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又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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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又一春- 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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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也是?”何君拈起一个小小茶杯端详; 那杯子只有寸许方圆; 仿佛掬在掌心的一小泓秋水。

    “北海道; 十一我们俩不是去了一趟日本嘛; 也是偶然碰上的。”张莹答道。

    何君并不是小心眼儿爱嫉妒的女生; 不过相交十多年的亲密同学飞上枝头变凤凰; 从此高高在上,倒显得她这只小麻雀一直扑腾在尘埃里。

    见不得光的情绪纠缠着她; 如同毒蜘蛛铺天盖地的网。坐进明月酒吧卡座的时候,她莫名讨厌起平日青睐的莫吉托或者百利甜,直接问老板:“有什么劲儿大点的?”

    他俩是熟客了,老板哈哈笑着指指两款入门酒水,她看也没看便点头。

    “媳妇儿,过年咱俩搬出来住吧。”说这话的时候浇着巧克力酱的冰淇淋刚上桌; 周围堆着细碎奥利奥、草莓和黄桃。周雁程把水晶碗朝她这边推推,“二习回来了,我给她腾地儿。我早看了,我们家那边两居室一个月两千,咱找个朝向好的。”

    何君赌气的咬一小口松饼。“那不行,太远了,我上班不方便。”

    “要不住你家边上,晚上还能蹭饭。”提起女朋友妈妈的红烧排骨,周雁程就流口水。

    “美得你。”何君白他一眼,把厚厚的培根煎蛋三明治递到他餐盘里,“光惦记吃。”

    看上去周雁程真饿了,张口吞掉一大半,“还是我媳妇惦记我。”

    “说什么也没用,我妈不乐意,老问房子的事。”何君却开心不起来,像个为生计发愁的女子般蹙紧眉头,“租房不是长久之计。”

    半个三明治被扔回餐盘,周雁程穿过桌面伸过手掌,手心朝上带着些许请求:“媳妇。”

    他的手指可真长,记得自己还问过:你为什么不学钢琴啊?何君抿着唇。

    像是得到保证似的,周雁程紧紧攥住女朋友双手,诚恳的仿佛面对银行行长,“老婆,跟我搬出来住吧,不行先把证领了。我工资卡还五万,都在你那里;股市刨去二习的钱还有五、六万。今年金融危机,年终奖是指望不上了;过年我看看,不行就跳出来,钱你甭操心。当初咱俩说好了,毕业五年之内结婚,让你住上新房子,今年刚第二年。媳妇,你是不是着急了?”

    “哪儿啊。”何君狠狠喝了一大口酒,果然劲儿大,张开嘴巴吸气。“还不是怕房子涨太快。我家这边0405年才几千块,去年涨到一万多快两万了,今年才落下来点。我爸我妈催着买房也是怕吃亏。”

    周雁程继续甜言蜜语,“现在经济形势这么差,又刚开完奥运会,房价起不来。你放心,我家早准备好了,没房子怎么娶媳妇?”

    这些话早听腻了。何君毫无兴致地“嗯”了一声,只顾埋头把两只玻璃杯里的酒水兑来兑去,看的酒吧老板摇头叹息……又不是鸡尾酒。

    随着一声“媳妇儿,看这是什么?”两张机票被摆在面前,2008年12月26日北京直飞香港机票。“哎?”何君惊喜地睁大眼睛,圣诞季SHOPPING?“老公,不是说今年不出去么?”

    “那哪儿成?”周雁程咧着嘴巴讨好的笑,“年底银行还能发点钱呢,怎么也不能亏待我媳妇儿。”

    回家路上何君一直挽着男朋友胳膊,听着他滔滔不绝:《紫禁之巅》年底大聚,老段发话一个都不能少;“我是一只羊”练小号;玩腻联盟的“斗志不灭”改混部落,操作依然牛B,短短时间便把自家二习的牧师操作得名声大振。。。。

    他总是这么乐观,像个洒落温暖明亮的小小太阳,何君默默想。

    小区门口跑出一只半大不小的深灰流浪狗,对着何君摇头摆尾:它是个串串,加上身上生满癞,始终没人收养。到便利店买两根香肠撕开递过去,它叼住转身就跑,两人悄悄跟在后头。

    自行车棚角落有个旧沙发,从洞里探出两只小狗脑袋,争先恐后钻出来围着灰狗打转。眼瞧着三只狗狗聚拢着吃的狼吞虎咽,周雁程提议,“以后咱也养一只?”

    稍微好转的心情在遇到母亲之后荡然无存。

    “我早多少年就说张莹脑子好使,该买房买房该结婚结婚,眼瞧着马上生孩子。”听起来母亲很愤怒,连带着她分外愚蠢。“你再看看你,耗了这么多年。。。。”

    张莹老公都能当她叔叔了,何君腹诽着,今天还不如不去她家呢。“妈,我和周雁程说了房子的事,这两年肯定把首付付了。”

    这个敷衍没能平息母亲怒火。“这两年?你多大了?你都快三十了!”

    “不行我们租房,也不是租得起。”她没好气的嘟囔。这并不是气话,同样没有婚房的高雨和男友也准备靠着租房度过艰难期。“有什么的,房子迟早的事。”

    站在喷头下面任由热水迎头浇落,何君那颗嫉妒羡慕的心脏才慢慢落回原处。房子像个紧箍咒令她头疼欲裂,另一个风度翩翩男人的身影忽然闯进脑海……如果周雁程能有赵睿的家境就好了,对了对了,最好也别玩《魔兽世界》。

    回到卧室的时候母亲已经不耐烦了,用毛巾擦拭湿发的何君本能地做好吵架准备。出乎她的意料,母亲却没有发脾气,“君君,咱们家和周家都是泥腿子,谁也别说谁。当年追你同学那么多,你非跟小周好,我心里不乐意,也没说什么:以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好,干嘛非让你不舒坦?既然拖到现在,就得说道说道:谁家闺女不想嫁个好人家?我和你爸快六十了,不图攀龙附凤,起码不能给你拖后腿吧?”

    何君本能反抗着:“您老说这个,圣诞节他还陪我去香港呢。”

    “小周这孩子是不错,那要看跟谁比。”当妈的早把要说的话琢磨清楚,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比赵睿差远了。”

    这个名字仿佛定身符。房间一片寂静,过了半晌她才咬住嘴唇,却什么也没说。

    “君君,打小儿你就要强,中考那会儿保送名额明明有你一个,你们班主任把名额给付然了,不就是付然她妈是XX局副局么?我要找你们老师,你说妈我自己考。结果考上人大附中。高考咱也不含糊,直接考上985,付然呢?二本线都没过吧?毕业咱又直接考了公务员,虽然挣得不多,可堂堂正正铁饭碗,这辈子稳稳当当,不比他们那私企民企的强多了?你四姨说得对,一家有女百家求,一辈子大事儿还不许咱们好好挑挑了?”

    盘坐在床沿的何君盯着地板,仿佛看到周雁程那张俊朗阳光的脸庞。大一刚刚交往那会儿,他经常早早跑到图书馆占座位,然后她再慢腾腾带着书本过去汇合。有一次考试前她趴在图书馆桌子睡着了,醒来周围空空荡荡,只有他在对面悠闲自在地翻着《绝代双骄》,窗外晚霞漫天。她揉揉眼睛发会儿呆,才想起问他怎么不叫醒自己,周雁程胡噜胡噜她脑袋,小声说:“你睡觉怎么跟小孩儿似的。”

    “君君,咱们不偏不倚:小周长相不错,又是研究生,这点比你强,可其它方面就差远了。他毕业那年我琢磨着怎么也能进个银行国企,可家里又没路子,怎么也得从基层干起。果然一个月八千块,就算花一半攒一半,一年攒六万再加上年终奖,就算办贷款,什么时候买得起房子?到时候你多大了?”

    明明是我们家让他选择银行的,何君闷在肚里。母亲继续苦口婆心,“这要没赵睿,也就算了,现在人家托了你四姨来说合,那就好好说道说道。赵睿他爸正局级干部,家里头开公司,他自己爱丁堡大学硕士毕业,又比你大六岁,我倒觉得合适。”

    “君君,女人最不经老,偏偏小周还比你小。你看你爸爸,结婚前什么都听我的,现在呢?再看看你四姨,你姨夫就跟养俩闺女似的,说过一句重话吗?”

    四姨年轻时是左邻右舍难得的美人,追求者甚众,英俊潇洒者事业有成者大有人在;四姨最终选择的却是年长七岁、其貌不扬的姨夫,令人大跌眼镜。婚后姨夫升为国税系统领导,家里数套房子,连带着四姨潘琦也水涨船高。饶是如此,姨夫在外风光得意,家里对妻女言听计从,再加上潘琦嫁了前程似锦又门当户对的鲁小英,家中蒸蒸日上。

    如果四姨是慧眼识珠的榜样,母亲就是有眼无珠的反面教材。母亲是四姐妹中最漂亮的,成绩也出类拔,常被姥姥姥爷称赞最有出息。等到谈婚论嫁年纪,母亲裙下拜臣有如过江之鲫,单位领导独生公子、办公室普通同事。。。。最终却嫁给父亲,同样令人意料不到。

    父亲家庭平平无奇,自身能力也不过尔尔,外貌却十分俊朗,很像当年轰动一时的日本影星高仓健。这桩婚事遭到了姥姥姥爷乃至三位姨妈一致反对,热恋中的母亲偷出户口本先斩后奏。

    就像专门论证“得不到家长祝福的婚姻总是不幸福的”这个真理,何君的家庭称不上悲剧,却也谈不上幸福。熊熊燃烧的激情来得快去得也快,矛盾逐渐显现:两人年纪相当个性要强,时间长了磕磕绊绊,互不相让。九十年代国企改革,就像周雁程父母一样,父母单位分别陷入困境,只能勒紧腰带混日子。

    “贫贱夫妻百事哀”一语成谶:姥姥家不用操心,三位姨妈照顾得妥当;爷爷家却是矛盾堆积如山,又动用了她的婚房款,连何君的心也凉了。

    母亲和四姨只差两岁,看起来却比后者苍老七、八岁,何君低下头不忍看她鬓边白发,“妈,各家过各家日子,您老说这些干嘛?再说了,赵睿家里比咱们家强,人家也看不上我。“

    “好端端的我惦记着攀高枝儿?赵睿妈妈和你四姨十几年交情,也不是外人;人家说的清清楚楚,也不打算找什么女强人,就指望赵睿找个踏实过日子的。你这正经八百的学历,又有稳定工作,有什么不行?再说是他赵澜先看上你的。你四姨今天电话还说呢。。。。”

    赵睿先看上我的……尽管一个小时之前还被男朋友送到楼下,何君依然心脏怦怦直跳:能被一位英俊多金、风度翩翩的男士爱慕着,无疑是件幸福的事情。

    书桌电话响起,却是刚刚到家的周雁程,隔着细细电话线能听到《魔兽世界》雄壮激昂的音乐,令何君意兴阑珊。匆匆应付几句,抬起头的她愣住了:昏黄灯光映照下的母亲双目红肿脸色灰败,刚问了句“妈怎么了?”就明白过来。

    “又是我爷爷家破事儿吧?她们讲不讲道理?”一种发自内心的无力感把她从头到脚笼罩住。

    “君君,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攒的钱打算说给你付首付。”妈妈拉紧她双手直哆嗦,“你爷爷生病,做儿女的该掏钱掏钱该看病看病,可凭什么都推给咱们家?”

    何君流着泪把母亲揽进怀里,就像童年时母亲常做的那样。她像颗小树苗一天天长高,母亲却日渐衰老,一天比一天更离不开她。

    “不用我张嘴,你二姨三姨早放出话来,要出钱给你办嫁妆,是我拦着没要,再说你二姨三姨那点现钱全套股票里头了。”母亲脸色平静,像是一颗黄莲含到最后早已习惯,苦涩滋味,“以前我们姐几个我最好,现在就我混得最惨。我拉不下来脸。”

    何君眼中含泪,耳边母亲喃喃自语:“君君,当年你大姨给我介绍她一个师兄,我嫌人家长得不好看,挑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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