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块,对那时候的他来说,是半个月的生活费。
到达龙江地界,天气阴沉,一场雪飘落下来,车辆缓缓的停在老旧的杂志社家属院前面。
卢北川从车上下来,“疯子要不要跟我?”
姬枫很识趣,不想打扰师父和家人难得的团聚时光,摇摇头,道:“我听师姐说,龙江有个龙江湖风景不错,我去看看。”
“嗯,也好。”卢北川转身走向狭窄的小胡同。
雪势加大,地面已经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小胡同边上停着一排小汽车。
经济复苏,普通的老百姓也越来越有钱,国强名富,内需增加,汽车也成了刚需。
“哟,这不是小川吗?放假了吗?怎么这时候回来了?”胡同口,一个推着电动车的老汉裹得严严实实的走出来,身上还穿着小川跑腿的马家。
这是卢北川的邻居,父亲原先杂志社的编辑老高,“高叔。”
这汉子还不到五十岁,看上去却显得特别老,都缘于一场三个月前的灾难,他的妻子从移动公司下班回家,结果被一个少年毒驾,撞成了植物人。
少年家庭有些背景,随便支付了几万块,便不再进行赔偿。
这三个月时间,老高奔波于打官司和医院之间,为了给老婆看病,本就不多的积蓄也都花光了,还要供应两个孩子上大学。
这让年轻的老高背负起了硕大的压力,一夜之间白头,索性将头发剃光,带着一顶棉线帽子,裹着黑大衣,找了卢北川的父亲帮忙,加入了小川跑腿,每天送外卖。
龙江的基本工资并不高,一个月也才两千块不到,外卖送好了,一天也能赚个一两百。
上一世中,老高人生悲惨,他的历史轨迹并未发生偏差,他的老婆就是在这个时间点发生了灾难。
不过上一世没有小川跑腿,老高为了挣钱一天打四分工,晚上还去物业给人家当保安看大门。
卢北川记得很清楚,后来老高的官司下来了,法院判决对方支付医疗费,误工费等等各项费用加起来一共是五十多万。
可惜,对方耍老赖,就是不给。
等老高提议财权保全的时候,人家早把钱给转移走了。
不到半年时间,老高查出肝癌晚期,又半年,人死了。
他的老婆苏醒了,身体残疾,每天以泪洗面,最后哭瞎了。
孩子很出息,毕业后考了公务员,后来还进入了什么监察委,将当年这宗案件调查了出来,对违法乱纪的某人进行了调查,然后移送司法机关进行起诉判决。
这是上一世的轨迹,无论后来老高的孩子如何,但老高是看不见了,这个颇有些文采的汉子,最后却是抑郁而终。
目前来看,他的身体还非常健康,疾病都是因为熬夜导致的。
“高叔,这么晚了,干啥去啊?”卢北川问道。
老高道:“晚上睡不着,我寻思着活动活动。”实际上是夜晚的小川跑腿送餐费比较高。
一单定两单甚至是三单,而且竞争不强。
卢北川道:“高叔,身体很重要,你要是熬坏了身体,我婶子可没人照顾啊?”
“呵呵,怀不了,你高叔结实着呢,你回去吧,我得赶紧走。”老高说着骑上电动车,晃晃悠悠的消失在黑夜之中。
望着他的背影,卢北川面容多了一抹复杂的神色,越是成长,越能体会到一个男人在一个家庭中的作用。
老高是他们家的顶梁柱,本来幸福的一家,却在灾难面前被毁灭。
对卢北川而言,这同样也是一种遗憾,若是没有能力那便也就算了,而今卢北川有扭转乾坤的能力,对于老高来说,卢北川能做到的,便是扭转乾坤。
来到小院门口,卢北川轻轻敲门。
里面传来李翠芳嘹亮的声音,“谁啊?”
这声音底气十足,从声音上就能够听出身体健壮。
木门左右打开,李翠芳抬头一看,“哎呀,我的儿子呀。”一把将卢北川拉进了家门,拍打他身上的雪花,惊喜又有些心疼的道:“儿子,你怎么回来?不是一月份才放假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这两天课程不紧,我跟导师研究几个课题,一想到冬至了,怀念您包的饺子,怎么都忍不住,就回来了。”卢北川搂着母亲肩膀说。
堂屋之中,卢东源披着大衣也出来了,“小川啊?快快快。”
隔壁房间,爷爷卢进军也探出头。
一家人本来都要睡了,听见是卢北川回来了,顿时精神起来,齐聚暖和的小堂屋坐下。
李翠芳从冰箱拿出包好的饺子去厨房给卢北川煮,爷孙三代人坐成一圈聊天。
几个月不见,卢北川发现卢进军的状态还不错,老头儿面色通红,眼神清亮,卢东源也瘦了一些,不过是健康的瘦,脸上带着一抹自信,上一世的苦色在也没有了。
“爷爷,灵玉阁的生意怎么样?”卢北川问道。
“今年还成,能落个几百万?咱们做生意啊,稳扎稳打,爷爷一辈子老实人,做这一行啊,实在是黑不下心。”卢进军笑着拿出一包中华烟抽出来点上一根。
第1081章 回家2()
卢进军上一世抽烟,一般都是五块钱一包的龙江牌廉价香烟,而今也抽起了软中华,一年赚几百万,抽这种烟也不算奢侈。
“爸,您烟瘾又上来了,少抽点。”卢东源说。
卢进军笑道:“嗨,这都是人给的,不抽浪费。”在古玩街上,灵玉阁的名气很大,不少人找卢进军帮忙长眼。
街面上的人,还有龙江江湖上的朋友,都知道卢北川,王老八的关系,对卢进军开口称呼爷爷,隔三差五的都有人过去送礼,还有人想拜老爷子为师呢。
旧社会那一套,卢进军可不搞,他是军人出身,思想上根红苗正,收一大堆徒子徒孙,那不就成了旧上海的黄金荣、杜月生了吗?
卢北川微微一笑,“成,爷爷,您现在是越老越香。”
卢进军摆手,“我是狠不下心去,要不然的话,这一年我至少能弄一千万。做人啊,有时候还得凭良心。”
“嗯。”卢北川点点头,这两年收藏热刚刚开始,持续个五六年高热度,都是挣钱的好时机,有资源的,更加不用说。
那些擅长赌石的,从缅甸弄来石头,有时候一夜就能赚上上千万。
卢北川在仓库里面也藏了几十吨原石呢,而且都是上好的翡翠,这些东西现在都在升值,卢北川已经转交给了卢进军,让他带着人一点点的开发。
老爷子年纪大了,也不用想着铺张多大,慢慢玩就成。
“爸,公司情况怎么样啊?”
“目前进入了正常轨道,但从龙江来看,业务量比不上上一年,但物流提升了很多,其他城市开辟了不少,总的来说,保持有序的增长。
不过类似的公司也开了不少,就龙江一夜之间,就有了五六家,不过规模不行,目前来看,还处在亏损阶段。”
这时候李翠芳端着两大盘香喷喷的水饺送来,卢北川就着香油蒜泥大吃起来,“太好吃了,一到冬天,什么都不想,就想吃点这个。”
李翠芳笑着道:“小川,你一个人来的?薇薇没跟你来啊?”
“哦,她学业比我繁忙,估计得放了寒假才能回来。”卢北川说。
“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卢东源冷道:“学生还是要以学业为重,知道吗?男女之事,以后再说。”
“哎?你怎么说话呢?大学生不谈恋爱怎么能行呢?以后工作了怎么找对象?”李翠芳扭头看着卢东源。
卢东源道:“我没说不能谈,我是说要低调,要收敛。”
“呵呵呵。”卢北川憨笑两声,只有在这一刻,他看上去还像个孩子。
在父母家人面前,就算是活了几百年,依旧是孩子,永远都是。
饺子吃完,卢北川想起了老高叔的事,问道:“爸,我刚刚回来的时候碰见高叔了。”
“哦。”卢东源脸上多了一抹同情和悲怜,“他出去跑活了?”
“嗯。”
李翠芳叹息一声,“哎,老高是个好人,当年杂志社效益不好,要裁人,你爸在名单里面,是老高力保了你爸,要不然咱们那时候都得喝西北风去。”
“帮帮他。”卢北川说。
李翠芳道:“帮啊,他老婆生病,你爸给了他五万!他不要,这人是个倔牛,跑腿这活是我给他找的。他当过领导,本来请他做行政管理,他非要跑腿,跑腿挣得多。后来,钱还是不够,从我这里借走了一万块钱。”
“嗯。”卢北川点点头,想帮助一个人,实际上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给钱,谁都能做到。
但这样做,是不是老高想要的呢?
之前卢东源已经尝试过了,很显然并不是。
要想帮助老高,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体体面面的站起来。让该接受惩罚的人接受惩罚。
“爸,撞高叔老婆这一家,到底是什么门路?”卢北川问道。
卢东源皱着眉头,道:“这个事,我还真操心了,对方有背景,后面有高人指点。想想也不奇怪,一般的穷人家孩子,能毒驾吗?这种犯罪,都是有钱给闹腾的。
这孩子的父亲叫做徐瑞斌,他本身是咱们龙江机械厂的一个副厂长,国企干部,这几年靠着倒腾国家资产,没少黑钱。
他上面有人,据说是他的一个表姐夫,是京城哪个法院的副院长,具体我不清楚,这关系也是他一次喝醉后说的。
我找人问了,徐瑞斌摆明了态度,对老高已经支付了三万,以后一分钱都不会给,爱咋咋地,不服就告呗,他姐夫是京城法院的院长,谁怕谁。这是原话。”
卢北川点点头,“能问清楚他姐夫的名字吗?”
“这恐怕有些困难,我试试。”卢东源说,随后拿起手机打了一圈电话,他们杂志社虽然倒了,但这一帮老人都有联系,谁家有事,能帮忙都帮个忙。
这一圈电话打出去,卢东源还真打听到一些消息,“徐瑞斌的表姐叫做杨琪,丈夫叫做陈雄。”
卢北川点点头,立刻拿出手机给翟耀燊打电话,“燊哥,帮忙问个人,杨雄,据说是在京城一个法院当副院长,先看看是什么人,什么事?呵呵呵,是这样……”卢北川也没隐瞒,将这个事直接说了。
卢东源一家都在看着,等卢北川挂了电话之后,问道:“小川,你跟谁打电话呢?”
“哦,我一个老师。”卢北川随口撒谎,“我就是学法律的,他交出来的学生可多了,当领导的也不少,看能不能找到,做做他思想工作。”
“好。”卢东源说,“这年头啊,这种老赖最恶心,如果是单纯商业上的欠款还好一些,关键这是人家治病的钱。如果这五十万要是给了,至少在看病上,老高也不用着急了,哎,他呀,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我真担心那天撑不住倒下。”
卢北川微微点头,一家人聊了一个多小时,到了晚上快十一点了,各自回屋睡觉,卢北川悄悄出来,跳到了老高的家中。
家徒四壁,能卖的都卖了,房间里面湿冷湿冷的,在床上,老高干瘦的老婆,眼神空洞的瞅着房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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