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宁绒失声,声音益发吓人,像被敲坏的锣。
车上几个人都是一惊,除了司机外,目光一下聚了过来,随即齐齐吓了一大跳,宁绒本就疲惫的脸上,已苍白如出土女鬼,两个纤巧的肩膀都在明显发颤,仿佛一只遇上强劲气流袭击而孱弱不堪的蝴蝶。
“具体原因还不清楚,市里已勒令我们与有关部门组织专家尽快对大厦进行检查。”董芳意的话说得一反常态的慢,像是什么硌得她喉咙发痛,以至于她发音都艰难。
六月的炎热中,宁绒却忽然有了十二月的寒冷,手一松,手机直直从她手心滑落下去。
“宁董!宁董!发生什么事了?你这是怎么了?”坐在宁绒身旁的秦副总担心不已,急急唤着已是两眼发直的她,然后弯身去捡那只落在车底的手机。
“停车!马上停车!”宁绒眼珠动了动,骤然哑声叫了出来。
司机的心一提,“哦哦”了两声,急忙变道靠向路边,将那辆商务车停下。
宁绒机械接过副总递过的手机,通话已然中断。她的手用力的拽着手机,仿佛这样才能保持清醒。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使自己那嘶哑的声音从嗓眼里挤出。“秦副总,咱们刚刚封顶的两座商厦出问题了,我需要立即回a市,这餐饭我要缺席了,你代表我去。小何,我们马上回酒店,搭最快一班机回去。”
在场的几人立即面上骇变。
大家都清楚,药厂出事,万屏损失严重,但还可以重建。但那两座商厦若是出了问题,如果情况严重的话,其中的损失,就不是万屏可以承受的惨重了。
万屏这是撞了什么霉运,居然这样祸不单行?
宁绒没再多说什么,与何天心匆匆下车,自行打的回酒店了。
……………………
a市,万屏大厦,董秘办公室。
董芳意结束与宁绒的通话后,面色峻严的盯着手机看了很久,忽然,她点开页面,找出邝云修的手机号码,拔了出去。
手机响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以色列,邝云修正带着张蓦到那间着名的以色列国际安全学院考察取经,为自己即将开张的安保学校做准备。彼时他们正听取学院相关人员的经验介绍,听到手机响动,他拿出手机一看,有些意外竟是董芳意的来电。他向说话的人歉意的示意了一下,走开几步,按下了接听键。
耳边立即传来董芳意前所未有的沉重声音:“邝总,万屏出大事了,这一次,对万屏可能是灭顶之灾,我怕,宁董会抗不住!”
邝云修原本淡漠的脸上瞬间变了。
冤有头,债无主()
冤有头,债无主
夜,如硕大的兽,张着巨口,似要吞没所有。
宁绒在黑暗中也不知究竟坐了多久。现在是十一点?还是十二点?她不知道。她体内的力气像是都被抽个一干二净,这辈子,她从未这样筋疲力尽过,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气若游丝。
周围很静,所有人都走了,包括这两天寸步不离她的董芳意和何天心。
整座大厦静得不可思议,静到很难令人想象得出白天曾在这里上演过的群情汹涌。
耳边仿佛还缠绕着商厦业主的声嘶力竭,眼前似乎还晃着各路债主的焦灼如焚,每一个人都想向她讨到公道,每一个人都想向她求得保障。
商厦倾斜的原因已火速查清,竟是之前向万屏提供建材的明建以次充好,提供不合格钢筋,导致大厦出现了严重的质量问题。“楼歪歪”成了a市这两天最大的新闻,万屏毫无意外的成了众疾之的。
万屏二十年来在商业房产界累积的优良商誉一夜之间轰然倾塌。
宁绒仿佛有种错觉,这两天,全市人民都涌来万屏大厦了!闹得整座办公大楼兵荒马乱,闹得整个万屏人心惶惶。
那两幢商厦已然卖出七成,所有的业主都激愤难抑,第一时间跑来万屏要求赔偿损失,而万屏所有到期和不到期的债主也不甘人后的闻风而动。
也难怪,沉舟侧畔千帆过。仿佛所有人都认为万屏这条巨轮这次撞到的礁石,足以让它沉没,因此每个人都希望赶在它沉没之前,卸下一块木板,不致使自己血本无归。
除了来要钱的,还有很多不要钱也来添堵的,像,各路媒体,像,各个有关部门。
每个人都点名要见宁绒,每个人都需要解释、安抚,从天亮到天黑,宁绒像陀螺一样运转,她的双眼发红、喉咙几乎已发不出声音。
宁绒又累、又苦、又恨、又怕。
她恨,恨萧良行的良心真是给狗吃了,竟将万屏陷于这样万劫不复之地,如今他已入狱,明建也已解散,他给万屏闯下的这弥天大祸,简直就让万屏成了冤有头,而债无主。
她也恨,恨老天为何如此苛薄,她执掌万屏后,简直是以改头换面的决心来克服种种不适的。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商人,她不懂商业,就起早贪黑的花大量时间恶补专业知识;她不喜欢交际,可也逼着自己和那些陌生人谈笑风生;她再讨厌喝酒,每每也忍受着酒精像毒药一般穿肠而过。她兢兢业业、她全力以赴,无非只想不负使命,可如今,一场天灾,一场人祸,便将她一举打入十八层地狱。
除了恨,她更怕,怕万屏这次在劫难逃。从昨天到今天,她无数次生起用酒将自己灌到人事不醒的念头,不想再面对所有让她头疼欲裂的混乱;她也曾想过偷偷买张机票飞回美国,对这一切撒手不理。
可也不过只是想想,她能逃到哪里?就算淹进酒里,逃到地角,也避不过她内心的责任和愧疚。她已经没能成为一个好的船长,至少在这风雨飘摇之际,绝不能成为弃船而去的那个人。她已经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宁家,她不能再让宁家人以后都抬不起头来做人!
门口忽然有些响动,宁绒没有注意,直到办公室的灯光刹那光亮,全身心陷入黑暗之中的宁绒才猛地一个激灵,已经草木皆兵的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椅子的扶手,微眯着突受光亮刺激而不适的双眼戒备的看向门口,等看清来人后,面上骤然愕住。
是邝云修,面目微有些潦草,眼色却难掩焦急的邝云修!他看上去风尘仆仆,像是从远方刚载了满肩的风雨归来。
邝云修这一路长途跋涉,的确一言难尽。他与董芳意通完电|话后,意识到事态严重,立即决定结束行程回国,将张蓦一个人留在以色列。
当时最快能让他回来的航班是直飞香港的一班机,在特拉维夫国际机场经过费时长久、严格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安检,又飞了13个小时才到香港,谁料在香港却遇到台风,任他归心似箭,也只能困在机场无法动弹,直到晚上,风球解除,航班才重新恢复。待他抵达a市时,已近十一点了。
宁绒愕然看着邝云修关上|门后,大步向自己走来。她忽然心头酸涩的厉害,想哭,却无泪可流。母亲死后,直到回国前,她就没掉过一次泪。可回国后,眼泪却是说来就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感伤,尤其是在他面前,人更是软弱的像是水泡的似的。可如今,她忽然发现自己又哭不出来了。
也许,人在伤心的时候才会哭,到了绝望的时候,眼泪反而流不出来了。
这两天,她也曾想过去找他,哪怕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可只要让她静静靠在他怀里片刻,像以往她难过时那样,让她有所依傍,便不至于觉得那般的凄惶无助。只是别人一直都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等到她终于空下来的时候,她却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其实她也奇怪,为什么他不主动来找她,就算两人正在冷战,可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他怎能对她完全置之不理呢?
“我刚从以色列回来。”邝云修走到办公桌前,稍一犹豫,还是没再走过去,而是隔着办公桌在宁绒的对面坐了下来。
宁绒冰冷的心稍稍一暖,原来他不在国内,怪不得这两天毫无所示。他是一回国就来找她了吧?
邝云修目光一直驻留在宁绒脸上,他眼底的焦急已然匿去,却浮出大片的心疼。眼前的人儿气色暗沉,眉宇疲倦,双目布满红丝,下眼睑青色明显,本来小巧的下巴已明显尖削。一看便知,这几天,她所承受的压力实在是难以想象的大!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邝云修柔和着声音问。
宁绒又是稍稍一愣,随即醒悟到邝云修是在问她万屏的情况,看来他是收到风声了。
宁绒本已寂然无光的眼珠更是暗了暗,艰难的摇了摇头。
“大厦倾斜的原因查到了吗?”
“是明建。”宁绒开口,一口莺啼变鸦鸣。
邝云修眸心一缩,宁绒声音之沙哑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他蹙着眉看她一眼,然后臀从椅子上往外挪了挪,从台面上那些堆叠的文件抽出一张纸,翻过去铺在桌面上,又在台面上的笔筒里抽了一只铅笔,递过去给宁绒。
“嗓子疼就不要说话,写出来就行了。”邝云修面上都是疼惜。
顿了顿,又问:“大概需要多少资金才能解决?”
他已经知道药厂和商厦发生的意外,但还有很多具体细节不清楚。
宁绒垂睫,邝云修耳边似是听到沉沉一叹,然后宁绒就将写好的字往他跟前一推。
邝云修眼光一触纸面,面色肃凝,一颗心倏地沉下。
15亿!
四面楚歌()
四面楚歌
一刹那,仿佛有一大块的铅块直直压住了空气。
哪怕邝云修不了解万屏的财务状况,他也清楚,这十五亿会给一个集团公司带来怎样的危局。
他拢着眉凝着宁绒几秒,忽然站起,绕过办公桌,走到宁绒身边,伸出两手坚定却不失温柔地扶着宁绒的双臂,将她带起身,结实地拥进了自己的怀里。
围着自己的怀抱温热而厚实,像一堵坚实的墙。宁绒被邝云修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先是弄得身子微一僵,然后就脱力似的全身软在了他健壮的臂膀中,两手无力垂下,疲惫地闭上了干涩的双眼。
“先别想太多,沉住气,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宁绒的颈项之中,让宁绒这两天一直发冷的身心像是微微有些暖和之意。她能感到他手臂的力度,仿佛是想将力量注入她的体内。宁绒一动不动,双眼仍是紧闭,密密长长的眼睫却是渐渐有了湿意。
在这漫天风雨之中,他依然坚定地想做为她遮风挡雨的那把保护伞。虽然她也清楚,这把保护伞对于这次的狂风骤雨来说,实在无济于事,到最后,这场无情的风雨终究还是会狠狠打在她的身上。
但这份爱护之心,她无法忽略。
邝云修就这样默默抱着宁绒,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微微推开她,一只手怜惜地拂了拂宁绒鬓边几缕散乱的发丝,黑眸在她苍白的脸上流转几下,薄唇微微一倾,沉静开口:“这两天不是在飞机上就是在机场,也没吃上一顿好饭,现在有些饿了,你陪我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宁绒慢慢抬眸,眼光动了动,心知不是他觉得饿了,而是他担心她这两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这是找个借口让她吃点东西。
宁绒其实一点胃口也没有,这两天每餐都是在董芳意的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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