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穗只觉心甜,轻轻“嗯”了一声。昨天她麻药过后醒来一眼就见到他,现在,他又过来看自己。她忍不住会想,纵使她不是他心目中那轮唯一的明月,可她也一定是他心目中最亮的星星。
“要喝水吗?”邝云修向病床迈步。
田穗眯眼笑一下,声音软软的:“要,正好渴了!”
邝云修便伸手将半边病床摇起,让田穗靠坐在床头。然后到电水壶接了一杯温水,递给田穗。
他自己则在床边的折叠椅上坐了下来。
虽然渴,可顾及伤口,田穗还是喝得小心翼翼,一小口一小口的啜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喝完了半杯的水。
喉咙里的干渴得到充分纾解后,田穗也不急着将那剩下半杯的水喝完,而是双手掌着杯子,柔柔看向邝云修,歉疚的低声说,“对不起,云修哥,让你担心了!”
本来一直垂睫不知在想什么的邝云修,闻言缓缓抬了眸。
不知为何,与他视线一接,田穗心里竟隐隐有些不安。
“出院之后,你就不要再回天影了!”邝云修的声音很淡,像是随口说着无关紧要的一件事。
田穗眼惊得一下瞳孔放大,愣愣看了邝云修好几秒,忽然间面上却又一下放松,很善解人意的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我妈,我骗她出差去了,不会让她……”
“我不是担心娴姨知道,也不是在担心你,可我担心天影客户的性命!”未完的话被邝云修断然截住,原本淡然的声音骤然降温,眸中也迸出几丝凌厉。
田穗的心“咯噔”一下,她的长睫像受惊的蝶翼,慌乱地闪了几下,迅速掩下,却又很快抬起,可怜兮兮地望向邝云修:“云修哥,你……你什么意思?”
一丝怒气在邝云修向来喜怒不喜形于色的面上浮出:“宁老先生如今人在icu病房还没有醒过来,以后好了之后也会瘫痪,这个结果你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田穗握住杯子的手紧了紧,苍白的脸仿似融进了她身后白色的被单中去,说不出的惶然和凄婉,眼底更蒙上厚厚一层水帘,她哀哀开口:“云修哥,你是在怪我……没有保护好宁老先生吗?”话至最后,已是哽咽的难以为续。
邝云修却似完全不打算怜香惜玉,面上像是更怒,又像是难以理解;像是厌恶,又像是悲悯,眸子更犹如大雪降下,半晌,他薄唇一启,声音竟罕见的透着几丝嘲讽:“好!很好!从小看着你长大,我都不知道你那么有演戏的天分!”
田穗面上一震,握在手中的水杯晃了晃,晃得杯中水面的涟漪一圈接着一圈,她瞠大一双美目骇然看他,眼中的泪却是刷刷而落。
“我仔细问过小许,他说那几个袭击你们的人的身手并不是很强,但就是几个这样三脚猫功夫的毛贼,连小许都没有伤到,你的身手比他好,却受了伤。”
田穗委屈地呜呜哭出了声,“但凭这个理由,你就怀疑我?”
邝云修冷笑一声,“但凭这点当然不够,小许还说,其实当时那几人完全有机会带走宁穆生,可他们并没有那么做,好像他们只是出来做个样子吓唬一下人,而并非真的想劫人。当时你已受伤倒地,人事不醒,这一点,你知道吗?”
田穗纤瘦的身子一下僵住。
“刘一海不过就是想给宁绒一个警告,让她知难而退,真是把宁穆生绑架了,他一样后患无穷,他至于那么笨吗?而你,却是真心想让他们把宁穆生给劫走。这样一来,宁绒便会深受打击,宁穆生年老体弱,在其间若是出了三长两短,宁绒伤心之下,说不定会怪罪我们天影保护不力,甚至还可能为此和我生了嫌隙。你想让宁绒受伤,更想看到我们俩产生矛盾,所以不惜自残,硬生生受了一刀,这样既能让自己脱嫌,也能让那些劫匪得逞!怎么样,我说得对吗?”
田穗越听面上的灰败之色越是浓重,当邝云修问出最后一句话时,她的身子遽然一抖,两只眼睛如飞鸟遇强弓,再也无法接受那直直迫来的两道利光。
“既然连刀子都敢挨,流血都不怕,怎么现在反而成缩头乌龟了?”一阵冰雹再次从邝云修紧绷的薄唇抖落。
田穗还没回应,“嘭”的一声,门瞬间被人用力推开,两人都是一惊,眼光下意识的探向门口,只见怀抱一大束剑兰,脸色已是铁青的宁绒正狠狠望向田穗。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你还能做一个称职的保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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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穗面上的惊惶更无法藏匿,无措的垂下了头。
邝云修面上也瞬间一变,立即从椅子上起身。
“你……你怎么这么恶毒?”宁绒气得浑身发抖,惹得她怀中的一朵朵或粉或黄或红的剑兰也一阵颤动。
“宁绒,你先别激动!”邝云修快步向门口走去。
宁绒将那束剑兰狠狠一摔,“啪”的一声,一朵朵美得惹人怜爱的娇花无辜躺在地上,像一地被糟践的美好。
她知道田穗因邝云修钟情于她而对她充满敌意,但她实在想不到这个女人竟然如此阴狠癫狂,为了自己的情,竟不惜拿别人的性命和自己的鲜血来做戏。
宁绒咬牙,眼里的火舌似要扑向田穗,恨声道:“你恨我尽管就冲着我来,干嘛伤及我的家人?我爷爷已经八十岁了,你居然还安这样的坏心,害一个老人家受那样的罪,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你这该死的女人,我一定会让你为你的恶毒付出代价的!”
田穗一时也被宁绒冲天的怒气骇住,身子无意识的颤了颤。
“宁绒!”已行至她身边的邝云修急唤一声,有些头疼的伸手去拉宁绒一边胳膊,意图让盛怒中的宁绒冷静下来。他就知道,宁绒若然知道真相,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宁绒却是大力将手一甩,她在大怒之下力气竟是见涨,竟一把将邝云修有力的大手甩开。宁绒胸脯激烈起伏,怒火中烧的眼再狠瞪一眼田穗,然后一扫邝云修,猛然转身,鞋底的高跟狠狠踏着地下的板转,离去。
邝云修一贯沉静的面上罕见的浮出了焦虑,忙抬脚跟了上去,没再望回田穗一眼。
病房内骤然静下,田穗目光呆滞地望着犹自半开的门,感觉仿佛在一场惊心动魂的龙卷风中劫后余生,她的心仍是乱了节奏的狂跳不止,如果她能看到自己的脸色,大概就会知道传说中的女鬼长得什么样了。如今的她,实已分不清心中是怕是悔还是绝望了。忽地,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一阵剧烈疼痛猛地漫过全身,她不由自主的抽搐,手一软,杯子已滑落在床单上,立时弄湿了一大片薄薄的床垫和她身上的毛巾被,可田穗却完全像感觉不到湿意,双手颤着抱住自己的肩,头慢慢俯下,满腹的绝望、伤心和惊悸都化作一声声的嚎啕,从喉间喷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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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樵看田穗中午睡得还算踏实,就急忙回家收拾了一些备换的随身用品,昨天他因为不放心田穗,不想离开太久,只在医院附近的超市粗粗买了一些东西对付了一晚。
田穗的母亲身子不好,田穗不敢让她知道自己受伤,这几天必然只能孤零零一个人留医,虽然给她雇了二十四小时的看护,他还是觉得心疼,不想她一个人凄凉地面对病痛,所以打算怎么着也得要陪护着三两天,等她情况好转些才放心走开。
因为回程不巧遇上一起交通事故,路堵了好一段,等他回到医院时已经快四点半了。
提着个简单的深绿色的旅行袋,他匆匆进了电梯,运气不错,这趟电梯只得他一人。
“叮”的一声,电梯在十六楼停下,一开门,视线里就是一群黑压压的脑袋。等电梯的人自动左右分列,中间给他让出一条道。他还没越过那些人,忽然就瞧见俏脸含怒的宁绒正生了风似的向电梯而来,后面跟着面色焦灼的邝云修。
路樵愣了愣,不管是宁绒的大怒还是邝云修的大急都是平时可遇而不可多见的。
“宁小姐,怎么了?”
宁绒紧抿着嘴,径直越过他进入电梯。
路樵更加莫名其妙,又转向她身后的邝云修,张口:“修哥……”
可邝云修的面色最终还是堵了他后面的话,便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邝云修从自己的身边走过。
路樵微皱眉看着宁绒与邝云修的脸在渐渐合上的电梯门后隐去,又盯着紧闭的电梯门愣了几秒,然后揣着满腹的疑窦走向田穗的病房。
绕过长长的回廊,和田穗的病房还隔着好几间房,一阵肝肠寸断的痛哭声就闯入耳膜中,路樵的眼皮一跳,脚下的步子一下大了。
那哭声果然是从田穗那半掩的病房门口传出的,路樵的心一下悬到了喉咙口,人一挨近门边,长臂已急伸出去,大门洞开,一眼就见病床上的田穗弯腰伏低,肩膀剧烈的抽动,大哭不止。
“啪”的一声,路樵手中的行李袋落在门边,面色大变,几步跨到病床前,眼光飞快掠一下床上的狼藉,一下就伸手抓着田穗的双肩,用力却又小心地将她扶起,慌着声音连声问道:“这是怎么了,田穗?你哭什么?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田穗抬起满面是泪而显得异常狼狈的脸,路樵的脸被她满眶的泪浸得面目模糊,她的哭声克制了些,头只是大力的摇。
路樵的心全揪成一团。田穗性格端秀,身手凌厉,举止进退一向都有分寸,虽然最近因为邝云修与宁绒的事有些反常,但像这样的严重失态,他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你倒是告诉我,怎么回事啊?”路樵一只手将床上那个空杯拾起放到了旁边的柜子上。
田穗却还是哭,将呜呜的哭声收敛在喉间,反而越发彰显了她的痛。路樵手足无措的慌,也管不了那么多,一把伸手掀了她身上已湿了一片的薄薄毛巾被,见她蓝白相见的的病服下摆竟染着几小块淡淡的红,他目中一惊,赶紧又掀开她的病服,绑在她腰间的纱布已是一片刺目的湿红。
路樵瞳仁一缩,声音立时因着急而大了些:“你的伤口裂了!那看护去哪里了?她怎么做事的?你别哭,别哭!我马上去找医生来处理一下!”说完放开田穗的肩膀,就想转身。
谁知一条手臂却突然被一只纤手紧紧捉了,然后,田穗含着浓重哭腔的声音模糊而断断续续的响起:“路樵,云修哥……他真的……不要我了!他要……赶我走,不让我……不让我回天影了!”
路樵急欲转身的身体蓦地僵住,俊朗的脸上掠过一阵像是苦涩又像是惊异的表情。足足有五秒之久,路樵才用力拿开那只纤手,不发一言地快步向门口走去。
路樵请来医生重新为田穗处理伤口,又让那名女看护换了干净的床垫等,再为田穗换了另一套病服,这样全部弄好之后,已近六点了。
田穗在这其间情绪已冷静下来。她静静躺在床上,定定看着天花板,白布一样的面上,那两个略微红肿的眼眶有些吓人,像两口哀绝的空洞。
路樵沉默地坐在木椅上,俊朗的脸上有一抹明显的疲惫。宽敞的高级病房里,可怕的岑寂,仿佛一根针掉下都能听清。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路樵的视线从安静异常的女人脸上移向床头柜上那个空杯,柔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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