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煜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问:“怎么就表妹自己?”
陈娇明白他的意思,解释道:“刚刚派红杏回去取些东西,很快就回来了。”
一个姑娘身边没有丫鬟伺候,很容易让其他主子误会那丫鬟偷懒耍滑去了。
陆煜点点头,黑眸看着她恬静的脸庞,找不到话说,却也不想走。
男人身形挺拔,如青松白杨稳稳站在那里,陈娇有些奇怪,抬头看他一眼,见陆煜盯着那边的蔷薇花架,陈娇不禁问道:“大表哥是来此赏花吗?”
陆煜抿唇,颔首。
两人都不小了,表哥表妹单独赏花,不太合适,陈娇便朝他行了一礼,道:“大表哥自便,我还有事,先走了。”
陆煜只能看着她毫不留恋地离去,放在身后的手烦躁地攥紧。
那边蔷薇爬满花架,一朵一朵争妍斗艳,陆煜的目光却落在了碧绿的花藤上。她也曾像藤蔓那样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将红唇印在他身上,她也曾静静地开在光线昏暗的船篷,诱他误闯其中。
陆煜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那一幕。
他都看见了,他该负责,她若喜欢二弟,他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她拒绝了二弟。
虽然只有天知地知,他知,陆煜还是觉得,他必须负责。
没等陆煜想到如何向陈娇开口,二夫人那边有了进展。
凉州城有平西侯这样军功显赫的新贵,也有世代居住于此的书香世家,其中城西孟家名望最高,虽然距离祖上最辉煌的时候已经过去百年了,如今整个孟家混得最好的也只是一位在荆州担任知府的二爷,但提到孟家,凉州百姓无一不敬佩欣羡,若能与之结亲,更是无上荣耀。
听说平西侯府的二夫人要替嫡亲外甥女选婿,孟家老太太主动托了媒人过来,替她的嫡孙提亲。
二夫人在凉州住了这么久,与孟家女眷打过交道,孟家不愧是书香世家,家中男子个个端正儒雅,女眷们全都温婉贤淑,婆媳妯娌相处和睦,没有传出过任何闲言碎语。而这次要娶妻的孟家嫡孙,乃孟家三房的次子,在堂兄弟们中间行七。七公子父母双亡,上面只有一位亲兄长,这会儿正带着妻儿在外当官。
孟七公子今年二十了,入秋也要参加秋闱。
可以说,孟七公子颇有名气,金榜题名胸有成竹,上面还有个混迹官场的亲哥哥可以互相提携。
这样一个世家公子,不算太好,但也绝算不上差,二夫人最满意的是外甥女嫁过去没有婆婆妯娌之忧,最不满的是,万一孟七公子当了官被派到外地,外甥女就要跟着远走了,她舍不得。
“娇娇,你怎么想?”二夫人柔声问外甥女。
陈娇倒觉得,如果小两口可以单独去外地过日子,简简单单地也挺好。
“先,先看看人吧。”低着头,陈娇佯装羞涩地道,毕竟都嫁过三次了,没法真的为相亲羞涩。
二夫人懂了,这就开始通过媒婆与孟家商量相看地点了。
媒婆多次来侯府拜见二夫人,陈娇这门八字还没一撇的婚事自然瞒不住侯府其他主子。
太夫人看不上孟家,她也看不上陈娇,故而觉得两人挺配的,除此之外她都懒得打听进展。三房除了陆澈黯然神伤了一阵,其他人都是看个热闹,大房这边,陆煜听说陈娇要与人相亲了,胸口比二弟追求陈娇时还堵。
他早就看出来陈娇不会答应二弟了,但那个孟七公子,陈娇会不会喜欢?
相亲的日子还没定下来,陆煜已经暗中将孟七公子祖宗三代都打听清楚了。书香世家,祖宗没什么可说的,而孟七公子就是个一心读书的书生,偶尔与同窗好友去踏踏青吟吟诗作作对,无甚可取之处,亦无太大毛病。
陆煜若是女子,绝看不上这样的俗人。
他想,陈娇那样从骨子里透出傲气的人,也应该看不上。
但,她不喜欢二弟这样的习武公子,万一就喜欢书生
陆煜后悔自己为何迟迟不去找她解释清楚了,两人怎么都是表哥表妹,知道他愿意负责,她会答应他的提亲吧?
连续三晚,陆煜都没睡好。
没有睡好的平西侯府世子,做了一件他平时很不齿的事。
陈娇随二夫人出门相亲那日,陆煜换上一身常服,远远地暗中尾随。
此时已是六月,烈日高照,二夫人与孟老太太将相亲地点定在了翠湖,届时乘船游湖,听听曲子喝喝茶,就算两个孩子没看对眼,也是件乐事。
马车停在翠湖湖畔,丫鬟们先撑起伞,陈娇再与二夫人前后下了车。
娘俩领着丫鬟朝湖边走去,准备赁一条船,“碰巧”,孟老太太与孟七公子也来游湖了,看到二夫人,孟老太太笑着邀请二夫人与她同行。
二夫人自然应下,牵着陈娇的手向孟老太太介绍。
陈娇大大方方地行礼,来自江南的小美人,婉约轻灵,端庄秀气。
孟老太太一眼就看中了陈娇身上那股大家闺秀的韵味儿,适合给孙子当贤妻。
一旁的孟七公子,早在陈娇露面时,他就看呆了,万万没想到祖母为他挑了个仙女。
才子佳人,几乎是所有书生的美丽向往。
孟七公子对陈娇,非常满意!
礼毕,陈娇退回舅母身边时,才悄悄地打量孟七公子,见他中等身高,略显清瘦,五官虽不出众却也当得起端正可亲,一身干净的书卷气,呆呆地瞅着她,有点傻气。
陈娇没有心跳加快的感觉,但也不抵触就是了。
客套过后,众人刚要上船,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船夫,这船我们爷包了。”
那声音太近,陈娇侧目,就见另一艘画船前的岸上,站着一对儿主仆,穿白衣的公子手摇折扇,微笑着朝她点头致意。
正是许久不见的秦王次子,刘恒。
081()
孟家祖孙不认识刘恒;二夫人也只是听过刘恒的名声;未曾亲眼见过;但刘恒一边摇着折扇一边不加掩饰地盯着陈娇;他们都看出来了。
陈娇避到了舅母身后。
二夫人只当刘恒是哪家的纨绔子弟;虽然气愤;但现在越发作外甥女越尴尬;她只能当做没看见,笑着请孟老太太先上船。
孟老太太扫眼刘恒,由孙子扶着上了船。
画船两侧的竹帘都卷了起来;风从一侧吹来,凉爽怡人,但船夫刚将船撑离湖岸;临窗而坐的四人就发现;那个纨绔子弟的船居然也出发了,而且紧挨着孟家雇的这艘;两艘船中间只隔了三尺左右的距离。
刘恒背靠座椅;隔着两扇船窗;肆无忌惮地盯着陈娇。
陈娇坐在舅母身边;垂着眼帘;攥紧了手。
二夫人朝她的大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便迅速走到船头,与船夫低语了几句;船夫一听说里面的是平西侯府的贵客,忙走到船头靠近另一艘船的那头;低声朝对面替替纨绔子弟撑船的同行道:“我载的是平西侯府的二夫人;你快撑远点!”
这边的船夫一听,马上去找刘恒主仆商量了,他觉得,刘恒主仆也应该忌惮平西侯府。
谁料船夫刚赔着笑脸说完,刘恒的小厮就跳了起来,一脚踹在船夫胸口,厉声喝道:“不长眼睛的狗东西,秦。王府你知道不?我们爷是正正经经的王府二爷,让你撑船你就好好撑船,少来聒噪!”
倒霉的船夫狼狈地爬起来,半句话都不敢再啰嗦,爬着逃出船篷,心惊胆颤地按照刘恒先前的吩咐,紧紧追着孟家的船。
“这风吹得我头疼,将帘子放下来吧。”二夫人揉了揉额头,吩咐丫鬟道。
丫鬟忙将竹帘放了下来,挡住了对面刘恒轻佻的窥视。
孟老太太原想同二夫人说几句那纨绔子弟没有教养之类的话的,刘恒自报身份后,她就将话咽了回去。孟七公子书生意气,察觉刘恒觊觎陈娇,他也想出言训斥几句,这会儿亦抿紧了嘴,心情复杂地看了陈娇几眼。
尴尬的沉默尚未被打破,女子婉转的歌声突然从隔壁船里传了过来,唱的竟是一首男子抱怨先前与他私定终身之女移情别恋的故事。
陈娇再也无法维持神色,小脸苍白,浑身都隐隐地颤抖。
她早就听说过刘恒诸多无法无天的事迹,这一年来,她拒了几次六姑娘的请帖,后来六姑娘干脆不再邀她,陈娇还以为只有两面之缘的刘恒已经忘了她,没想到她今日与人相亲,刘恒竟然不顾身份亲自来闹场。
谁敢招惹一个王府的纨绔公子?普通百姓不敢,最重清誉的世家更不敢冒险,就算孟老太太相信她与刘恒之间没有私情,刘恒对她这样死缠烂打,孟老太太还敢再让孙子娶一个可能会惹来无数麻烦的孙媳回家吗?
二夫人比陈娇更生气,偏偏这种事情,越主动解释越像掩饰。
二夫人只知道,今日的游湖已经没必要再继续了。
“老太太,我”
就在二夫人准备找个借口结束这场闹剧时,隔壁船里女子的唱声突然化成一声尖细的惊叫,紧跟着,刘恒小厮的怒骂再次响起:“大胆,光天化日之下,何人敢行刺我家二爷!”
行刺?
二夫人吓了一跳,忍不住透过竹帘缝隙往外望去,但竹帘太密了,只能看见明亮的光线。
“原来是二爷,失敬失敬,陆某还以为是谁家纨绔扰我清净,一时烦躁方动了手。”
岸边有人回话,那声音清润沉着,很是熟悉。
陈娇下意识地看向二夫人,二夫人当然分辨得出亲侄子的声音,而她的丫鬟也高兴地跑了进来,欢喜道:“夫人,是世子。”
二夫人当即领着陈娇走出了船篷。
此时画船距离岸边还不远,陈娇跨过门槛,抬起头,就见陆煜一身白衣立在湖边,清风吹拂他的衣摆,男人面容清冷,孤傲如仙。
看到二夫人,陆煜将视线移过来,恭声道:“京城有信来,祖母命我来接婶母、表妹回府。”
二夫人正愁没有好的理由,闻言立即命船夫回岸,然后转身对跟出来的孟老太太道:“临时有事,只能辜负老太太一片盛情了。”
孟老太太笑道:“夫人尽管去忙。”
二夫人对这门婚事已经不抱希望,也就没再与孟老太太客套,船一靠岸,她朝陆煜点点头,便领着陈娇上了马车。
陆煜看也没看还留在原地的刘恒的船,转身跟了上去。
船上,刘恒盯着扎在船板上的锋利匕首,手里依然摇着折扇,目光却阴沉下来。
陆煜,好大的胆子!
。
上了马车,陈娇再也忍不住,埋到了舅母怀里。
二夫人眼睛都红了,搂着外甥女狠狠骂道:“仗势欺人的混账东西!”
“舅母,我想回苏州。”
过了足足两刻钟,陈娇终于将满腔的愤怒与无奈压了下去,她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回苏州。之前她只把陆焕当麻烦,以为离开平西侯府就能省心了,未料还有个刘恒无法无天。有刘恒在,整个西北怕是都无人敢娶她,那不如回苏州。
这世的生父一心卖女求荣,但那是因为陈娇与舅舅舅母离得远,疏于联系,回去时她请舅舅送她两个护卫,狐假虎威一下,应该能震慑住生父,让他不敢随随便便将她嫁出去。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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