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煜本该继续为她介绍的,但开口之前,他竟有些紧张,好像被她夸过了,就不知如何开口了,又或者声音会变得难听起来,当不起她的夸。
“我的声音,与以前不同?”尴尬片刻,陆煜看着她的侧脸问,不知她为何今日才会有这种感觉。
陈娇嗔了他一眼:“以前表哥惜字如金,我听的少,如何分辨好听难听?”
陆煜赧然。
逛了半圈,看出陈娇很喜欢这里,陆煜道:“表妹若喜欢,以后可随时过来。”
陈娇笑着点头,忽然目光一顿,指着面前书架顶层一本书脊没有名字的书问:“这是什么书?”
陆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熟悉的封皮,喉头忽然一紧。
那是父亲送给他,让他研习夫妻之道的书。
“道家养气之法,言辞晦涩难懂,因此束之高阁。”陆煜面不改色地道。
陈娇信以为真,继续往前走了。
陆煜跟着她的脚步,魂却被那本书勾住了,眼前是妻子娇小的侧影,脑海里是书里他翻过的一页。书上说,夫妻之事,不限于床笫,情之所至,桌椅山石均可为床,并且每个地点都配了图,其中就有书房。
走出两排书架中间,前面是临窗的紫檀木大书桌,陈娇视若无睹,陆煜盯着那书桌,眼底窜火。
“有心没胆之人。”
昨晚她低低的嫌弃响在耳边,陆煜左手握拳,右手往前一探,攥住了陈娇的手腕。
陈娇疑惑地回头,杏眼清澈如水,俨然一个沉浸于书香之气的单纯闺秀。
陆煜见了,倏地松开了手。
“表哥?”陈娇觉得他神色不太对。
陆煜掩饰般转身,哑声道:“你先看,我去倒碗茶。”说完,他疾步朝书桌走去。
陈娇眨眨眼睛,继续去逛了。
过了一刻钟,陆煜才回到她身边。
逛完书房,陆煜带陈娇去了他的练功房,其实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院子里练功,练功房只是为了以防雨雪天气,顺便放置他惯用的一些武器。
“我想看表哥练武。”陈娇停在一把长剑前,兴奋地道。陆煜实在太像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了,她想象不出他舞刀弄枪的样子。
陆煜没有专门为谁表演过武艺,陈娇要求,他想了想,道:“明早晨练,你随我一起过来。”
陈娇欣然答应。
走出练功房,整个前院值得去逛的,就剩陆煜的居室了。
哪有丈夫不让妻子看他的房间的?
陆煜大大方方地替陈娇领路。
陆煜的房间,内外都很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这样看来倒很像不通风雅的武将。外间一览无余,陈娇下意识地跨进内室,内室与外室大同小异,只多了一扇四幅山水画的屏风,一张拔步床,与一组衣柜。
陈娇好奇地打开衣柜,左边的柜子里都是常服,多为白色,中间的柜子里便是出门应酬的华服了,而最右边的柜子,装的是陆煜的官服,居然还有一套战甲。带着红缨的盔帽放在最顶端的橱架上,铠甲分为肩吞、掩膊、胸甲等部分。
陈娇的目光,落在了陆煜的胸甲上。
记忆中,陆煜便是被敌人用强弩射穿胸甲,箭头入心而死。
陈娇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胸甲左侧。
将军铁甲肃穆威严,女人的小手白皙娇。嫩,如一朵轻盈的小花,依偎在了山石之上。
陆煜不知道陈娇在想什么,他的所有理智,都在陈娇的手碰到那铠甲的时候,一溃千里。
他欺身过去,从后面抱住陈娇,低头亲她的耳垂。
陈娇全身一颤,手从铠甲上滑落,面对一柜衣袍,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陆煜当她不愿,他一边亲她,一边用她喜欢的清冽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唤了声:“娇娇。”
是她嫌弃他有心没胆的,现在他有心,也有胆。
陈娇听了他近在耳边的一声“娇娇”,身子便不受控制地软到了他怀里,陆煜马上堵住她的唇,顺势将人抱了起来,大步朝拔步床走去。
只是这一次,他默许了陈娇以手掩唇的动作。
白日这般,终究有违礼法。
。
快到晌午,陈娇才得以休息,头枕着陆煜修长有力的手臂,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
陆煜一边回味,一边无意识地闻着她的长发。
“表哥当真不可貌相。”陈娇不无埋怨地道,她在想生死大事呢,他竟然满腹坏水。
陆煜事情都做了,也不在乎被她嘲笑两句,握着她的手道:“表妹教诲,不敢遗忘。”
陈娇用另一只手捶了他一拳。
陆煜低头,看见她亮晶晶的杏眼,面如桃霞。
无法形容心中的悸动,陆煜再次覆下去,亲她的嘴唇,温柔又漫长。
亲完了,两人静静地躺着,陈娇看着他玉般的胸膛,愁上心头,轻声问道:“表哥,那铠甲真能挡住刀剑吗?”
陆煜没料到她会问这个,见她细眉蹙着,显然是在替他担心,陆煜心里一暖,笑道:“能,穿了铠甲,刀枪不入。”
这就是在哄她了。
陈娇就算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也不会信这鬼话,铠甲真那么有用,哪来的一将功成万骨枯?
“骗人。”陈娇推开他,拉着被子转了过去。
那娇娇的埋怨,陆煜心都化了,既然她不好骗,陆煜只好抱着她说了实话:“铠甲自然有用,只是若敌方力道过猛,铠甲也防护不住。”
他认真了,陈娇扭头,看着他道:“有比铁甲更结实的战甲吗?”
陆煜想了想,摇摇头。
陈娇很失望。
陆煜见她对战甲有兴趣,想到一事,笑道:“听闻皇上有件金丝软甲,穿在身上如若无物,虽然贵重,但金子质软,论防御应不如铁甲。”
陈娇眼睛一亮,皇上既然做了金丝软甲,肯定是有点用的,如果陆煜外面穿铁甲,里面再穿一件金丝软甲,或许就能避免一死!
“你也做一件!”陈娇抓着陆煜的胳膊说。
陆煜失笑,不屑道:“那东西造价昂贵,华而不实,无用。”
陈娇坚持要他做,看着他道:“你就做一件,穿在里面,以后你若上战场,我也放心。”
“就这么担心我?”陆煜捧着她的手,眼里的温柔要溢出来了。
陈娇: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不过,只要他肯做金丝软甲,叫他误会一下又何妨?
红着脸,陈娇羞涩地埋到了他怀里,算是承认了。
陆煜很高兴,随即皱了皱眉。就算他想做金甲,他手里也没有那么多现成的金子,突然去筹金子,父亲若得知他要做那玩意儿,不知会用什么眼神看他。
“我先问问,看看有没有会做金甲的工匠。”搂着怀里的娇妻,陆煜选择先敷衍过去。
陈娇信以为真,但也提了一个条件:“年前一定要找到。”
金丝软甲,听起来就很复杂,陈娇得预留出制作铠甲的时间,陆煜虽然是明年秋天战死的,但六月里两国就交战了,金甲越早准备越好。
陆煜有点头疼了。
第二日,陆煜去军营当差了,陈娇细细清点自己的嫁妆。
早在生父贬官之前,舅舅就派人去苏州要回了母亲当年的嫁妆,陈娇成亲时,舅舅舅母也送了她一份,其中有不少金银首饰。陈娇将带金的首饰都搜罗了出来,竟也堆满了一匣子。
晚上陆煜回来,陈娇就将这一匣子金光灿灿的金首饰摆到了他面前。
091()
陆煜虽然生在富贵之家;但他还没见过这么满满当当的一匣子金首饰;因为;没人会往他面前摆弄这个。
“表哥;这些熔了;织的金甲应该能护住你左心吧?”陈娇看着陆煜的胸口;估测道。
陆煜半晌无言;然后,他走到陈娇身边,拉起她的小手;无奈道:“我有金子,无需动用你的首饰。”为什么她要弄得仿佛夫妻俩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必须动用她嫁妆的寒酸地步?
陈娇低下头,小声道:“金子又不嫌多;多了就弄厚点。”
陆煜笑着将她搂到了怀里;闻着她的发香,陆煜第一次正式将铠甲的事放在了心上。
当然;陆煜没有收陈娇的馈赠;他也不准备用金子做铠甲;而是与军营中专门锻造铠甲的几位有名铸甲师傅探讨加固铠甲的可能。之前他以为陈娇只是一时兴起;过两天就会忘了这事;如今发现陈娇是认真的,陆煜就想铸造一件更牢固的铠甲;安她的心。
新铠甲不是一两日就能弄出来的,没有成品之前;陆煜暂且没有对陈娇提起;只在陈娇打听金甲进度的时候,编瞎话哄她。
。
九月下旬,侯府里菊花百紫千红,陆煜去军营了,陈娇在书房看了半个时辰的书,有些闷,便领着红杏去花园赏菊。
逛了一圈菊花圃,往回走时,陈娇脚步一顿,意外地看着前面的陆焕。陆焕现在也在军营当差,这个时间怎么会在侯府?
陆焕就站在陈娇的去路上,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一动不动的,好像在等她过去。
陈娇是不可能退的,退了说明她心虚,这样反而更容易让陆焕误会什么。
她大大方方地往前走,距离近了,她朝陆焕笑了笑:“二弟回来了?”
陆焕薄唇紧抿,他不喜欢她这么叫他。
“我有话问你。”看眼红杏,陆焕低声道。
陈娇神色一冷,两人现在是叔嫂关系,陆焕可曾想过他这话被人听去的后果?
“二叔找我何事?”陈娇笑容不改,就像一个普通的嫂子。
陆焕朝红杏使了个眼色。
红杏看向主子,陈娇直接皱眉对陆焕道:“二弟若无事,我先走了。”她才不会与陆焕单独相处,至于陆焕要说什么,翻来覆去就是那点儿女私情,陈娇并不好奇。
她想走,陆焕却绷着脸阻拦,陈娇往左他就往左,陈娇往右也跟着往右。
陈娇非常愤怒,瞪着陆焕道:“让开,否则我会如实告诉你大哥。”
陆焕不动如山,声音坚定:“我只问你两件事,说完马上离开。”
他任意妄为天不怕地不怕,陈娇却担心继续纠缠下去叫人瞧见越发说不清楚,只好让红杏走开一段距离。
“说。”红杏走远后,陈娇冷着脸催道。
陆焕也没有试图接近她,看着她红润妩媚的脸,陆焕苦涩问:“大哥对你可好?”
兄长的脸始终冷冰冰的,她在长辈面前也是淡淡的样子,陆焕看不出来,不敢问兄长,只能来问陈娇。
陈娇很想赌气说句与他无关,但为了让陆焕死心,她干脆道:“表哥待我很好。”
陆焕心中一沉,他该料到的,表妹那么美,大哥早晚都会动心。
“你呢,你可喜欢大哥?”抬起眼帘,陆焕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陈娇犹豫了下。回答喜欢,陆焕会不会迁怒陆煜?若说不喜欢,只会让陆焕心存希望。
迅速权衡过后,陈娇笑了笑,望着夫妻小院的方向,她感激又诚恳地道:“表哥救了我的命,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能嫁给他,是我的福气,我自然喜欢。”说完,陈娇再看陆焕,却见陆焕眼圈泛红,双拳紧握。
陈娇微惊,陆焕转身就走,没走出多远,迎面又出现一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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