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
莫非,是被他那短命的前女婿娇惯出来的?
只要女儿开心,女儿变成怎么样陈管事都能接受,但,他隐隐担心大人会不喜这样的女儿。
“爹爹。”陈娇再次朝父亲行礼。
陈管事笑笑,指着他在正院的一间倒座房道:“大人还没回来,你们先去屋里坐吧。”
陈娇与月娘应了,刚要走,尚书府前停了一辆马车。
“大人回来了。”陈管事赶紧示意女儿随他前去迎接。
陈娇快步跟在父亲身后。
门外,王慎低头下了马车,刚从刑部回来,他穿着一身紫色官袍,头上仍戴官帽,显得越发威严不可直视。站好了,王慎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陈管事左后侧的陈娇,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小衫儿,豆绿色的长裙,配上待嫁少女的发髻,乍一看就像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娇娇快跪下。”
王慎打量陈娇的时候,陈管事低声提醒女儿。
陈娇心里一惊,还要下跪啊?
不过她连知县都跪了,跪一跪救命恩人也没什么。
“陈娇能洗刷冤屈,全靠大人英明,救命之恩,陈娇愿结草衔环为报。”陈娇跪到地上,说着就要朝面前的男人磕头。
“阿娇客气了,你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我身为长辈,怎能坐视不理。”王慎弯腰,虚扶了一把。
陈娇莫名觉得,王慎唤她“阿娇”的时候,声音格外温柔。
她站了起来,扬首朝王慎感激一笑。
短短几日,这是王慎第二次看她笑了。上次她人在牢房,身穿囚服,披头散发的很是狼狈,便是那样,他仍然觉得她笑容太过明媚,此时她一身素雅长裙,发髻整整齐齐的,小脸白里透红嫩如桃花,展颜一笑,色能倾城。
王慎很不习惯。
他更习惯所有人都畏他敬他。
肃容颔首,王慎直接从陈家父女身边绕了过去。
陈娇倒没有多想,虽然王慎待他们一家颇好,但终归主仆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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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了谢,陈娇就没有理由往正院去了,王慎去刑部的时候,陈娇会逛逛尚书府的花园,王慎沐休在家,陈娇就绝不往花园去。白日里,嫂子月娘会待在绣房,偌大的尚书府就一个主子,下人也不多,月娘的差事还算清闲,每年除了做下人们的份例衣裳,就只需帮王慎缝缝补补了。
月娘清闲,陈娇这个打下手的更闲,自己买了料子针线,准备孝敬陈管事一件袍子。
这日早上,陈娇照旧与兄嫂一起吃饭,陈继孝吃的很认真,陈娇却发现月娘偏头捂了好几次嘴,似是有呕吐之意。
陈娇怀过孩子,见状登时冒出一个猜想,饭后偷偷问月娘:“嫂子,你是不是有了?”
月娘脸一红,不确定地道:“我也说不清,想再等等。”
陈娇就问她上次月事是何时来的,越问越觉得准,干脆找个借口,姑嫂俩一块儿去外面看郎中了。尚书府没有女主子,王慎不在时府里一切由陈管事说了算,她们要出门自然容易。
看了郎中,月娘果然有喜了。
陈继孝别提多高兴了,陈管事也笑呵呵的,傍晚迎王慎进府时,他都藏不住笑意。
王慎看他几眼,奇道:“有何喜事?”
陈管事笑得更明显了:“继孝媳妇有孕了。”
确实是好消息,王慎也罕见地笑了,吩咐道:“再请个绣娘吧,让她安心养胎。”
陈管事正愁女儿没事干呢,马上道:“不用,娇娇针线也不错,她嫂子忙不过来就让她干。”
王慎可从来没把陈娇当丫鬟看,有些犹豫。
陈管事看出来了,叹道:“大人不能再惯着娇娇了,她三年无子,往后婚事注定艰难,您再惯着她,把她眼光养高了怎么办?”
王慎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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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暖,王慎的春袍去年冬天月娘就做好了,现在要准备夏袍了。
月娘要去给王慎量尺寸,叫陈娇陪她一起去。
“等我身子重了,这些活儿就都是妹妹的了,你先学学。”月娘温柔地道。
陈娇乖乖地应了。
夕阳灿烂,姑嫂俩一块儿来了正院。
王慎刚回来不久,换了一件家常袍子坐在东次间看书,得知姑嫂俩的来意,他点点头,示意小厮长福领二人进来。
姑嫂俩进屋时,王慎已经站在屋子中间了。
月娘有些怕他,行礼过后便像以前一样忙了起来,安静本分地为王慎量尺寸。
陈娇看着她忙,看着看着,注意力就被王慎的腰身吸引了。男子喜欢欣赏女人的曼妙身姿,其实遇到体形修长的男子,女人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陈娇就发现,王慎的腰又窄又细,特别适合穿系腰带的圆领长袍。
王慎察觉了她的打量,他低头看看,却不知道陈娇在看什么。
有阵子没见了,王慎关心地问道:“阿娇在这边住的可还习惯?”
陈娇受宠若惊,忙收了视线,垂眸笑道:“挺好的,多谢大人关心。”
王慎嗯了声,想到皇上新赐的一批赏里有两匹蜀绣绸缎,他绝对用不上,便吩咐长福去库房取来。
“这是皇上赏我的,你拿去做两身新衣裳吧。”尺寸已经量完了,王慎坐到椅子上,以长辈的口吻道。
那料子一看就是宫里的好东西,陈娇当然喜欢,客气地推辞了一番,王慎坚持送她,她就笑着收下了。
王慎重新拿起书卷。
姑嫂俩识趣地告退。
“大人对你可真好。”回绣房的路上,月娘摸。摸那蜀绣料子,又羡慕又替小姑子高兴。
陈娇心情也很好,好到都不觉得王慎难以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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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嫂子怀孕;前仨月正是需要好好休息的时候;陈娇便把替王慎缝制夏袍的差事接了过来。
月娘变成了打下手的那个;比对过王慎这两年的尺寸;月娘叹道:“大人瘦了。”
陈娇凑过去一看;果然发现王慎比去年冬天瘦了一点点。
“大人肯娶妻就好了;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饭也能多吃点。”月娘是个温婉贤惠的小女人,她与陈继孝夫妻和睦,便觉得王慎娶妻后;生活肯定也会大有不同,现在王慎形单影只,屋里安静地针落可闻;月娘很同情呢。
陈娇坐回自己的位置;穿针引线。
王慎不是不能娶妻,是他自己有顾忌不愿娶;她倒是想嫁个如意夫君;奈何这世她只是个管事的女儿;嫁过人;还有可能生不出孩子;怕是遇不到如意夫君了。虽然前几世绝望时陈娇曾冒出找个老实人随随便便过一辈子的念头,可内心深处;陈娇还是希望嫁个有才有貌有德之人。
算了,不急;菩萨每次都会给她几年的时间;她一边享受现在的轻松一边慢慢挑选,说不定缘分就自动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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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慎生活朴素,穿衣也不喜繁复花哨的绣纹,所以给他做衣裳还是很快的,三月底,两件夏袍就都做好了。
“娇娇送过去吧,我就不去了。”月娘笑着道,她有点腰酸,想躺会儿。
陈娇欣然应允,托着两件夏袍去了正院。
今日恰逢王慎休沐,人在书房。
陈娇站在院子里,看着长福进了书房,很快就出来了,笑着对她道:“进去吧。”
有个管事父亲,陈娇在尚书府一干下人眼中,也算是小姐般的人物了。
陈娇朝长福笑了笑,轻步跨进了书房。
王慎的书房格外宽阔,一排排书架堆满了书,书桌临窗而设,王慎此时就坐在桌旁写着什么。
陈娇站在门口,低声道:“大人,夏袍做好了,您现在要试穿吗?”
王慎头也不抬地应了声,又写了几行字,才放下笔站了起来。
陈娇先将两件袍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展开一件,要服侍他穿。
“我自己来。”王慎接过袍子,看也没看陈娇,直接去屏风后换衣了。
他在避嫌,陈娇便也转身,情不自禁地看向王慎刚刚写的内容。看了几行,陈娇明白了,王慎在写案宗,这页描述的正是验尸部分。陈娇想象那情形,有点毛骨悚然,偏偏害怕的同时,还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心。
陈娇做国公府小姐时就喜读书,过去的五世里,韩岳养猪,家里没有藏书,虞敬尧收藏的多是经商传奇,陈娇无聊时看了很多。霍英收藏了一些舞狮相关的书,陈娇也看了,陆煜、李牧的藏书与国公府的多有重合,但陈娇也发现了很多从未读过的。
读了那么多书,陈娇却从未看过刑部卷宗或破案相关内容。
脚步声响,陈娇回头,就见王慎穿着她新做好的石青色圆领长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男人身材颀长,宽肩窄腰,腰带一系,只看身段不看他威严的脸,竟有股翩翩公子的风流潇洒韵味。
陈娇围着他转了一圈,自觉很合身,然后回到王慎面前,笑着问道:“大人感觉如何?哪里需要改吗?”
王慎看眼身上,道:“不必,你嫂子做的向来合身。”
陈娇抿唇一笑,解释道:“这两件都是我做的。”
王慎又看到了她那明媚的笑,今日笑得格外轻。佻。
他移开视线,看着另一套道:“既然如此,那件也不用试了,下去吧。”
陈娇扫眼满书房的藏书,有点舍不得走,想到王慎赏她的两匹蜀绣,陈娇看看他,试着道:“大人,其实我有一事不明,一直都想问大人,不知大人能不能为我解惑?”
王慎刚刚落座,都准备伸手拿笔了,闻言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何事?”
陈娇认真问:“我与方家的案子,听哥哥说,大人夜审江湖郎中,江湖郎中就都招供了,我想知道大人是用什么办法令他说出实情的。”
她是案中人,好奇这个很正常,王慎垂眸,提起笔一边继续写案宗一边解释道:“假设你的口供一切属实,你没有买砒。霜,江湖郎中却称他卖了你,他便有陷害你的嫌疑。江湖郎中无法在元宵夜去你的房间投毒,说明方府有他的同谋。人心易变,亲兄弟之间都会有猜疑,我观江湖郎中不似心性坚定之人,便在他的茶水中下了砒。霜,诈称有人要杀人灭口,他一时气愤,如实供出了同谋。”
陈娇恍然大悟,真心赞道:“大人英明!”
王慎神色如常:“若江湖郎中信任同谋,此法便无用。”
陈娇已经着迷了,继续问:“真若那般,大人会怎么做?”
王慎边写边道:“派人调查江湖郎中与方家众人可有关系,尤其是万姨娘,此法耗费时间。或是对江湖郎中以及当晚进过你房间之人用刑,此法最快,但可能伤及无辜,包括你。”
说到这里,王慎警告地看了陈娇一眼:“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莫再轻信什么江湖术士,给人可乘之机。”
陈娇本来就跟听故事的,心中只有对王慎的敬佩,没想到最后挨了顿教训,不由讪讪。
“下去吧。”王慎再次逐客。
陈娇咬咬唇,反正已经挨了一次训,再来一次也不怕,低着头问:“大人,您这里的书,我可以借阅吗?”
王慎神色稍缓,读书是好习惯,她有这个心,他愿意支持。
王慎抬头,指着离他较远的两排书架道:“去那边找找,或许有你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