帝后同进退、誓死保卫长安城的决心,哪想到女婿居然先使出了一招离间计?
偏偏他确实将外孙送过去了!
真是百口难辩!
“哥哥,你好糊涂!”皇后痛心疾首地斥责道。
老皇帝已经招了御前侍卫过来,陈国舅看看那些带刀侍卫,却不慌不忙,看着老皇帝道:“皇上,臣只有娇娇一个嫡女,自幼疼爱,臣自知无能招安李牧,又不忍女儿眼睁睁看着稚子被人抢去祭旗,因此出此下策。但臣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请皇上准许臣戴罪立功,待长安解困,臣任由皇上发落。”
老皇帝是个没主见的,不然也不会被外戚把控了朝政,此时听了陈国舅的话,他便有些意动。
年轻的太子却冷声道:“父皇,国舅心中只有女儿外孙,哪里有咱们这些亲戚?父皇若将护卫长安的重任交给国舅,恐怕明早国舅便会大开城门,主动迎接他的好女婿进城!望父皇三思!”
陈国舅立即替自己辩解。
一老一少吵得不可开交,老皇帝求助地看向皇后。
皇后曾经把亲哥哥当倚仗,但今日陈国舅所作所为,实在让她寒了心。这么多年,她帮助哥哥得了权势,陈娇那贱丫头除了往陈家众人脸上抹黑,又做过什么好事?此时长安城虽然被围,但刘、高两位将军正率援军赶来,只要他们能坚守半月,依然有扭转之机!
但,偏袒女儿女婿的哥哥,绝不是守城主帅人选。
“国舅临阵通敌,暂且押入大牢,大局稳定后再治罪!”皇后替老皇帝下了口谕。
“皇上,莫要中了李牧的离间计啊!”双手被侍卫抓住,陈国舅痛心疾首地道!
老皇帝已经彻底信了皇后太子,哼道:“拉下去!将国舅府上下都打入天牢!”
111()
陈娇是在一阵饭香中醒来的;迷迷糊糊的;听见虎哥儿喊“爹爹”。
那种感觉就像做梦;陈娇疑惑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营帐。
陈娇扭头;发现周围空荡荡的;除了她身下的床,只有一套桌椅、洗漱架与衣架,衣架上挂着一套男人铠甲。
“爹爹;娘还没吃饭。”虎哥儿的声音从门帘后传了进来。
“给娘留了,娘醒了就端上来。”
那是,李牧的声音。
陈娇脸色大变;忽然记起早上陈国舅送来的糖水儿;记起下棋时的困倦。
李牧就在长安城外驻扎,现在她与虎哥儿出现在李牧帐中;除了陈国舅;没人能做到。
可是;为什么?
陈娇的心;沉了下去;难道陈国舅觉得没有胜算,与其战败她与虎哥儿沦为李牧的阶下囚;所以陈国舅先把她们娘俩送过来,希望李牧念旧;重新接纳她们母子?
“爹爹只盼你们兄妹都好好的”
昨晚陈国舅所言忽然响在耳畔;陈娇心痛如绞。是她太轻敌了,以为陈国舅提前做了防范,能扭转大局,如果,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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