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云修莞尔。女人的好奇心真是种不明生物,你若不用真相来喂养它,它就自己四出去找那些无边无际的谣言来壮大自己,一天天歪头歪脑的长,长成之后破坏力堪比异形,说有多恐怖就有恐怖。
一向拥有和有形敌人、无形敌意对抗经验丰富的邝云修,在一秒之内便睿智地做出了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应对策略:知而不言,言而不尽。
“我曾救过覃北堂一命,做过他一年的贴身保镖,还在覃家住过一年,所以要说我和他们父女相熟,也是实情!”
这一开场白毫无意外地让宁绒瞠目。这样的渊源,实在比她本来想到的要深得多。她眼里的那点好奇立即演变成一脸欲知后事如何的迫切。
邝云修看得不由又是轻轻一笑。
“三年前我刚到这座城市,本来打算一来就开家保镖公司,在筹备公司的过程中认识了一个同行,他们的公司就受聘于覃氏集团。恰在那时,覃北堂被一伙人给绑架了,对方开出的赎金是一亿两千万,一亿的珠宝,两千万的纸币,而且警告覃家不许报警。当时心神大乱的覃宝菱本来想不管警告就去报警,结果绑匪觉察后,竟把覃北堂左脚的小脚趾给斩了下来,还通过视频直接播给他女儿看。吓到六神五主的覃宝菱再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依靠那个同行的力量。事关覃北堂的生死,那个同行的压力可想而知,他来求我帮忙,我答应了。去交赎金时,就是我陪着覃宝菱去和绑匪见的面。绑匪承诺拿到钱后,会在另一个地点把人放了,可当时我看出绑匪无意放人,于是在交完赎金之后,一离开那个接头地点,我就让覃宝菱赶紧离开,马上又折回了交接地点。果然覃北堂就被他们藏在那里,当时正被拖出来,准备解决了他,我后来毙了三名绑匪,重伤了其中两人,把覃北堂带了出来。”
明明邝云修的声音云淡风轻,宁绒却听得光洁的额头都微微发热,全身不自觉地一阵紧张。
“后来呢?后来呢?”宁绒的声音有些急促起来。
“后来就是覃北堂安全了,赎金也没丢,受了伤的两名绑匪,还有到另外一个地方故布疑阵的一名绑匪都入了大牢,一年之后,这三个人在狱里与人斗狠,一次过全被人打死了!”
“啊?”宁绒张大口,又是一阵的心惊肉跳。
“后来覃北堂就三番四次地请我做他的贴身保镖,我考虑到当时自己初来乍到,各方面的资源其实还很匮乏,若是马上创业,可能只会事倍而功半,再加上覃北堂开出的条件确实优厚,最重要是很有诚意,我就搁置原来的计划,答应了他。为了方便工作,同时也住进了覃家。”
听到这里,宁绒才恍然大悟,为什么那次覃宝菱会让邝云修去她家见她父亲,原来邝云修本来就在覃家自出自入过。
“哦!那你就开始了与覃宝菱同在一个屋檐下的生活了!”宁绒调了调气息,紧张过后,话说得不急不慢,语调也似漫不经心。
邝云修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这才是她最关心的戏肉吧!
宁绒被那一眼看得面上微微一热,却假装若无其事回望过去。
“覃北堂很看重我,而且我们的性情也恰好很投缘,他对我就像对后辈子侄那样的信任和亲切。因为这样,我又住在覃家,所以五花八门的传言就很快批量产出,一传十十传百,都传得有鼻子有眼!”
宁绒了然地点了点头,那样的情况下怪不得要被人传出他与覃宝菱“不清不楚”了!
她在喉咙里嘟哝:“这些传言恐怕也不见得都假吧!比如像覃宝菱对你有意、覃北堂想招你做上门女婿之类的!”
耳尖的邝云修却全听入了耳,他睨了一眼过去,眼里的笑意若有若无。
“覃宝菱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任性惯了,当时她刚从国外留学回来不久,更是我行我素。从一开始,她对我确是频频示好,我却一直都和她保持距离。可她偏偏不死心,有一天晚上,居然装醉把我骗到玉流山公园,我一怒之下把她扔在山上,自己开车走了。她后来自己在山上吓个半死,最后还是覃北堂派人到公园里去把她接了回来。”
宁绒咋舌,想不到邝云修竟然做得那么绝。将那样一个千金小姐独自留在山上,若是有哪个起了坏心的正好碰上,覃宝菱可就毁了。想想自己与他,虽然一开始他也是拒绝自己,可却从来没真正对自己狠下过心肠。说到底,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是留了情分的。
看来一个男人若对一个女人无意,管你是装柔还是装傻,装弱还是装疯,他都无动于衷,你若再痴缠下去,自讨苦吃而已。
“在对待我和他女儿这件事上,覃北堂一直保持着难得的开明,那次我那样做,他居然也没责怪我,反倒是怪女儿太任性。倒是覃宝菱学乖了,不但不敢再明目张胆的来纠缠,对着我就连性子都变了,而我干脆从敬而远之直接将她视若无物。”
宁绒这才明白,为什么邝云修对着覃定菱会是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三个月后,我离开了覃家。其实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要长留在覃北堂身边,覃宝菱的事加速了我的离去。之所以坚持够一年,是因为我当时不仅亲自保护覃北堂,还为他物色和培养了几名保镖,以便在我离开后能继续为他父女所用,不要再出现上次绑架的悲剧。后来我说要走时,覃北堂看我去意已决,也不便再留。但我和覃北堂的关系一直都不错,这两年多一有时间我还是会和他聚一聚,陪他吃吃饭,喝喝茶,下下棋之类的。”
听邝云修一气讲了那么多,宁绒长呼一口气,心头的一点不安随着那口呼出的浊气全然散逸。
不过一会儿,她的脸色却忽地一变,声音也有些异样:“修,你当时真是……杀了那三个绑匪吗?”她看过他伤人,看过他开枪,可杀人这事……她还是忍不住轻抖了抖。
邝云修面上一滞,然后神情忽然莫测,眸色也幽暗难明,微沉了声音的不答反问道:“你怕?”
是狐狸,还是恶狼()
是狐狸,还是恶狼
宁绒俏容一僵,却立即吞了吞口水,摇了摇头,声音柔和却坚决:“我不怕!你杀的都是那些罪有应得之徒!如果当年你当上警察,我想会有更多的该死之人领受他们应有的报应的!”
邝云修定定看着宁绒,不语。宁绒恍惚觉得,那平静如镜的眸底下,像是藏了一片深海,那里,或许有她永远猜不透的惊涛骇浪。
半晌,邝云修突然立起身子,伸手向装着只吃了一半的菜碟。
“你干嘛?”宁绒回神诧问,他们好像还没完成晚餐呢!她的耳朵是饱了,但肚子却是开始饿了。
“菜都凉了,我去热一热!你今晚已经消化不少东西了,再吃冷菜,我怕你会消化不良!”邝云修说着,已两手不空的离开了餐桌。
“……”
………………
这天星期三,宁绒刚到办公室坐下不久,萧良行就进了她的办公室。
“小绒,最近那批螺纹钢原来不是定了向明建要货的吗?为什么突然改向利万家下单?”萧良行在椅子坐下后,开门见山,声音虽然听不出什么异常,可眸中却隐有不悦。
这样的一单价值过千万,不是一笔小数目。
宁绒眉心一跳,心里一沉。被动了利益的硕鼠果然是藏不住地冒出了头!
她忙掩下睫,盖住眸心中立即窜出的一小簇火苗,暗吸了口气,自忖面上不会露什么端倪,才克制的出了声:“哦!是这样,清明前有一次在外面吃饭,正好碰到利万家的老总,他向我抱怨,说我们万屏一碗水端不平,同是供应商,但大部分的订单却是落到了明建头上。我当时就答应他以后尽量要兼顾好三家的利益,所以回来后就和芳姐说,咱们现要的那批货改去找利万家订!”
萧良行的不悦已清楚彰显在面上,“这样真是毫无道理!市场经济嘛,当然是择优而取,明建做得好,我们当然会多帮衬着,利万家怎能那样要求搞平衡?”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记起姑父常常提醒我,在国内做生意,就要注意搞好平衡,所以我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下来了!”宁绒声音无辜。
萧良行脸上别扭一僵,没想到宁绒会拿自己之矛来攻自己之盾,一时被堵的开不了口,只扯了扯嘴角讪讪地笑。
“反正这么多年明建也赚了咱们万屏不少钱了,这次就高姿态一点,让新供应商一个机会,有钱大家一起赚嘛!也能促进他们三家之间的良性竞争!”宁绒觑着萧良行的脸色,有意无意地补了一句。
“也是!也是!”萧良清咳了一声后有些局促。
宁绒心内不由一声冷笑,真恨不得扒了他道貌岸然的皮,让他贪婪的真面目大曝于人前。但是,此时还不到摊牌的时候,她还要在他身上寻找更事关重大的线索,这个时候万不能打草惊蛇。
“对了,姑父,您为什么会亲自过问这样的事,供应商那块不是由杨副总在管吗?”宁绒故作不解的问了一句。
萧良行虚笑一下,像是有些无奈的解释道:“是这样,我和你一样,也被明建的老总找上门了!我们合作那么长时间了,他非要讨个说法,我也不好太驳他的面子,所以只好来问个清楚,到时也能给他给交代。”
这样的说辞也是无懈可击,宁绒瞅着萧良行那毫无破绽的面孔,暗地里一番咬牙,面上却假装恍然的点了点头,然后佯叹了口气:“姑父,看来咱们的耳根子都软!这些事以后您也好,我也好,最好还是不要再插手了,坏了咱们自己定的规矩不说,要让杨副总知道,也怕他会有其他想法,以为咱们对他不够信任!”
萧良行立即神色一凛,毫不迟疑地点头,“你说得对!说得对!以后我会注意的!”
“哦!对了,下星期一我要飞成都两三天,公司的事要姑父您多关照了!”宁绒似是漫不经心提了一句。
“成都?你是要去参加那个财富论坛?你之前不是说不去了吗?”萧良面上有些诧异。
宁绒点了点头,然后回道:“我原本确实没打算去。可后来仔细想想,这样难得的机会,全国各地各行各业那么多的商业大亨出席,搞不好去交流一下,都能找到好的商机。哪怕只是去脑力激荡一下,对我也是很有益处,就算没有时间实在也应该挤出时间去见识见识,所以,我决定下星期还是让芳姐陪我过去一趟。只可惜我报名时间晚了,没办法在主办方指定的酒店入住,只能另外找地方住下了。现在小何正在帮我找个合适的酒店,基本上是没什么问题了!”
萧良行没再多问什么,只简短的说:“那好!你安心去吧!公司有我不用担心!”说完,他从椅子上起身,转身,朝门口走去。
目光沉沉的看着萧良行的背影,宁绒的太阳穴狠跳了两下,胸口一阵窒闷。她仿佛看到一张铺天盖地的灰网,正无声无息的撒下,慢慢收紧。
这个糊弄完父亲又继续糊弄自己的长辈,究竟只是一条老狐狸,还是一条披着人皮的恶狼?他真的不仅要钱,还要他们的命吗?如果他们父女身上发生的一切都证实是萧良行的丧心病狂,姑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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