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喆幼时极为懂事省心,也就是上初中这一年,青春期到了开始叛逆。敬阿姨慢慢感觉到女儿性格渐渐敏感偏激,但她还以为只是青春期的暂时改变,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已经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敬阿姨把敬喆领回家中,当机立断,停了超市的生意专心陪伴女儿,还订了去三峡旅游的行程,打算开春带敬喆出门散心,好好讲讲道理。她白天在家中,精心准备饭菜水果,每天换种类,日日不重样,敲了门送进敬喆房间,又知道最近流行台湾偶像剧,忍着肉痛买dvd和碟片同敬喆一起看。
可女儿的态度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怪异。
有一天晚上,敬喆在浴室洗澡。敬阿姨收拾凉台晾晒的衣服经过浴室门,突然听见里面隐约传来嘻嘻笑声。她吓了一跳,靠近门背侧耳倾听,淅淅沥沥水声之间似是夹杂着女儿的声音,像是在与谁对话一般。
敬阿姨更是诧异,以为女儿自己偷偷攒钱买了手机,在浴室里偷着打电话。隔着门板,听得隐隐绰绰,她想把耳朵贴在门上,却见吱呀一声门突然间开了,敬喆站在门后,一脸淡漠望着她,赤身果体,身上滴着水滴,哪里有一丝手机的痕迹。
敬阿姨狐疑:“你在跟谁说话?”
敬喆说:“你听岔了。”
敬阿姨存了怀疑,格外注意敬喆言行举止,进房门送水果饭菜的时候多长了几个心眼。隔天下午,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敲门,而是手里端着水果,偷偷开了一个门缝,看女儿在做什么。敬喆正坐在桌前,手里举了一面小镜子。
女儿大了,爱美之心也是有的。她心下稍定,轻手轻脚走近。敬喆背对着她,离了几步,敬阿姨先透过镜子的反光看到女儿在镜子里的脸,浓妆艳抹,大红唇紫眼影,庸俗难看。她先是讶异,又是反感,语气就带了几分怒意:“谁教你化妆的?”
敬喆被吓了一跳,一把将镜子拍在桌面上,转头看敬阿姨。
敬阿姨登时瞪圆双目,以为自己眼花,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见敬喆干干净净一张小脸,又哪里有半点化妆痕迹!
敬喆怒气冲冲大吼:“谁让你不敲门就进来?”
敬阿姨后退两步,本能的道歉,关上门落荒而逃。
她左思右想不明白,只能拿自己眼花安慰,当晚失眠翻来覆去到半夜也没入睡。凌晨三点多,
她正苦恼女儿的事,却感到黑暗中吱呀一声,卧室的门开了,一个黑影蹑手蹑脚窜了进来。
敬阿姨认出是女儿身形,她屏住呼吸闭上眼睛装睡,眼角微微眯一条缝,偷偷打量敬喆。敬喆缓步走到她床前,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又在她床前缓缓蹲下,停了五六分钟没有动作,像是只在观察她。
敬阿姨大气不敢出,手却在被子之中握成了拳头,大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身体却似察觉到危险全身都绷紧了。
敬喆迟迟没有动作。隔了几分钟又缓缓站起,慢慢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卧室门外,客厅灯亮着。敬喆开门那一瞬,敬阿姨眯着的眼角瞥见了她怀中精光一闪,似是揣着一支长条形的利器。
那一刻,她脑海中闪过一个越来越清晰的念头:“我的女儿,要杀我。”
“不,那绝不是,我的女儿。”
敬阿姨一晚上没有再合眼,天刚一透光就穿衣服出门上了车,赶到了香火鼎盛的荐福寺。
在那里,她遇到了摆着算卦摊的白大嫂。
一个是寡妇,一个离异,两人都是单亲妈妈拉扯孩子长大,白大嫂听说敬阿姨的事情很是同情,隔天,就领了老林过来。
老林那时还不算太老,人虽瘦削却不猥琐,叼着水烟袋,老老实实的样子。老林问敬阿姨:“以前有没有认识谁,死于非命?”
敬阿姨眼前立刻闪过隔壁上吊的小媳妇,她红色的衣裤和吊着铁皮桶的双脚。
老林“唔”了一声,点点头,说:“那就是了。”
老林随身带一个桃木匣子,里面放着黄纸符桃木剑,一把糯米一把绿豆,还有一支旧年的忍冬藤,匣子的正中,放着一把金刚杵,古铜色的光泽,顶端六瓣绽开,是一朵莲花。
敬阿姨和白大嫂都被拦在门外,只他一人握着金刚杵进了房门,片刻之后老林从屋中出来,手里拿着敬喆的那面小镜子。
敬阿姨迎上,问:“恶鬼就在这镜子之中?”
老林“唔”一声,把镜子收到桃木匣子中,对敬阿姨说:“只是治标,不治本。以后也须格外小心才是。”
敬阿姨心惊,双膝一软跪下求他:“有没有根治的法子?”
老林想了想,从匣子中掏出金刚杵,放进一个麻色小袋中,说:“这件法器可辟邪驱魔,你随身带着,可保你平安无虞。”
敬阿姨双手颤抖接过,问:“大师恩德无以为报,您这法器珍贵,我怕是出不起这个价钱。”
老林啧一声,扶起她,摆摆衣袖,一脸不在意:“你带孩子,不容易。好好养大女儿,我不收你钱。”
老林善举,敬阿姨感念至今,现在知道他身故多年,很是伤怀。她把金刚杵递给林愫,轻声说:“本来就是你爷爷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恶灵杀我不成,竟害我女儿。若你有把握,能除此恶灵,阿姨就是死,也心甘情愿。”
宋书明皱着眉头不想应,林愫却心软,答应道:“我必尽力。”
返程路上,林愫指尖抚过金刚杵,满心都是对老林的怀念。宋书明一路心情不佳,一脚油门一脚刹车,开得像是过山车。林愫被颠得前后摇晃头晕难受,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了?”
宋书明摇头:“我就是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顿了顿,继续说,“如果这件事真的这么简单,那这个恶鬼,必然对付起来很难。”
“我担心你。很担心。”
林愫微微勾勾唇角:“你别担心。我打算先问米。”
林愫回到家中,洗净双手,攥一小把糯米,拿一只五花石臼,将糯米捣成粉末,加在一团面粉之中。又取长叶榧穗花杉,碾出汁液加在面粉之中,素手纤纤轻糅许久,揉成一小块成型面团。
宋书明说:“我还不知道,你有这一手啊?”
林愫微笑:“陕西人嘛,面食都是骨子里就会的。只是这面团,并不是用来吃的。”
她揪一小块面,搓成一个球。再揪一大块面,轻拢慢捻,捏出一个人形出来。
手机()
宋书明这才看出;林愫原是捏了一只面人出来;那面人胸前起伏;身下穿裙;活生生是一个女孩样子;只胸口那里留出小小一个洞。林愫拿出一张黄符纸;狼毫沾鸡血;写下敬喆的生辰八字,写完又把黄纸符折成小小一个三角,放进面人胸口的洞中轻轻抚平。
敬阿姨给了林愫一件敬喆的旧秋衣;林愫拿起剪刀裁两笔,做一个圆筒样,又扯两根红线做吊带;勉强绑出一条裙子。
面人套上红裙;很有几分模样。林愫凝神静气,左手捏诀;右手攥一把糯米;糯米从她指尖沙沙落下;慢慢堆成一座小山。她把面人放在山顶立住;含一口绿豆水;喷在面人之上。面人头顶
一缕青烟升起;在空中渐渐凝结。
宋书明大气不敢出,目不转睛盯着那缕青烟看。那青烟聚成的图案渐渐清晰起来。
宋书明喊:“一朵花。”
林愫轻轻叹息,青烟应声而散。
宋书明不解看她;她疏淡的眉毛紧紧挤在一起;像在苦苦思索。
宋书明问:“有什么信息吗?”
林愫摇摇头:“如果真像敬阿姨所说,敬喆是恶鬼索命的话,刚才那缕青烟该是鬼脸的样子。可是你也看到了,刚才明明是一朵花。”
“这说明,敬喆的死跟恶鬼一点关系都没有。”
宋书明附和道:“你跟我之前判断也是如此。但如果敬喆不是恶鬼索命而亡,她又是怎么死的?这朵花是什么意思?”
林愫烦躁不已,在房中来回走动,说:“我也不知道。”她想了又想,终于迟疑开口,说:“也许,是情杀?”
既然怀疑是情杀,那就要调查敬喆近来交往的人际关系。
宋书明和林愫先去问敬阿姨,她一口否认,满脸愤懑:“我女儿二十四岁,一场恋爱都没有谈过,怎么会有感情纠葛?”
两人又再去问敬喆的邻居小龚,小龚犹豫半响,含含糊糊答:“唔,好像是听说刚刚新交了一个男朋友呢。没见过长什么样子,只知道在微信上聊得很多。”
林愫头大:“小龚和敬阿姨说法不一样啊,到底是谈了还是没谈?”
宋书明沉稳答道:“我倾向于,确实谈恋爱了。敬阿姨这许多年单身母亲,对女儿控制欲和保护欲都很强,敬喆谈恋爱不愿告诉她,是人之常情。”
宋书明找到老李,说了敬喆很可能存在恋爱纠纷的事情,想调取一下通话和聊天记录。当日发现尸体的时候,敬喆的手机就被刑侦封存,一直寄存在保卫科。老李打了条子把手机取出,是一台老旧国产安卓手机,太久没用已经自动关机。
两人将手机插上电源充电,几分钟后屏幕亮了。宋书明拿起手机,手指一滑便点进去。他脸色微微一变,说:“没有开机密码?”
老李和林愫都凑上前,手机果然没有设置开机密码。非但如此,宋书明接连左右翻动数下,连着点开几个app,紧紧皱着眉头说:“没有微信。没有。”
“不对,这机子里面,什么数据都没有。”
手机(二)()
敬喆的这部手机;像是被还原出厂设置一样;里面一片空白什么数据都没有。老李惊呼一声不可能;刑侦收缴手机的时候;数据明明都是好的;当时还出具了报告。
宋书明找出刑侦出具第一份报告;内容很是简单;只是陈述手机中并没有发现遗书遗言或其他可疑线索。但是白纸黑字,明明确确写明了,一个月前刑侦拿到敬喆的手机时;数据完好。
敬喆手机这一个月内都封存在保卫科,宋书明怀疑手机老旧,系统出了问题。这也不算麻烦;刑侦it处高手遍地;恢复手机原有数据小菜一碟而已。老李悻悻然填好报告,拿给科技局技术员方洪;求爷爷告奶奶请他尽快恢复数据。
第二天一大早;方洪电话打给了宋书明:“书明;老李昨天给我的手机;这数据我恢复不了啊。”
宋书明诧异;问他:“怎么会?”
方洪无奈:“如果是刷机;那恢复数据不难。可是这部手机先是恢复了出厂设置,里面数据都丢失了。又被人用很多没有意义的数据反复存入和删除,次数太多;把以前的数据盖掉了。”
宋书明听得云里雾里:“简单来说;是什么意思?”
方洪说:“简单来说,就是这机子的数据被人为涂抹了,而且,手法极为专业。”
整件事越来越扑朔迷离,宋书明心中隐约有了猜想。林愫问他,他却不太愿意多说。
手机数据虽难恢复,好在微信运营商和移动运营商的云端一般都还有存档。宋书明不愿再耽搁,请方洪帮他对接运营商提供数据。方洪轻车熟路,没两天就找到敬喆微信上联络热切的那个人,宋书明拿到信息在系统里一查,紧锁多日的眉头一下舒展开来。
林愫问:“找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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