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天不从人愿,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宁绒失魂落魄地离开妇产科,出了医院大堂,白花花大块大块的光斑落在眼前,她却只是感到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宁绒脑袋一片空白,盯着自己在地上被阳光拉微微拉斜的影子,竟然完全感觉不到头顶阳光灼热。那些偶而自她身边经过她的人,忍不住诧异地投过几眼,心中实在奇怪,在这样六月中旬的下午三点多,已是热得毫不含糊了,可为什么这个在阳光下将自己站成木桩一般的年轻女人,身上却奇怪的散发着一股绝望而冰凉的气息。
宁绒站了很久、很久,才想起要挪动脚步。她没有往停车场的方向移动,她压根忘了那儿还在等着她的座驾和司机,她只是茫然移动着脚步。
走着,走着,眼前似乎一团团一簇簇的绿了起来,宁绒稍一定神,发觉自己竟然走到了一个小公园。她黯然无光的眼眸略略扫了一下公园的概貌,这个时分,不早不晚,阳光又烈,小公园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
她微微站定了一会儿,就往一张被树荫遮掩的长木椅走去。
宁绒坐在木椅上,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像渗着疲倦,耳边不停有汽车尖锐的嘶鸣,提醒着她,这个城市仍在有条不紊的在高速运转着。而她,此时的她,和公园里那几个人一样,仿佛与一园之隔的繁嚣,全然无涉。
宁绒脱力的闭上眼,将那一片刺目的白烈关在她的世界之外,希望真的找到一种与世隔绝的宁静。
可很快,她那已有好长一段似是黑屏的脑海里却突然清晰的映出了父亲的脸庞。
那是她八岁时,父亲和她进行的一次谈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片断,忽然会在这时跳了出来。
那时,父母还关系和谐,在父母同心协力的奋斗下,刚刚成立三年的万屏形势喜人,正在飞跃。那是一个星期天,她跟着父亲到了他的办公室。
父亲在工作,她在一旁玩耍,玩得烦了,就想缠着父亲陪她玩一会儿。
父亲却说:“绒绒,爸爸现在没有时间陪你玩,因为公司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小小的她不乐意了,撅着嘴道:“难道公司比我还重要吗?”
父亲莞尔,一把将她搂在膝头上,认真地对她说:“万屏就像是我和你妈妈的另一个孩子,它现在才只有三岁,很需要爸爸和妈妈多花点时间来照顾,绒绒是大姑娘了,要懂事,以后绒绒长大了,就要帮爸爸妈妈管理好这个公司,像照顾自己的妹妹一样照顾万屏好吗?”
这样的对话,对于八岁的她来说,确实是费解的,不过,却让她记下了一件事,那就是,帮父母照顾好万屏是她的责任。
后来父母离异,她随母亲远走美国,特别是母亲离世后,宁家也好、万屏也好,她都不愿再与之发生半点关系。所以她从来都没有想起过父亲曾经对她的嘱托,即便是一年前,爷爷那三个月坚持每天一个越洋电|话劝她回国时,她也完全不觉得打理万屏是她的责任。
可是,今天,这个记忆片断却莫名其妙地从记忆的深海中浮出海面。原来,有些事情纵然你没有记起,却并不代表早已忘怀。
毫无疑问,万屏是她责无旁贷的责任!这是她八岁时就已意识到的事情了!
姑姑宁缓如前几天责问的声音紧随着绕过了耳边:“难道万屏闹到如今这步田地你就完全没有责任吗?”
是啊!今天万屏的败局虽说罪魁祸首是萧良行,但自己何尝逃得开管理不力之罪?
她重金聘请回来的采购部副总被萧良行拉下水,吃了满嘴的好处,对明建那些以次充好的钢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致最后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这,是她的用人不察。
宁绒猛地睁开眼,长睫抖了抖,像是被露水打湿的鸦翼。
萧良行的罪行自有法律来惩办,那么自己对万屏犯下的过错,又该如何补偿?
宁绒湿润眸底迅速寂暗下去,像两口能吸附所有光亮的无底黑洞。
她咽了咽口水,慢慢的打开手袋,掏出电|话,点开喻开兰的手机号码,轻轻启口,面上无喜无悲:“喂!喻董吗?我是宁绒。您之前提出的条件,我愿意接受!”
我们分手吧()
我们分手吧
宁绒站在自己公寓的阳台上,夜,刚刚降下帷幕,只有一点浅浅的黑,各式霓虹华灯却迫不及待的登场,绽放绮丽,街上首尾相随的车灯直如华美的灯龙游走于地。夏天的夜一如它的昼,有一种极致的灿烂。
宁绒眺望着前方,觉得她的阳台和那璀璨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而她,是被那花花世界放逐出来的一个人。
有风拂过,带着微微的闷热,撩起她鬓边的几丝青丝,轻舞在风中。宁绒纹丝不动,面上如平静的石,一双美眸,比她眼前的夜色,还黑。
“叮咚,叮咚!”宁绒眸心惊跳一下,那如石的面容上,终于裂出一丝痛楚的纹路。
心有感应似的,不必开门,她也知道,来人是谁。他明明有钥匙,可自两人冷战后,他每次上来,总是自动自觉的按门铃。
这一个多星期,两人若即若离,她知道他一直在为她和万屏的事四出奔走。
她垂在腿侧的双手,无意识的紧握了一下。
深吸了口气,压下面上所有能泄露她内心的表情,一咬牙,转身,穿过阳台那扇玻璃门,向门口走去。
厚重的木门打开的瞬间,隔着富丽雕花铁门映入眼底的,果然是那张熟悉的俊容,鼻间,有一丝咖喱的香气萦过。
宁绒的心忽然有种火灼般的剧痛。今天下午她和喻开兰结束通话时,心,也曾有过那样的烈火焚心。那时她的心,骤然像失了一场汹汹的大火,将心田上所有的希望和美好统统烧成一片灰烬。那场火,像是把一切都毁了。
宁绒不容自己多想,垂睫,手以火中取栗的决心,迅速伸向铁门门把,将铁门打开。
“给你打包了咖喱海鲜饭!”邝云修进了门,黑眸凝在宁绒低垂的眉眼上,拿着食盒的那个袋子伸了过来。
“嗯!”宁绒轻轻应了,仍没有抬睫,手却是伸过去接了那个白色的胶袋。
宁绒偏爱咖喱食物,邝云修做的咖喱蛋炒饭一向都能令她食指大动,如今两人正是不尴不尬,他也不方便登堂入室的给她张罗吃的,却又心疼她食量大减,因此今天特地去一家她平时也挺喜欢的酒家,打包了她的至爱咖喱海鲜饭过来,希望能勾动些她的食欲。
宁绒转头就向餐桌走去。邝云修看着宁绒瘦削的背影,眼微眯了眯,从打开门到现在,她一直在避他的眼光。
没再多想,邝云修驾轻就熟地换好鞋,也向餐桌走去。
宁绒已将胶袋放到餐桌正中的位置,人却站在桌边盯着它不动。邝云修走到另一边,站定,黑眸寻究地在宁绒俏容上移转两下,薄唇缓缓开启:“饭菜出炉好一阵子了,再不吃就不香了!”
屋里静了一会儿,宁绒才“噢”了一声,却仍然没动。
邝云修看得眉头微蹙。
“云修,我们分手吧!”宁绒的声音很轻,在岑寂而宽敞的房间里,就像一颗炸弹精准的射向邝云修,然后爆在他的耳中。
邝云修一向淡定的面上瞬间变色。
“你在说什么?”邝云修出口的声音有些冷冽,眉宇之间也拢出严厉的皱褶。
宁绒面上毫无表情,掩在浓睫下的眼底却滑过一抹裂痕,仿佛利刃狠狠划过玻璃的痕迹。“我们分手吧”,这几个字,她在刚刚过去的几个小时,在心里不知演练了多少遍,虽然默念一次,都像直接在心上划过血淋淋的一刀,可她硬逼着自己,不准闪避退缩,为的就是能在他面前顺利的将这几个字说出来。可她没想到,真正对他说出这五个字时,她明明说得那么轻,为什么还是会有割喉一般的疼?
宁绒只把眼光盯着餐桌中间不动,不可察觉地吞了吞口水,像是要把所有的犹豫和苦涩都咽进腹中。她再次开口,声音仍是又缓又轻的:“自从竞标的事之后,我就想过了,我们……可能真的不合适!既然是这样,还是分手吧!”
“你看着我!”邝云修的声音更是冷厉多了几分,他的脸已是霜天雪地,一双黑眸却灼亮的像是有一团能吞噬一切的怒火随时要喷发出来!
“你看着我的眼睛,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邝云修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鹰眸恶狠狠地锁着宁绒,声音中怒意勃发,他一贯的从容淡然终于荡然无存了。
宁绒的头却益发的低下去,她咬了咬牙,眼一闭,声音硬了起来:“我要分手!”
邝云修几步跨了过来,手一伸,钳住宁绒的下巴,迫她看向自己。宁绒的下巴似是被捏碎一般,眼底立时疼出一层水雾来。
她逃无可逃的看向邝云修,邝云修的脸已绷到了极致,那双一向清冷好看的眸底有一抹骇人的猩红,像痛,又像怒。这样的邝云修,宁绒从没见过。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邝云修像负伤的兽在低低的吼。
被捏在他手里的下巴在痛,心头也在痛,就连呼吸都是痛得,宁绒双手拽得死紧,索性闭上眼,苍白的面上却现出一抹不悔的倔强。
“你竟然接受了喻开兰那该死的条件?”
宁绒心中剧震,湿漉漉的眸猛地睁开。
原谅我,爱而不能()
原谅我,爱而不能
宁绒的泪眼震骇望向邝云修,他知道?他竟然知道喻开兰来找过她?可他既然知道,之前却又没有表现出半分异常,那恐怕是因为,他认定她不会答应那样苛刻的条件吧?
“你居然想要用自己来换万屏?你是疯了吗?”邝云修俊帅的脸铁青的吓人,像是每个字恨的都是咬着牙切着齿才吐得出来。
宁绒原本眸底蓄着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的从眼角直直跌落在地。一张毫无人色的小脸上,有绝望的痛,有被识穿的愧,还有被邝云修前所未有的失控击到的悚然。她艰难的摇头,下巴还被他捏着,她根本开不了口。
宁绒眼角源源不断涌出的晶莹灼痛了邝云修的眼,他像是惊醒般的,急忙松开宁绒下巴上的手,那尖巧的下巴已清晰的显出了两个红红的指印。
邝云修心脏一缩,看着宁绒下巴上自己失控的痕迹,他那只追悔莫及的手轻轻抚过那发红的指印,像是希望将那痕迹抹去。
自己怎么会如此失控?他这一辈子最忌惮的就是失控,可刚才,她倔强的说要分手时,他竟是又惊又怒,理智像是一时间全然蒸发,竟气得想杀人。
他前两天就从董芳意那儿知道喻开兰来找宁绒的事,他很意外,却也不致恐慌。他当然知道宁绒在意万屏,这个时候有人向她抛出这样的救命绳索,她肯定会纠结,但必然不会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来让万屏逃出生天。毕竟要赔上的,是她的一生一世,还有他们之间的感情。他知道,在她心间,她和他一样看重他们的感情。
可宁绒刚才却突然提出要分手。他知道因为之前会展中心竞标的事,她心里对他有怨、有气,可这并不影响她对他的爱意,之前她再生气也只是炒了天影,却没说分手,这时却突然说要分手,只能说明,她准备不顾一切的接受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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