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直呼母亲名讳,蓝凤祭眸中掠过一丝危险的冷光,终究止住杀气,将娟帕展开,上面一行用血写成的字直撞眼帘。
“吾之女凤祭,皇室镇国公主也,照凤命,见信归宗。”
娟帕下方,落了“花奴”的字款,是用毫笔书写,正是母亲的字迹。
心中万般情绪翻腾,蓝凤祭几乎站不住,手不经意颤了颤,再看两人,已经离座跪在身前,姿态恭敬。
“骗人……”
蓝凤祭的目光再一次从娟帕上扫过,牙缝间,冷冷地挤出两个字。
“欺骗我的人,都得死!”
红袖一挥,手中已经凝了一柄虚剑,指向下跪的两人,“跪着做什么,起来!”
起来,用平等的姿态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
杀弦决不疾不徐地道,“皇上说了,若公主不信,可回中州,滴血认亲,一切便会分晓。”
蓝凤祭一阵眩晕,手抚着额头,退到椅子上,颓然坐下,握住虚剑的手复紧又松。
记起来了……
是的,她是康夙朝公主,身负重振轩辕氏天下的重任,却心甘情愿地将那一片土地拱手相让于梵容,从此属于她的辉煌,终结在了风花雪月和戎马生涯之中。
记起来了,这一名男子,是杀弦决,他和冷夕容是她最忠心的拥趸者,身负太后交予的重任,即以生命为她效劳。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她的命,是她的命啊!
冷夕容道,“公主稍安勿躁,中州运势衰败,皇后妃嫔所出,无一幸免,为了保住公主的命,皇上才决定将公主寄人篱下,而花奴,正是太后的亲信花弘将军之女。”
蓝凤祭久久不言,杀弦决和冷夕容对视一眼,也保持着沉默等待。
这是他们的公主,他们相信,她一定会肩负起责任,支撑起一个强盛的帝国。
直到饭菜渐凉了,蓝凤祭轻冷地笑了起来,声音飘荡在包厢内,冷入人的骨髓,“是公主又如何呢?我只选他。”
公主,她已经当过了,也就那么回事而已。权势,地位,对她而言,不过是自保和聊以慰藉的工具,当一颗心得到满足,这些还用来做什么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识破阴谋()
若说与九歌利益不相悖,当一当公主倒也无妨,利弊权衡,这也是一道护身符,甚至可以借此得到不少好处,可是,眼下这样的情况,她怎么能够……
尽管知道了真相,在她心中,花奴仍是唯一的母亲,母亲的遗命,自是要遵从的,但人生的选择,从来是作出了决定,便再也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为了那个人,她宁愿当一回不孝女。
是公主又怎么样?我只选他!
冷夕容和杀弦决闻言一惊,“请公主以大局为重。”
蓝凤祭指尖划过酒杯杯壁,“什么是大局呢?对于你们而言,康夙朝重新恢复生机是大局,可对我来说,与一人共白头才是大局。”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知道什么东西,才是生命中的至宝。
梵容已经死了,她若为公主,甚至女帝,不会再出现那一程时空中凄凉的境地,可是必定会与九歌之间两败俱伤,白白便宜了旁的虎视眈眈的势力,从而为他人做嫁衣,既然如此,不如在他身边,与他一道执手,共进天下,拥有一片属于他和她之间的大好旖旎河山。
是的,与一个人相守,笑看苍生,才是她的大局。
“公主。”冷夕容看着她,这个冷艳的女子,面上难得对人这般的诚挚,“你我都是女子,深知男人的承诺往往做不得数,男人说爱你时是真的,说不爱你时也是真的,倘若有变故,公主又负了中州,到时该何去何从?”
杀弦决侧首看她一眼,抿起了唇,没有说话。
蓝凤祭慵懒地倚着,仿若无骨,却蕴着最坚定的决心,她望着虚空,眸子一派清寂,在想什么,没有人看得明白,“回去吧!在我动手之前。”
“公主一时半刻接受不了没关系。”杀弦决微叹了一声,“无论如何,公主也是中州的公主,在回归中州之前,希望公主念在花奴和皇上的苦心上,念在等待您拯救的黎民百姓的苦苦企盼上,断断不可协助外敌进攻中州,不然,只怕花奴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只怕会寒了所有中州人的心。”
冷夕容含着某种意味道,“望公主为今后的自己,留一条后路,凡事不可做绝了。”
蓝凤祭不语,心头像压了一块巨石,让她透不过气来。
包厢外,似有鬼祟的人影悄无声息地掠过。
蓝凤祭眸色一冷,指间一道杀劲弹出,穿过窗户,然而,人影移动得太快,只摧断了街上与二楼齐高的一株柏杨。
“追!”
冷夕容和杀弦决同时吐出一个字,从洞开的窗户掠身出去,令他们惊讶的是,方才还一动不动的公主,早已经悄无声息地将他们甩在身后,并逐渐隐去了身形。
二人沿着一缕可感的气息追寻,穿过无数巷陌和房舍,终于在槡湖旁,看到蓝凤祭的虚剑毫不留情地穿过一个蒙面人的胸膛,鲜血溅出,在湖中很快被涤荡一清。
蒙面人摇摇晃晃地倒下,头一歪,没了气息。
“公主为何不留活口?”
杀弦决皱起了眉头。
“他不肯交代,可见并不怕死,我成全他。”
蓝凤祭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尸首,“我不允许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
冷夕容和杀弦决复杂地递了一个眼神,难道,公主也是想杀了他们灭口么?
蓝凤祭雪寒的目光从两人脸上掠过,语气毫不留情,“告诉太后和皇上,如果不想体验到被彻底背叛的痛苦,就管好自己的嘴巴。”
彻底背叛,并非就是协助洛九歌,她本来就是与他一道的,而是,身死人殻涣羧魏蜗M
她在丞相府生活了十一年,对皇上和太后没有半点亲情,如今花奴也证实不是她的亲生母亲,而是奉旨而行罢了,对出生,亲人,有一种无法消除的隔阂感。
若不得已,手刃太后和皇上,也并不是做不到的。
她只关心真正爱自己的人,只遵从一颗心的意愿。
明白公主在说什么,杀弦决和冷夕容脸上都浮起了怒意,却忍住没有发作,冷夕容垂首,“属下会一直等,等到公主愿意回归的那一天。”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蓝凤祭抬头看一片阴霾的天,眸中是一派不见底的苍凉,“啪嗒”一声,一滴水滴落到她的脸上,仿佛那个从来都高华稳沉的男人终于流下了泪。
为什么这天从来不下雨,下雨也落到她身上?
蓝凤祭拭去脸上的雨滴,指尖一滴晶莹比她几日前的心还要冷。
仿佛有一只手,猛地揪了她的心脏一下,她按住心口,嘴角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结束了,一切在三日前已经结束,从此都是幸福的,快乐的日子不是吗?
那些过往,都随着那个人的逝去而尽数葬了。
泓清殿,洛九歌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来人,“道歉?”
“正是。”于湉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先前于湉以为,殿下即便有心上人,容纳其他女子也未尝不可,可回去被公主训斥了一顿,说殿下对蓝姑娘矢志不渝,是难得的好男子,于湉强人所难,是为不敬,特让于湉来道歉。”
倚在宝座上半阖着眼养神的洛恒“唔”了一声,“太子确实没有食言,蓝凤祭为九渊带来了大惊喜,是九渊的功臣,九渊上下,都感谢她,她想要什么,九渊也会尽可能满足。”
于湉使垂睫淡笑,从袖中拿出协议,放到桌案上,“这是新拟的协议,若九渊和迟止合作,相信会所向披靡,凡周遭都不敢随意侵犯。”
洛九歌展开协议,略略浏览,果然只有结盟方面的条文,尾处赫然是迟止国的红色玺印。
他的手指在空白出摩挲了一下,忽然笑了,挑起眼尾,“可是,如今九渊不需要与迟止国合作了。”
于湉使一怔,不明白殿下的含义。
洛恒也愣了一下,却并没有提出抗议,终归现在无须忧心外敌,且九歌有了丝环,三个月后功法将步入神玄之境,又何须与迟止国牵扯不清?
洛九歌修指在桌案上叩了叩,“一来,迟止国大概是想打清穹王府的主意,如果签了这份协议,九渊就有出兵相助的义务,可是,拿下了清穹王封地又如何,从地域条件上看,九渊根本占不到便宜,日后牵扯不断,甚至还会得罪九乾王,就为了一点贡品么?九渊国库,从来不缺珍宝和物资。”
于湉使神色一讪,“九渊自是可以分一杯羹。”
洛九歌毫不动容,“分一杯羹?由于湉使说了算,还是你的王说了算?”
于湉使眸底黯然了下来,一丝复杂浮起,“终究是于湉让迟止国错过了机会,出使一再失败,唯有自戗以报王恩了。”
“二来。”罔顾对方些许的失态,洛九歌的手指在玺印和文字之间的空白处划过,“何奴,去取一杯司穆酒来。”
于湉使睁大了眼睛,神色是算计被识破的惊惶,然而,只是一瞬,便隐藏得无影无踪,迅速又不失礼仪地伸手去拿协议,“既然国主和殿下放弃合作,于湉尊重九渊的意愿便是。”
然而,协议被洛九歌的手指按住,尽管她稍使上了劲,还是无法将这一张薄薄的纸从对方的手下取走。
她看着离自己不远不近的男子,感到有些微的热息扑到脸上,脸微微一烫,眼神忽闪了一下,随即镇定下来,“殿下,您……”
洛九歌唇角扬了扬,眸色玩味讽刺,“于湉使忘了,这第二个原因,本殿下还未告知于湉使呢。”
“殿下,司穆酒来了。”
何奴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杯酒走进大殿,于湉使脸色越来越白,终于还是放开了手,坐正了身子,似在慢慢平甫情绪和思索应对之策。
洛九歌接过杯盏,浅抿了一口,喷在协议空白处,酒香弥漫中,一行文字逐渐显现了出来。
洛恒看下来一眼,“咳”一声,带着无趣的意味,阖上眸子不再理会。
还是那一条协议,“九渊太子殿下洛九歌,娶迟止锦绣公主,结两国万世邦交,共御外敌,共筑繁荣。”
洛九歌掀起眼皮,“贵国公主,似乎脸皮也忒厚了一些。”
于湉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微笑,目光带着逼人的意味,“公主爱慕太子殿下,难道也有错么?”
洛九歌勾唇,“锦绣公主与本殿下素昧平生,便说爱慕,莫非是患了臆症,以致胡思乱想?不过,既然患了臆症,却使得出这样聪明的法子,却又叫人糊涂了。”
于湉使不动声色地起身,跪下,“公主听说太子风华无双,早生了爱慕之心,可公主是个识礼数的人,是于湉擅自在信中加了条款,望殿下惩罚于湉,不要怪罪了公主。”
洛九歌轻轻一哼,站起身来,俯身凑近于湉使,声音极低极冷,“若非你就是锦绣公主,本殿立即会将你下狱,滚!”
于湉一怔,唇角浮起一抹复杂的笑意,自信十足,神色镇静中有狡黠,“我是绝不会放弃的,太子殿下。也许,你还没见识过我的厉害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葬归祖陵•往事归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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