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崭新黑色奔驰GL SUV,硬朗大气,大概是新上市型号?坐到副驾的时候她舍不得放下提包,索性抱在怀里,“远山哥,你开车过来的?”
他把胳膊伸过来握住她手掌。“对,要不然这么晚才到。”
原来如此。她还没说话就听白猫在提包里不安的低低“喵”一声,连忙安慰:“阿福乖,一会就到家了。先送我回去,再找地方吃饭吧?”
郑远山应了一声,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青羽,记得你有本儿?”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
问了两句“什么时候考的?上过路吗?”便拍拍方向盘,“这个给你留下,平时没事儿练练手,我周末过来也方便。”
拿到车本儿压根没上过路的老司机周青羽很是心虚,连连摇手。
济南夏天热得令人透不过气,楼道倒是阴凉,房间远远谈不上凉快。周青羽顾不得招呼他,抓起遥控器朝着墙壁按了两下,快手快脚的抱着猫穿过客厅。
床头地板摆着粉蓝猫窝,里面铺着厚厚垫子,那只白猫乖乖趴在窝里,想方设法舔肚皮……那里被纱布胶带紧紧裹住。她拍着它戴着项圈的头,“阿福乖,今天大功告成,明天再去医院。”白猫像是放下心来,很快发出心满意足的呼噜声。
从厨房探头看看郑远山,他正坐在书桌前逗弄脚旁白猫。水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她捧着沏好的蜂蜜柠檬水走回房间。
他端起玻璃杯喝了两口,顺手指着铺在面前的桌布:“这个哪儿来的?”
那是一块绣着大红牡丹的宝蓝绸缎,花瓣由深深浅浅的红线绣成,枝叶是墨绿色的,四角缀着流苏,鲜艳得令人移不开目光。她得意洋洋拎起来,“帅吧?鲁绣。”
他接在手里,“很好看。这么传统的东西,济南还有?”
“江楠带我去的,我还买了两件衣裳手帕,都是人家一针一线手工缝的,特费眼睛。”周青羽兴致勃勃走到床边把绣着鱼戏彩莲的枕巾也显摆给他:“下次给你带两条,可以回北京送人。”
白猫在窝里抖抖身体“喵”一声,走出来蹭她的腿。她连忙弯腰搂起它放在膝盖,一蓝一黄两只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可真招人喜欢。她轻轻挠它下巴,“阿福乖。”
“怎么起这么个名字?”郑远山觉得有趣。
周青羽自己也大笑,“好像有点像狗的名字?不管了,谁也没规定猫不能叫啊。”
他点点头,“喜欢就好,能碰上你是它命大。”
就像家中花花一样,猫咪阿福非常聪明,她拍拍它的头说“阿福,姐姐出去吃饭,你好好看家,乖啊。”它果然乖乖蹲在窝里。给食盆抓把猫粮又添了水,周青羽这才去洗浴间洗了把脸,可真舒服。
郑远山已经等在客厅里,递过来一个翠蓝纸袋,入手有点沉。这是?她微微一愣,对方打个手势,示意打开看看。那是两枚小小的耳钉,细细碎钻围绕着翠绿宝石,灯光下璀璨夺目,显然价值不菲……蒂芙尼的。周青羽想起自家哥哥千叮万嘱连忙推辞,“远山哥。”
“好了,青羽,听我说。”他很有耐心,“这次出国,所有同事都给家里或者女朋友带东西,我也跟着他们买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她还想说什么,这回轮到郑远山不容拒绝了。“我们商量商量:有原则是件好事,但也不能不通人情,你不是还给我带鲁绣和玫瑰花吗?再说,按你上次说的,我是不是你男朋友?”
确实没错,她小声嘟囔着“可是~”
他一锤定音,“这样吧,青羽,你看,你总是怕我吃亏,今儿个也别出去吃了,买点菜回来做饭吧?”
明明是午餐,直到两点半最后一个菜还没有出锅。刚刚炒完辣椒,厨房油烟缭绕,几乎像蓬莱仙境了。系着围裙的周青羽往锅里倒油,手里打着一小碗鸡蛋,见郑远山进来便说,“你先吃。”
他从橱柜里拿出碗筷在水龙头前冲洗,“不急,你慢慢做。”
蒜苗入锅,翻炒几下再倒酱油、盐和鸡精、又放一点点糖。没多久她就端出来,“齐活,开饭开饭。”
餐桌并不大,摆得满满当当:两只肥大饱满的螃蟹,白灼基围虾和椒盐基围虾;红通通的辣炒花蛤、翠生生的鸡蛋蒜苗,依然是青岛啤酒。
这顿饭丰盛极了,两个人吃的却很沉默。
清晨直奔宠物医院,超市和海鲜市场采购一大圈,肚子饿瘪了的周青羽老实不客气埋头剥虾,吃得半饱才对螃蟹动手动脚;对面郑远山也是胃口大开,盛了一大碗米饭就着菜吃,吃到第二碗饭的时候,热菜空了大半,他这才腾出手来剥虾。
胃口还不错么,掰着螃蟹后盖的周青羽看着乍舌不已;刚才朝左浩南请教椒盐虾做法的时候,对方电话里那句“你郑哥就是个吃货”在脑海里忽然一掠而过,忍不住大笑。
同样双手淋漓的郑远山奇怪地望过来,“想起什么了?”见她摇头不肯说,倒也不生气,笑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青羽,你这个八零后怎么会做饭?手艺真不错。”
“嗨,家里头天天做,我姥姥我妈还有我大舅,看看就会了~我小时候还会织毛衣呢!”她轻松地耸耸肩膀,见对方赞不绝口便谦虚起来,“我就会炒素菜,比浩南哥差远了。”
郑远山信口答:“你浩南哥那就是个吃货,可北京市好吃的地儿他门清。”
俩吃货。她憋住笑容嗯了几声,专心忙活手里的活儿。七月正是吃海螃蟹的时候,螃蟹新鲜极了,掰开后壳满满都是蟹黄,蟹肉满口鲜甜。
和青岛尝到的差不多,可比北京实惠。另一只螃蟹也被放在她面前,郑远山说,“爱吃就都吃了。”怎么能独吞?她又把螃蟹送回去,“别,一人一个。”
他给自己挟了一只虾,看她吃的高兴,提议道:“本来想下礼拜去海边,看看到时候你这猫能不能好利索。对了,还有个事儿:上回说过那个山东朋友,就是在成都遇到那个,听说我这阵经常过来,约我聚聚,你也一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 蓬莱,蓬莱~
第51章 第 51 章()
2008年7月12日,北京
盛夏暑气渐浓; 阳台闲立的贺嘉轩感觉衬衫被汗水打湿了; 又燃起一根烟。
像大多数有志青年一样; 少年时期的贺嘉轩认为男人三十而立; 男子汉大丈夫闯荡事业为重; 早早结婚生孩子纯属给自己上笼头,吃饱了撑得。
见到周青羽第一面; 贺嘉轩就被拿下了; 从此乖乖拜倒在石榴裙下,那年他二十六岁。
小资青年周青羽也憧憬二人世界,眼中满是光彩地说“每周吃一次大餐,每月看一场电影; 每年出国旅行一次;今年杭州游西湖,明年重庆吃辣锅; 后年去大理看《天龙八部》中的茶花。七年之痒得去远点; 西藏布达拉宫好了,你唱《求佛》给我听。”
望着如花笑靥,贺嘉轩满心沉醉,信誓旦旦地说:攒钱换大房子,他三十岁再要小孩,男孩女孩都爱。他至今还记得心爱的女孩笑嘻嘻拉着他,“男孩叫贺小轩,女孩就叫贺小青”
二十八岁的时候,贺嘉轩果然有了个儿子; 可这个出生在一月份的男孩子名字不是贺小轩,而是贺一元。
与大多数殷殷期待、满心欢喜的父亲不同,贺嘉轩对这个男孩子的到来是抗拒无奈乃至满心迷惘的。在医院产房里见到那个红彤彤的小婴儿时,父亲母亲、姐姐外甥女欣喜满足,他却双手颤抖,满心敬畏。
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这么提醒自己,狠狠吸了口烟转过身来。透着玻璃能看到哄着儿子入睡的胡丹,剪了短发的后者满脸慈爱,时不时吻吻孩子脸蛋,令他颇有些陌生。
在贺嘉轩心目中,胡丹永远是那个敏感自我的大小姐,一言不合就吵架,绝不拖到第二天。交往数年,他习惯把对方捧在手心,事事遂她心意,倒也相安无事;琐事也就罢了,关于毕业留在上海还是返回北京却容不得半点妥协,于是他的耐心在频频争辩吵闹中慢慢耗尽了。
返回北京之后,他以为自己分了手,成了单身贵族,可以开始新生活追求新的姑娘;胡丹却不这么想。于是峰回路转,三年时光付诸流水,一切回到原点:周青羽如同天边青鸟风筝越飘越远,胡丹却收敛脾气,成了沉稳满足的年轻母亲。
再也分不开了。
大概被他的目光惊动,一窗之隔的胡丹朝这个方向张望,随即给他一个喜悦的笑脸。贺嘉轩一颗心忽然软了,回到卧室把声音放得很低:“走吧,爸妈和姐姐都等着呢。”
昨晚接到胡丹父亲的电话,听起来和胡家生意有关,不外乎全球金融危机市场萎缩,资金链难以维系,公司压力巨大,胡耀文自己也病倒了。
经过整夜惊惶焦虑,胡丹看起来镇定不少,用鼻尖蹭着婴儿脸蛋,后者沉沉睡着。“要不带着元元吧?让我爸看看,说不定就好了。”
自从宝宝出生,她还没和一元分开过呢。
这个问题昨晚就讨论过了,相隔十多个小时贺嘉轩依然坚决反对。“留给我爸妈吧,不都说好了么?飞机高铁都没法坐,再说去医院看你爸爸怎么带?”
明知他说的有道理,胡丹依然满心不舍,叹着气亲吻宝宝毛茸茸头顶。摞得高高的婴儿衣裳、整包纸尿裤、四罐进口奶粉。。。。贺嘉轩瞠目结舌,“不就待几天么?你这是,搬家呢?”
叠着小袜子的胡丹白他一眼,统统放进提包里:“你这当爸爸的可真行,有备无患呗。”几分钟之后,她又高兴起来,小女生似的紧紧搂着他脖子:“老公,咱们回趟学校吧,我做梦都梦见图书馆了。我想吃食堂的砂锅,还想吃白斩鸡和小笼包~老公老公,我们开/房去吧?”
图书馆是两人定情之后常去的地方,他忙着备考,她偷看小说;食堂更是日日打卡,小炒套餐砂锅麻辣烫,吃腻了便出门下馆子,什么白斩鸡小笼包,炒年糕阳春面;毕业前一年,学校附近开了间情趣宾馆,两人兴致勃勃周末开/房。。。。
仿佛发生在昨天。依偎怀里的女人身上带着元元柔软香甜气息,令他心中柔软恍惚,张臂也紧紧搂住她。记忆中的周青羽身影日渐远去,如同挽不住的时光,总不能再伤害另一个;何况,胡丹也是真心在乎他的。
远在济南的周青羽远远没有他伤感,相反非常开心。
“上次就在这里,怎么没有了?”她迷惑地弯腰盯紧书架最下一排,试图从薄厚不一、参差不齐的如烟旧书中寻出有价值的目标。“可能被别人买走了。”
看上去并不像……此处实在没什么顾客光顾。这是一家颇有年头的新华书店,很可能破产或者被放弃了,大门敞开着,任由热风呼呼灌进来,几十个陈旧书架堆满东倒西歪的书籍。视野之内没有职员,只有门口坐着一位大叔充当收银员的角色。
上次确实看到一套《安徒生童话》来着,和家中收藏版本完全不同;可惜那时跟着江楠买了不少衣裳杂物,实在带不回去了,周青羽惋惜的想。
咦?隔壁过道郑远山忽然“啊哈”一声站起身来,听起来很惊喜,一定大有收获。转过去的时候,他捧着一本半旧的《北京人在纽约》翻阅,“想不到还有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