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姨娘将那纸张铺开,露出里面娟秀的字迹,目光却是罕见的柔和。
门外突然传来动静,却是得了信的顾奕怀。
他甫一进来,又瞧见这样对峙的画面,不禁头痛。
屋里安静得听不见一丝声音,顾奕怀也看出了什么端倪,从茉莉姨娘那将那几张纸抢到了自己手里。
“放肆!”
一目十行瞧完那信,顾奕怀拍桌而起,茉莉姨娘眼里瞬间落下几朵泪花,哭得楚楚可怜梨花带雨。
顾温凉冷眼瞧着,再不打算息事宁人:“爹爹,还望务必给女儿一个公道!”
“若这桩事真发生了,女儿便是被沉塘,也无处诉冤!”
顾奕怀虎目睁得老大,仍旧不敢相信这样的歹毒之计,竟出自自己的枕边人之手。
她竟敢伙同卫彬,意欲毁温凉的清白!
原以为的小争端小摩擦,竟是这等丑闻!
瞧着女儿投射而来的目光,顾奕怀都觉得不敢直视,一张老脸简直没处放。
“温凉放心,为父这就把这样的毒妇打发了出去!”
顾奕怀话音才落,便听得茉莉姨娘一声哀嚎:“将军,您不能这样对我啊!”
“大小姐是您的孩子,妾身肚子里的,便不是了吗?您怎可这样偏心?”
“若不是您三番五次因她而灌了妾身避子汤,妾身怎会生出这样的念头啊?!”
凄厉的嘶吼声传出老远,也成功令顾奕怀脸上的怒气戛然而止。
沈徹有些尴尬地瞥了瞥两头的空巷,不情不愿地嘟囔:“若不用这等法子,你也不会出来。”
顾温凉哭笑不得,倒是从未想过沈徹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儿。
“被瞧见像什么样儿?”
沈徹黑如井底的眸光紧紧黏在她的身上,听了这话不由得轻嗤一声:“本王与未来的王妃见面,谁敢嚼舌根?”
这话一说出来,顾温凉不免有些慌乱,她绞了绞手中的帕子,如麝鹿般清透的水眸极不自然:“我先回去了,青桃她们还等着呢。”
沈徹眸光一暗,哑哑一笑:“本王叫人送你回去。”
到底还是得顾及着她的名声,不能亲自送她回大将军府。
沈徹锐利的视线扫过她若凝脂的手腕上戴着的珊瑚手钏,衬得她越发明眸皓齿,不由得问:“这手钏你喜欢?”
顾温凉抚了抚那串手钏,诚实地点了点头。沈徹眼神微微柔和下来:“本王再叫人送些给你,喜欢便一天换一样儿戴着。”
顾温凉轻轻颔首,踏过一个浅浅的小土坑,却猝不及防被沈徹抬起了下巴,被迫与那双幽深如墨的瞳孔对视。
“温凉,乖乖在府里等我娶你,别再想些不该想的事了。”
这话虽是带着笑意说出来的,顾温凉却仍差点溺死在那犀利的凤眸中。
那双眼里的情绪太过复杂,有警告,又有一种深执的爱恋,诡异又矛盾。
只能下意识地浅浅点头。
聪慧如顾温凉,自然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终究他还是信不过自己。
顾温凉登上了大将军府的马车驶出了数百米距离,她忍不住将车帘勾起一道缝儿,远远地瞧见沈徹站立在原地,目光深邃而火热。
一旁伺候的青桃战战兢兢现在都还回不过神来:“小姐,您早便知晓了那信不是衣竹小姐所写?”
顾温凉不置可否,只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而后拿起软垫上的书卷,心思却全不在这上头。
面对沈徹时,她总有一种心悸的感觉,不知是因着前世的记忆,还是旁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顾温凉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阴霾,揉了揉泛疼的眉心,而后浅浅叹了一口气。
这些事儿,慢慢来吧,总归以后还有那样多的时间。
回到府中,顾温凉才进了温凉阁的门,便听琴心跑过来小声禀报道:“小姐,将军在屋里等你。”
顾温凉默了默,示意自己知晓了。
才进了里屋,便见着顾奕怀坐得笔直,手旁是一动也未动过的茶水,听了动静才睁开了眼睛。
顾温凉将披风取下交给一旁的青桃,才吩咐屋里伺候的人都退下。
“爹爹。”
顾奕怀从喉间轻轻地嗯了一声,一时之间屋里的气氛颇为沉闷,顾温凉等着他开口,是以也并未发出什么声响。
“温凉刚从外边回来?”
“衣竹姐姐约女儿出去了一趟儿。”顾温凉乖顺地坐在另一边,低低地回着话,手里捧着一盏热气腾腾的香茶。
“早间是爹爹有失偏颇,你别往心底去。”顾奕怀虎目微垂,瞧着自己唯有的嫡女,话语间带了一丝罕见的愧疚。
顾温凉手里的动作一顿,她知晓这份愧疚并不是对自己,而是对她死去的娘亲。
这份愧疚,顾奕怀不该对着自己说出来。
真要说起来,心怀愧疚倒是自己。上辈子少不更事,听信谗言,不仅害了自己更是拖累了大将军府。
顾奕怀瞧她略带冷淡的脸色,战场上的一员猛将也微红了眼眶,他猛的一昂头声音粗嘎:“茉莉姨娘已被爹爹关了禁闭,冻伤膏亦带了过来。”
顾温凉露出一个淡雅的笑容,徐徐开了口:“温凉就替青桃谢过爹爹了。”
两辈子,她的印象里都未有娘亲的影子,从来都是形单影只清清冷冷,顾奕怀忙着行军打仗顾不上她,久而久之,她对亲情就更是麻木。
只是挂在顾奕怀书房里的那副画像,她瞧过不止一次。
画中的人儿有着雅致的面容,笑起来又是温和又是亲切,还有如出一辙的小梨涡。
顾奕怀眼底闪过一丝伤怀,而后道:“是我对不起你娘。”
“你娘亲在世时爹爹觉得她所做的所有事全是理所应当的,直到她死在我的怀里,粘稠的血液滴到脸上,我才好似醒了。”
“可我也未能做成一个好的父亲,你娘亲不在身边,你小时性子孤僻不爱与人亲近,爹爹却时刻忙着行军打仗……”
顾奕怀深吸了一口气,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顾温凉一直默默地听着,第一次见着硬朗异常的顾奕怀露出这幅情态,不由得有些茫然。
42。端倪(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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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桃清秀的脸上白净得很; 上面全是暖和的笑意:“小姐定是念着与秦家小姐的约定; 才这样早醒了来。”
顾温凉闻言; 笑容更盛了几分,如同一朵灼灼而开的芙蓉; 还带着晨间未落的露珠; 娇媚又安静。
青桃见状; 只拍了拍手; 外间就有三四个丫鬟端着洗漱用具依次走了进来。
洗漱完后; 顾温凉才觉着自己残剩的一些睡意尽数消了去,她拢了拢外衣,见到青桃手里捧着一件娇嫩的罗裙。
素来淡漠如水的心境宛若被投了一堆石子般; 涟漪不止,甚至带着一丝丝不为人察觉的紧张之意。
穿好了外衣,顾温凉稳稳端坐在古凳上,瞧着铜镜里显现出来的人儿; 带着丝丝凉意的手不由得抚上额间那块淡粉色的印记。
瞧起来有些丑啊。
青桃在镜中瞧见她的举动,心里一紧,嘴上试探着道:“小姐若是介意; 等会子奴婢给你画个小花样遮了去?”
顾温凉有些犹豫; 她素来是不在意这些的。可就这样去了; 沈徹若是见着了,岂不是更觉得生气?
她澄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 旋即还是轻轻颔首; 应了青桃的话。
青桃配合着那月牙凤尾罗裙仔细地挽了个飞仙髻出来; 越发显得顾温凉清淡如兰,纯良非常。
正要替她簪上金镶玉流苏簪,却听得顾温凉开了口:“用那支桃花暖玉簪吧。”
青桃先是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左了,直到见了她肃然的表情,才不得不小声提醒道:“小姐,这……这桃花簪您说过……”
不碰的。
顾温凉不由得轻轻咬住下唇,有些懊恼。青桃说的的确是她的原话。
盖因那朵桃花玉簪是沈徹所赠,一块上好的玉头上雕了两朵栩栩如生的桃花,灼灼而绽,华美异常。
只是那时关于自己与沈徹赐婚圣旨的事已传了出来,她哪里还肯与沈徹多做接触?巴不得远远离了才好。
这桃花簪最后虽还是收下了,回来就叫她丢在了箱底。青桃还曾劝过,却叫她好生发了一通火,再不敢提了。
桃花本就有些缠绵的意境,更换况是并蒂而开的两朵?
换做以前,顾温凉说什么也是看都不肯看上一眼的,上辈子也的确至死都未再见过这根簪子。
如今看了那流苏簪,脑子里却清晰的记起了这么件事来,仿若发生在昨夜的梦里。
“昨儿个瞧见院里的桃花开了些许,生得漂亮,我看着也欢喜。”顾温凉声音里都带了桃花的娇脆,字字如珠。
顾温凉态度转变的原因,青桃是怎么也不知晓的,却也能按着自己的思绪猜出几分。
到底是伺候了这么久的近身丫鬟。
当下就笑了开来,应得比谁都快:“是,奴婢这就去取了来。”
原本青桃就觉得自家小姐太过纯善,那卫世子虚虚实实的几句话便要当真,险些真的一口应下了那样的婚约!
饶是自己一个小小丫鬟,都觉得那是个无底的坑,忠国公府早便在京都显赫圈里销声匿迹,里面的生活便是连个有钱的商户人家都不如。
纵是小姐要遵循仁义之道,不想落井下石,可尽自己心意的方式那样多,便是大将军府多给些钱财都好,也不必叫小姐以身相许。
那卫世子若是真心悦于小姐,更该在圣上面前好生表现,挣得个实权也好。
可他偏只会在小姐面前装各种清高之态,明知圣旨即将下来,还要胡搅蛮缠纠缠不清。
惹得小姐与七皇子闹得不欢而散不说,更是破坏小姐与大将军的感情。
着实可恶!
现在顾温凉总算是有些开窍的苗头了,青桃自然是喜不自胜。
簪上了那精致的桃花簪,顾温凉的容貌越发叫人挪不开眼,眉心处也叫青桃描出了一朵小巧的桃花形状,端是人比花娇。
因为是早前天就约定好了的,出府的事宜自然是被安排妥当了。
顾奕怀得知是与秦衣竹去庙里祈福,自然是没有什么话说,只叫青桃好生照料着,便不再说什么了。
于是顾温凉用完早膳便登上了马车,一路行的颇为平稳,少有颠簸。
大将军府与原音寺隔着不远的路程,这个时期正是庙里人多的时候,青桃便叫驾车的走去后山的路。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青桃掀开车帘的一条缝,外面的天已然大亮,却带了一丝灰蒙,周围的树枝叶都在颤动,凉风拂过,平添了一丝寒气。
驾车的侍卫恭恭敬敬地道:“小姐,后山已到了。”
顾温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青桃瞧着天色皱了眉道:“小姐,这天怕是要下雨,山间更是寒冷,不若系件披风再下去吧?”
顾温凉琉璃色的眸子澄澈异常,随着青桃把纯白柔软的披风系在神色,手上抓紧了衣裳的袖摆。
青桃觉出异样来,停了动作疑惑道:“小姐,怎的了?”
正要疑心自家小姐是否身子不舒坦之时,便听见顾温凉略带迟疑的声音:“春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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