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橙子特有的清新香气近在咫尺; 她嗅嗅,张开嘴巴,于是她也吃到了橙子。
“我饿了。”
没有一丁点儿膻气的希腊烤羊排、香嫩可口的烤龙虾意面、味道奇怪的酿西红柿、像个口袋的皮塔饼、海鲜蔬菜沙拉。。。。她吞了口口水,“我还要吃穆萨卡。”那是道用茄子、肉馅、奶酪烤的菜肴,前天她一口气吃了两大块。
丈夫笑道,“再不起就什么都没了。”
看在美食的面上。她翻身坐起揉揉眼睛,用薄被遮住胸口,梳梳垂在肩膀的长发,慢慢腾腾闭着眼睛摸睡裙。左也没有右也没有,好不容易才在床脚瞥到睡裙一角。踮着脚尖够拖鞋的时候,他边把最后一瓣橙子放进嘴里,边打开IPAD。
“现在是非工作时间,郑先生。”她强调。
这话是有原因的。
如果用敬业程度来划分,郑远山必须归属到工作狂人级别,周一到周五雷打不动的早九晚六之外,加班出差是家常便饭;除了周末留给父母和健身,其他业余时间经常和部门高管混在一起,几乎没有别的爱好,遇到周青羽之后方有改观。如今除去推不开的应酬活动,郑远山天天回家吃饭,雷打不动。
毕竟处于以加班著称的互联网行业,尤其处于高速发展拓张的蓬莱公司,郑远山几乎每晚都在家里处理邮件,有时还要召开网络部门会议,很难彻底脱离工作氛围。
周青羽大为不满。
平时也就罢了,逍遥时光分明比黄金还要一般宝贵,郑远山却免不了见缝插针回个邮件,或者在工作群里说上几句话。
周青羽只好吓唬他,不停工作毫无娱乐的后果是很严重的,比如《闪灵》里那个被恶灵附身最后惨死的杰克尼克尔森饰演的作家爸爸。
“我就看一眼,反正你起码得半个小时。”他把IPAD转过来,表示自己只是浏览网页而已。
她表示怀疑。“山哥,你说,要是没有网络,你们怎么办啊?”
“没有就没有呗,谁还不是这么过来的。”七零后郑远山表示无所谓,“我小时候电话都没有,什么都得写信,我大伯和我爸爸一个在海南一个在北京,俩礼拜一封信,雷打不动。”
八零后周青羽表示写信没什么稀罕,“我也经常写信啊,我家半站地就有邮局,那时候邮票才几分钱一张,还挺好看,我老爸还攒过邮票呢。”
郑远山侧过头,显然有点奇怪,“你写过信?你又没离开过北京;再说,你上学那会,怎么也得有电话了吧?”
周青羽大为兴奋,“你没有笔友吗?我们学校提倡的,说练习文字表达能力。我和我同桌天天比着写信,我一礼拜写一封,他一礼拜写两封。跟我写信那个人是安徽的,字写得特好看,打算考师范……他爸他妈都是老师。有一次他说暑假来北京玩,我就叫着周雁程和我一起去,后来他爸他妈非跟着,就没见成。他也特喜欢看《戏说乾隆》,还给我寄过郑少秋和赵雅芝的照片呢。”
郑远山看她半晌:“。。。。。。男的女的?”
“有朋自远方来,这有什么关系?”周青羽强调着,从旅行箱里挑了件鹅黄长裙溜进浴室去了。直到雪白泡沫覆盖全身,她还忍不住发笑。
那时候有个远方笔友是很流行的事情,安徽准老师放在一边,周雁程那家伙从《当代歌坛》杂志上找到个聊得来的东北笔友,都喜欢郑智化和齐秦,对方到北京玩的时候还见过面。那时周雁程很迷港台歌手,张口就是“我是来自北方的狼”或者“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还是小时候好,车马很慢,书信很远,爱一个人便是一辈子。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何方?有没有找到心爱的姑娘?
肚子咕咕的响,好了,饥肠辘辘的不止他一个人了。梳妆打扮的周青羽本打算立刻出发,去享用圣托里尼最后一顿奢华晚餐,却发现丈夫原地依旧抱着IPAD发呆。
拜托,她瞥了一眼,又是苹果公司的史蒂夫乔布斯,互联网人士心中神一般的存在。
搂住丈夫打算抗议,却发现对方肩膀紧绷,全身僵硬,侧面望过去嘴角紧抿……她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半秒钟之后她觉得不对劲,屏幕上那个史蒂夫乔布斯的头像是黑白色的,旁边是英文全名,以及1955…2011字样。她把注意力放在更下方更小的单词上,努力辨认:苹果公司失去一位有远见和创造力的天才,这个世界失去一位不可思议的人。
是。。讣告么?
于此同时,周雁程正被兄弟们嘲笑。
“哎呦,雁哥,一只羊找你当他伴郎啊?”暗夜有点摸不着头脑,进门签到时候明明有个胸前别着伴郎胸花的男生满场张罗啊?
存在重大伴郎嫌疑的周雁程有点不自在。
我是一只羊大喜的日子,在北京的公会兄弟都来捧场。不少人休闲装束,老段稍微正经些,只有他自己端端正正一件衬衫,深蓝羊绒衫配长裤,没打领带,脚上皮鞋锃亮,像是即将面试,又像出门相亲。
达人抢着叫,“这你们就不懂了吧,也不看看谁在呢。”
大飞挤眉弄眼的朝另一个方向示意,一干人等纷纷摆出恍然大悟的嘴脸。今天会场不大,喜宴开了三十来桌,桌面排的很挤,他们这桌位置靠后,前方显然是新人亲友。“雁哥,其实要不然你坐前头去得了,是吧,一会我们找你去,哦对,程程哥。”
还冯程程呢。周雁程搓着下巴,他上月底回北京,闲暇时分偶尔和这群哥们混副本竞技场。有一天狐狸忘了公会UT开着,直接喊他一声“程程”,算是彻底炸了锅。
以“我是一只羊”为首的一干流氓可算逮着新鲜八卦,这两家伙怎么在兄弟们眼皮底下勾搭上了呢?纷纷吵吵着请客。
“老段飞刀”毕竟年长稳重,干咳一声算是给久别归队的MT解围。“你看看你们,多没劲。咱们还是琢磨琢磨,待会怎么折腾一只羊。”
折腾新郎官比吃喜酒更重要,兄弟们磨刀霍霍贡献不少点子,还不知从哪儿弄了芥末生鸡蛋白酒,黏糊糊一大杯看着就恶心。好在今天新娘子很彪悍,嘴又甜又会来事,糊弄不过去的喝一小杯,我是一只羊又有酒量,一路混到后面几桌基本没吃什么亏。
有人叫:“雁哥,过来了嗨。”
过来了的不是新郎官,是个粉蓝衣裙的窈窕女郎:长发乌黑光泽,刘海儿显然是精心修饰过的,苹果脸粉粉嫩嫩,着实吸引不少邻桌目光。
“暗夜”紧着给人家腾地方:“坐,坐,雁嫂。”
女郎大大方方地,“哎,你过来。”
周雁程二话不说站起身来,整整衣服,正琢磨着要不要端个酒杯,一群兄弟起哄架秧子先要喝一杯。女郎瞪他们一眼,扯着周雁程便走,没走几步身后便响起“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如果说狐狸爸爸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狐狸妈妈一看就是个和善中透着精明的妇人,浑身透着当家做主的劲头儿。
她原本正伸着脖子往这边张望,见两人并肩越走越近连忙扭回脸去,假装伸筷子夹菜,听女儿一声:“妈。”才转过身来。
周雁程恭恭敬敬,“叔叔好,阿姨好。”
狐狸妈妈以风驰电掣的速度上下打量他一番,露出个大大笑脸,十分亲热:“小周啊,听说你这刚回来?工作够忙的。”
这桌坐着新郎官父亲单位同事,二十几道目光齐刷刷聚集过来,周雁程假装看不见,客气地说,“是,今年老是出差,没在家呆几天。前天刚回来,还说早点去您家拜访。。。。”
狐狸妈妈大手一挥,爽朗地说:“你们年轻人工作最重要,出趟差又是飞机又是火车,最折腾人,我和她爸天天都在家,这着什么急。再说了你给我们带的那老些吃的,我们早就吃上了。”
这句话得到狐狸爸爸大力赞同,他紧着朝左边那个胖子身边错,打算再硬挤出一个座位,“来,来,坐着坐着。”
还不等周雁程说话,狐狸早不乐意了,嗔怪的说,“爸,您别折腾了,我们去后面那桌去,咱这儿也坐不下。”
周雁程忽然想笑,见狐狸妈妈瞪了闺女一眼,赶紧解围“明天一早就到”,后者拉着他说了半天“给你父母带好儿啊”之类,这才放两人走了。
新郎新娘过来的时候,周雁程已经喝了一轮。“我是一只羊”是他六年朝夕相处的兄弟,自然连干三杯;“狐狸”是新郎官更是二十多年交情,一点都没客气。
周身热乎乎的,回家得找代驾了。婚礼进行到尾声,席间散了不少,周雁程也准备撤,招呼老段出来透风。
“老段飞刀”依旧拍拍他肩膀,“过了节还出去么?”
他答,“能在北京待几天,下月还得走人。”
老段同情地说:“你这么天天东奔西跑的不是事。依着我说,早点回来吧,你这也拖家带口的。。”
周雁程忽然想起老段第一次和他提起这话题的情形,自己是怎么答的?如今时过境迁。他勉强笑道,“你怎么和我妈一个路数。”
老段也笑,“你这要是和狐狸,对吧,那是咱们公会第三对儿真成了的,到时候我们给你去17173、NGA发帖子,给咱公会也出出名。”
那倒也不错,周雁程想象着自己成为NGA热帖主角的情形,胸中满是自豪。
酒店大门涌出一小群客人,狐狸挽着爸妈也在其中,回身和新人父母依依惜别。
糟糕,叼着烟呢。周雁程连忙把烟头一扔,站起身来拍拍裤子,好在狐狸父母并没往这边看,和一大帮熟人高高兴兴走了。
运气还不错,周雁程松了口气,发个微信依旧蹲下掏出烟盒。狐狸回来东张西望,一眼看到这边,步履轻快地奔过来。老段打了招呼,进门去了。
她也不嫌地上脏,把裙摆一提,蹲在他身边。
“走了?”
“嗯。”刚才还算乖乖女,父母刚一走,狐狸就恢复精灵古怪,他刚按动ZIPPO她就撅着嘴巴使劲吹。“让明天早点去。”
艰难奋斗之后,周雁程到底把烟点着了,手里这个ZIPPO还是她送的呢。“那我就这么去了啊。”
到底自家事,狐狸还是关心的:“对了,你带什么呀?”
周雁程想也不想:“带什么啊?你们家楼底下不是有小卖部么,拎箱牛奶完事。”
狐狸不说话了,托着下巴蹲在地上发呆,周雁程在旁边吞云吐雾。一根烟燃尽之前,她跳起来绕过他就走,周雁程连忙扯住裙角。“哎,你嘛去?”
她不看他,硬邦邦的使劲儿往回揪裙子。
“买完了,啊?”生怕她不信似的,周雁程夹着个烟头往外指,“车后备箱呢,一会你检查,不够咱再买,啊?离着大悦城也近。”
“讨厌。”话是这么说,不过狐狸还是磨磨蹭蹭蹲回他身边,双手托腮,裙角也被解放出来。她像是想说什么,可又及时闭上嘴。
倒是周雁程开了口。“跟你说个事儿。”
她假装没听到,悄悄用眼角望过来,真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蹲累了,周雁程把烟头一掐,站起身,“过了年我想换个地儿,回来自己干点事儿,别的不敢说,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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