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月一边侍候她更衣一边回道:“锦瑟一早就去拿了,说是二小姐最近生了病,要先将衣裳熏过药才好拿回房。”
“哼,她生个病也能折腾出这么多花样来,”娴衣冷哼一声,漫不经心的看着琉月将新衣裳折了几折,放进箱笼里,今年的春日宴想来她是定会参加的,只是不知她的新春衫要如何奢华了,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甘了起来,“二姐姐病了有七八日了吧,也不知好些了没有,我去看看她。”
琉月轻叹一声,四小姐所有情绪都写在了脸上,只怕此番去看望二小姐,也并不是真心的,她一个丫鬟却不好说什么,只得应允。
兰馨院,玉秋风正半卧在罗汉床上,手中拿着一柄二十四竹节的罗扇漫不经心的把玩,罗扇上头刺绣的十二仕女图十分精美,一看就不是凡品,没想到这个夏家小姐的闺房里这样的好东西处处都是,也难怪世人都喜欢做官了。
她心中哂笑,将手中罗扇放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在夏府待了七八日,觉得整个人都懒散了许多。
外院的筱兰打帘进来,笑着对她道:“小姐,四小姐来看您了。”
“她来干什么?”玉秋风皱了皱眉头。
“四小姐多日不见您了,想来是关心您,才会来看看您的,”锦屏从梳妆匣里找来面纱,仔细的给她戴好,“小姐,您病的这些日子老夫人跟夫人心中也十分焦急,您一直避着不见人,总归是有些不妥。”
婵衣走的时候没瞒着锦屏,所以锦屏知道眼前这个跟婵衣十分相像的人并不是她的小姐,所以她话里也带了些提醒玉秋风的意思。
玉秋风听出了她的提醒,从罗汉床上爬起来,端端正正的坐好,理了理仪容,“让她进来吧。”
筱兰点头去请娴衣,锦瑟在门口帮她们打帘。
虽已是春日,可连日以来的坏天气,将原本春意盎然的云浮生生的带了几分深秋的寒意。
娴衣在外头虽只等了一刻钟,却因穿的少,乍然进了温暖的屋子里,又闻到满屋子弥漫着熏过的草药味儿,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连声抱怨道:“二姐姐,你这是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怎么屋子里一股子药的臭味儿?”
娴衣在话刚出口的时候就后悔了,她过来可不是跟婵衣吵架的,若是婵衣以为她在找碴,与她吵一架,那可真是得不偿失,可转眼见她不理会自己,还当她病着,没心思搭理自己,当下心中悻悻,凑头过去,亲昵的道:“二姐姐,你的病可好些了么?我听祖母说,你这个病见不得风,就连早礼祖母都免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玉秋风不耐烦极了,夏家小姐的姐姐妹妹们怎么都这样让人厌烦,若不是实在是要等夏家小姐回来,只怕她一早就在接待这些姐姐妹妹的时候,就露出了本性,拂袖而去了。
此刻又听娴衣话里有话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没耐心,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娴衣却以为她这一眼是在嫌弃她假惺惺,连忙将琉月手里拿着的匣子接过来,放到桌上打开,“二姐姐生了这么久的病,妹妹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特意炖了些银耳阿胶红枣羹给二姐姐补补身子。”
腾腾冒着热气的炖盅拿出来,空气中立即弥漫开一股子香甜之气,闻上去像是炖了许久才能出来这样的气味。
“二姐姐尝尝看好不好吃。”娴衣眼睛晶亮的看着玉秋风,一副娇媚的模样,像是十分关心她似得,可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却出卖了她。
玉秋风看着娴衣这副模样,断定她一定是有别的事来找她,只可惜她不知夏家小姐是怎么跟这个妹妹相处的,只好不动声色的接过来,吃了几口,淡淡道:“劳你费心了。”
娴衣笑了笑,见她没有生气,胆子大了一些,缓缓道:“二姐姐,再过一个月就是春日宴了,咱们的春衫也都好了,只是”
娴衣欲言又止的样子,让玉秋风很是烦躁,有什么话直说不行?非要这样吞吞吐吐的。
娴衣见她皱眉,连忙道:“二姐姐,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心,我只是,只是想借几件你的首饰,等春日宴完了,就还给你”她边说边看玉秋风的脸色,见她没有什么反应,又小心翼翼的加了一句,“我,我这也是不想给府里丢脸”
“你说完了?”玉秋风又喝了几口银耳阿胶红枣羹,见娴衣连连点头,她放下碗,将炖盅还给琉月,一字一句道:“不借,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娴衣惊讶的张大了嘴,她她竟然说不借?
婵衣向来大方,在这种身外之物上头尤其明显,她也只是借,不是讨要,她怎么连这个脸面都不给她!
信笺()
玉秋风却想,虽然她现在顶着夏家小姐的身份,能够支配夏家小姐所有的东西,可假的就是假的,再过几日等夏家小姐回来,若是因为她擅自将夏小姐的东西借了出去,惹的夏小姐不高兴了,师弟定然又要念叨她,她早在夏家听这些絮叨听的耳朵都生茧子了,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当即便拒绝了。
娴衣却是满腹恼火的出了兰馨院。
直到走在府里的小路上,她心头的那口怨气还未平息,一抬眼就看见急匆匆走过来的蝶兰,她忍不住拦下蝶兰,“这是出了什么事?”
蝶兰是二门上头丫鬟,主要是看管二门进出的,她原本是去兰馨院的,见到娴衣,连忙问道:“四小姐是要去看二小姐么?”
娴衣见蝶兰像是有事的样子,不动声色的道:“嗯,二姐姐病了这么些日子,我特意来看看她。”
“那太好了,”蝶兰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展眉笑道,“这封信是大门上送过来的,说是给二小姐的。”
娴衣点头,径直接过她手中的信笺,“我正好去看二姐姐,这信就由我拿过去给她吧。”
蝶兰二门上还有其他事,见娴衣自告奋勇的接过信笺,感激的连连道谢,转身一溜烟便回去了。
娴衣沉下脸来看着手中的信笺,要不要给她拿过去?
可她刚才还那般下了自己的脸面!
不!不给她!也让她急一急!
她将信笺收入怀中,快步走回了静心居。
进了屋子,让丫鬟退了下去,她才从怀里掏出信笺来,左右看看,信笺上头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是什么人给婵衣的信?竟然连个署名都没的?
她越猜测便越是好奇,终究没抵过信笺的神秘感,伸手从针线匣子里头找了把小银剪子小心翼翼的将信笺剪开,取出信纸,一目十行的看着信笺上的内容,越看,眼睛睁得越大,直到看到落款上那个名字,她整个人都惊呆在杌子上,一双柔媚的眼睛惶恐的睁大,这封信明明是是那个人写给自己的!门房的人为什么会送到婵衣那里?
她强自镇定下来,又仔细的看了一遍,没错,是那个少年写给她的。
他居然养好了伤出了宫
她要怎么办?
娴衣一想到那少年的手段,身子就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连手中的小银剪都有些握不稳了。
云浮城上方的那一片天空阴沉沉的,就连糊着一层薄薄的桃花纸的堂屋里头都一片暗沉,玉秋风坐在屋子里头哈欠连天的打着,忍不住揉眼睛,望了望外头的天,这才刚吃过晌午饭,天上的云就沉甸甸的压下来,像是蓄着一股子劲似得,让人看着心情也变得不痛快起来。
锦瑟端了碗药汁进来,见玉秋风支着手肘闭着眼睛,像是浅浅的睡着了,忙将药碗放到桌案上,转身去寻了一条羊绒毯子,轻轻盖在她的身上。
玉秋风察觉到,立即睁开眼睛,看见是锦瑟,脸上的肃杀卸下,换上了温和的表情。
锦瑟被她那股子肃杀之意惊的愣了一下,出口的话语就缓了几分:“小姐,您该吃药了,这几日变天,药冷的快,当心吃了冷药伤了身子。”
“放下吧,一会儿吃,”玉秋风点点头,却没有接药碗,淡声问道:“今儿几号了?”
锦瑟道:“三月二十九了。”
玉秋风皱了皱眉,这都已经十天了,他们怎么走的这么慢?还不回来?
治团疹的药她是一天三碗的往肚里灌,还不能当着丫鬟的面儿吐出来,只能背过身子吐,好几日丫鬟们看得紧,她是生生咽了那些药,真真的成了药罐子,她活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长时间的药,实在是让她有些吃不消了。
瞧见锦瑟用那双杏眼关切的看着她,她咬咬牙,端起药碗往嘴里灌。
“小姐,您慢着些喝,别烫着了,”锦瑟一边侍候她吃药,一边说着最近府里的一些琐事,“将才端药的时候听大厨房的人说,明儿一早四小姐要跟夫人一同去广安寺上香,大厨房的人都在准备明天一早带去的点心呢。”
玉秋风硬生生的将一大碗药汁喝完,用帕子抹了抹嘴,奇怪道:“怎么去广安寺?城郊的大佛寺的香火不是更旺一些么?”
锦瑟侧着身子去收药碗,听自家小姐疑问,略想了想才道:“奴婢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说城郊来了逃荒的灾民,因为灾民太多了,将城郊的路都占了许多,而且气候也不是很好,夫人身子又未曾痊愈,所以才选了广安寺,是为了小姐您祈福呢。”
玉秋风心里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她装病装的辛苦,奈何夏小姐的母亲又是这样一副的慈母心肠,就连她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阻止。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谢氏便收拾妥当,来了兰馨院。
手中拉着玉秋风的手,轻轻安抚:“你好好的养病,娘去广安寺给你求一个平安符来,让你挂在床头,那些个病呀灾呀的都会离我们晚晚远远的。”
玉秋风从小就没有过这种跟父母相处的经历,见到这一幕,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重重的点了点头。
谢氏见她不像往日那般活泼,以为她是病得严重了,眼中不禁透着股子浓浓的担忧,又不敢表达出来,只好勉强的笑了笑,柔声半是哄她的问道:“你可还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广安寺的什么点心么?”
玉秋风愣在那里,她又不是真的夏家小姐,又怎么会有这样的记忆?
她只好细声细气的道:“忘了。”
谢氏忍不住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你这个小人儿,年纪不大,忘性却这般大,你忘了你四岁的时候第一次吃到广安寺的栗子糕时,那副霸道的模样了?整整两匣子点心都让你一个人霸着,当时你霜云表姐身上带了一只暖玉雕成的玉蝉,你还用点心将她的玉蝉骗到手,结果到手转眼就被你弄丢了”
谢氏絮絮叨叨的内容,玉秋风听了就觉得头大,她脸上忍不住露出几分疲惫之色,让谢氏看着大为心疼,连忙止了话头,嘱咐她道:“晚晚乖乖的在家歇着,娘去去就回。”
玉秋风垂下眼睛,貌似乖巧的点了点头,“母亲路上当心。”
赴约()
婵衣这个时候刚走到云州,她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心中那股子不祥的感觉越甚。
一路赶来,接连几日都是雨雪绵绵,原本以为只有幽州跟燕州的天气受到了影响,怎么都到云州了,还是阴云不断?忽的一阵冷风从她挑起的帘子里吹进来,将车厢内聚集起来的热气霎时间就吹散了许多,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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