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活不了了,九歌。”
蓝凤祭抬手,指尖呈现青灰色,泛着些微的紫色,“抱歉以这种模样来见你,抱歉没有把最好的年华给你。”
洛九歌心如刀绞,“别说了。”
“我死了以后,把我葬在陌桃洲,我们一起长大的地方,我想守着那儿。”
蓝凤祭苦涩一笑,“九歌,每年桃花开了,记得去看我。”
洛九歌看着怀中了无生气的女子,眸子越来越黑,手再次紧了紧,“我,娶你。”
这是一个男人,最铿锵的誓言,最动情的承诺。
“国主,九渊国送来的信。”
朝殿中,来人双手奉上一个信封,不敢抬头。
梵容倚在座上,指间执着一个酒盏,逼人的寒气混杂着酒气不断从体内散发出来,然而,这更像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被无可奈何地冻结。
“拆。”
冷冷吐出一个字。
来人抖着手拆开,一张红色请柬掉落了出来,目光不小心在字样上一扫,吓得低呼一声,“这……”
“捡起来,念。”
梵容眸子眯起,心中生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兹定于公元一五七五年十一月十五日卯时四刻,于九渊烨城王宫夜影楼举行封后大典,届时恭请擎国国主光临,洛九歌,蓝凤祭谨邀。”
来人念完,胆战心惊地垂着首,请帖拿在手中,仿佛一个烫手山芋。
梵容阖上眼,嘴角泛着一抹诡异的冷。
“泓杵。”
“在。”隐卫显出身形来。
梵容拿过圣旨,蘸墨,飞快在上面落下数行字,盖上玉玺。
“到各大将军府传旨,除了谢司赟。”
泓杵视线落在圣旨上,神色大变,“望国主三思。”
王者的语气不容悖逆,“我只不过,要把属于我的拿回来。”
明日就是十一月十五,也是他三年前立后的日子,从此那个人,永远被冷落一袖云。
所有的憾恨都无济于事,他只要她回来。
榻边,三个燃着烈焰的火炉散发出一阵阵暖意,将卧室氤氲得分外舒适,檀香源源不断地飘出来,一嗅,像陷入一重红尘迷障。
蓝凤祭抱着暖手炉,目光落在玉立窗边的男子身上,一种久违了的感觉在心中萦绕不去,那是一种安宁的,平静的幸福,他看医书的神色是如此的专注,眼皮低垂,桃线浅飞,眸光偶有静转离合,修长白皙的手指握住书册,像不经意间便掌控了整座江山,一片天下。
第十二章封后大典()
六年前,五公子混战,他和梵容是争夺最激烈的两支力量,那时九歌初出陌桃洲,尚有几分青涩,而梵容早已在王室中磨砺出了成熟和杀伐决断的气质,初次见面,她便被他吸引,情意渐转,越陷越深,终于在半年之后,倒戈相助,与他携手并进,甚至还带走了九歌和幕僚辛苦设下的布阵图和其他机密。
每一次交锋,洛九歌的眼神都是那样的失望,那样的痛,这几年,他一定是恨她的。
一定恨,不然,为什么宽容相待,让她忍受如蚁啃噬般的愧疚?
他不提那些往事,可她不得不想起。
“凤祭。”洛九歌握卷的手垂下,向她走来,“怎么不睡了?多歇息一会,卯时四刻便是封后大典。”
他在榻边坐下,眸子温柔。
蓝凤祭握住他的手,男子的手温凉细腻,摸着很舒服,不似她的,离开暖手炉一会儿便冰冷入骨。
“九歌,为我吹醉城曲吧!”
“好。”
洛九歌眼尾挑起,将手从她手中轻轻抽出,取来玉萧,长睫微垂,唇抵住萧管,幽怅萧瑟的曲子如水缓缓流出。
鼓乐峥嵘,岁月成空
往事回眸,碧落见苍穹
蓬壶一梦,泣血英雄
幽幽孤城,遥遥无踪
杜鹃素红,故园无声
半世匆匆,一生最心动
……
萧萧落木,空夜不归路
烽烟战鼓,铁马金戍
荒月未休,人鬼一处
说尽离愁,不上重楼
“国主,时辰快要到了。”
半个小时后,内侍在帘外小声提醒。
洛九歌轻拍着在怀中睡去的女子,“凤祭,睡够了么?”
蓝凤祭阖着眼,唇角却有一丝浅浅的笑意,“封我为后,你不怕天下耻笑?”
洛九歌望着她,轻笑出声来,“跟你比起来,天下算什么?”双手交拍,“送进来。”
华帘挑开,两名侍女捧着锦衣凤冠,步入房中。
不过是一夜一天,九渊王宫便换了一种面貌。
张灯结彩,素锦冬花,就连老叶枯落的树枝,也挂上了无数的许愿鸢和红线,崭新的,洒了金粉的红毯铺过长长的玉阶,从大门一直延伸到夜影宫楼。
然而,与喜庆的布置不同,在广场上等候的臣将神色却是沉黯的,气氛也是僵冷的,尤其是司马冷猷,更是气愤得浑身颤抖。
在蓝凤祭背叛之后,所有人都认定,国主将立九渊第一美人司马瑄禾为帝后,毕竟司马瑄禾不但出生忠良大将之家,且性格温婉,贤淑大度,有母仪天下之风,是最配得上国主的女子。
可是,那个女人拖着半死不活的身子回来,一切都被打乱了,破灭的,还有司马家族的希望,司马冷猷数次请见,被拒之门外,司马瑄禾已两顿吃不下饭,人越来越憔悴。
此刻宫门紧锁,将无数涌来的百姓阻隔在外面,尽管如此,此起彼伏的抗议仍不断在半空响起,有人甚至以头撞墙,血溅一地。
“大典开始,请国主和帝后入座!”
高高的台面上,司仪站在两个空荡的蟠龙玉座旁,扯着嗓子喊。
臣将中有些微的骚动,摇头,唉声叹气,殿外的抗议更是一声高过一声。
“国主,不能娶啊!这个女人注定祸国殃民,请您为我们着想吧!”
“昨夜灾星大亮,正悬在九渊上空,一定是因为蓝凤祭的到来,求国主以国势大运为重。”
钟鼓锦瑟齐鸣,新人执手踏上红毯,一瞬间,所有臣将都不由自主地噤了声,睁大眼睛,似乎看到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第十三章我来,带走我的帝妃()
男子眼尾飞桃浅红,唇微勾,一张脸如瑰玉远月,气质高华无双,红衣衬得人愈发地妖魅,一贯收敛在清凉蓝衣之下的妖冶尽数展现出来,风华大盛,让人几乎不敢直视,女子乌发挽起,凤冠垂饰轻轻摇曳,在白皙纤美的颈上留下清冷光影,她苍白的唇含了朱丹红,眸光清寂,大红的嫁衣拖过红毯,仿佛十八岁当年,一生盛华的巅峰。
钟乐的喜庆鸣奏与宫门外百姓的抗议声混杂在一起,天下反对,臣将反对,洛九歌唇角含笑,掌心温柔,执引着心爱的女子,一步步踏上台阶,一步步走向凤凰双座。
“拜天地。”
司仪喊道。
拜天地,两人相视一笑,泯恩仇。
臣将再一次骚动,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欲发又忍的神情,因为国主下令,阻挡者,杀无赦,司马冷猷阴沉着脸,正要上前,被同僚死死拉住。
“这个女人将不久于人世,不会有后,她死了之后,国主无论如何也得新立。”
有人压低声音道。
司马冷猷咬住牙关,重重地哼了一声。
“祭祖。”
司仪又喊。
燃香,插入香炉,烟雾缭绕,如前尘往事,渐成灰烬。
“对拜。”
司仪三喊。
最后一步,宫门外的反对声,哀求声如洪水涛涛,不断传来撞击的轰隆响,洛九歌看着对面的女子,目光平静,“不要再错了。”
“错一次,已是早死的代价。”
蓝凤祭淡笑。
“报,报!”
异样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一名士兵张皇失措地从难得一开的侧门跑进来,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跪下,“擎国来犯,夙阳失守,仓冀快要支撑不下去了,请国主和各位大将速速派兵支援。”
擎国来犯!
所有臣将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司马冷猷上前一步,“请国主以大局为重。”
“请国主以大局为重。”
众臣异口同声。
宫外也跪倒一片。
“请国主以大局为重。”
气氛异常冷肃,大有一触即发的趋势。
洛九歌神色一点点冷了下来,唇角抿起,眸子一派幽漆,淡桃红的眼皮诡异而清傲,大红的婚衣穿在身上,却仿佛是他最孤独的模样。
“去吧!”蓝凤祭拿起结在一起的衣角,解开,声音很淡,“我等你。”
“凤祭。”
洛九歌心口一疼,语气低沉。
蓝凤祭淡笑,“九歌,其实,我已经很满足了。”
宫外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声,“梵帝来了。”接着是飞快逃散的混乱。
空气乍然一冷,黑色锦衣的男子以极高的轻功凌空而来,所经之处,冷雾相继凝成,消散,那张俊美的脸冷寒到了极致,蕴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绝。
墨予和另一名御卫秋娘跟随于后,都是墨玄三品的高手。
洛九歌眸子一眯,闪烁着最危险的锋芒,“擎国主肯赏脸前来,是九歌和凤祭的荣幸”。”
梵容唇角一扯,目光扫过两袭大红的婚衣,更冷更沉,“我来,是为了带走我的帝妃。”
第十四章魂下夜影楼()
“哈哈哈……”
仿佛听到天下最滑稽的笑话,蓝凤祭轻笑出声来,妖娆的红唇冷冷勾起,“梵容,你可别忘记了,封任帝妃,不过是你随口许下的,并未过礼,就像扔给狗一根骨头,再说,这三年来,你何时将我当作你的帝妃?”
洛九歌眉头深蹙,原来,她从未受宠……
始乱终弃,无情无义,这才是梵容的真面目。
看着一脸讽刺的女子,梵容只觉胸口一阵凉一阵疼,她扶着夜影楼的墙,形销骨立,大红的嫁衣穿在身上,显得更加清瘦萧瑟,脸上是胭脂也掩不了的苍白,含了朱丹的唇隐约泛着青紫,这样的状况,仿佛随时可能倒下去,化作飞灰如蝶。
“凤祭。”
他叹,“我来接你了。”
蓝凤祭笑得更加轻渺,突兀纤弱的肩膀轻轻颤动,“梵容,就算我死了,也不会再在你身边作贱自己。”
洛九歌修腕一扬,紫玄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雪芒,将阴沉的天地照亮如夏昼,红衣身影随即掠起,直逼玉立高树之颠的男子。
剑花灿如星流,幻化成万千光影,两个身形移如鬼魅,不辨敌我,半空不断震颤,气势澎湃犹滔天大浪席卷,这是时隔三年之后,两国王者的首次交手。
文臣纷纷回避到一旁,武将对墨予和秋娘进行围剿,然而,越来越多的擎国将军赶来,夜影楼前,喜庆的场地变成一方修罗场。
蓝凤祭稍提裙角,沿着伸向楼内的红毯,一步步隐去身影,踏上台阶,她感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快要化作一片羽毛,从此畅游天地之间,无忧无虑,无牵无挂。
也许这样的结局才是最好的,九歌,我已经配不上你了。
阳光从重重阴霾中透出来,洒在纤瘦的女子身上,她站在三楼护栏旁,眯起眼睛,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最后看了一眼红衣张魅的男子,再也没有留恋地纵身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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