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将视线收了回来,放到棋盘上,此时听她这么说,连眼皮子也没有抬一下,沉吟道:“你说,哀家听听是什么事。”
婵衣正要开口,就听庄妃笑着道:“这盘棋是妾身输了。”
庄妃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篓中,说着就要站起来,被太后制止住,“不碍,我们再下一盘就是。”
庄妃看着地上行礼蹲身有些久显得摇摇欲坠的婵衣,眼中有些不忍,可偏偏太后又是个脾气执拗的人,越老就越见不得人忤逆她的意思,只好又坐回来。
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婵衣在宽大的衣袖下藏着的手轻轻按了按有些发麻的腿,沉声道:“妾身也是昨日才听王爷说的,说是宅子里头的仆妇们一时疏忽,引了女眷去到男宾休息的屋子里,结果冲撞了凤仪公主,妾身昨日就狠狠的责打了那几个仆妇”
太后怒火中烧,将手中捏着的棋子往棋盘上一掷,棋盘上原本已经成了的局瞬间被打的七零八落。
她狠狠的瞪着婵衣,这么几句话就将责任都推卸到了仆妇身上,凤仪那么大个活人,成亲当天做什么不好,非要在后院换衣裳,当别人都是傻子么?作为主人家,他们竟然一点儿也没察觉,这不是让人匪夷所思的一件事么?
她厉声问道:“哀家就不明白了,老三跟你进了新房,定国侯跟萧家二小子拉着璗哥儿去后院做什么?”
婵衣似乎是被太后尖锐的嗓音惊到,声音顿了半晌,才小声的回道:“王爷原本是打算在亭子里与璗表哥商议工部的案子”
太后愣了愣,老三什么时候看上了璗哥儿,想让璗哥儿插手政务的?怎么她一点儿风声也没听见?
就又听婵衣道:“王爷也是听说璗表哥掌管了骊山书院的账务,想让璗表哥帮他看看工部的几笔糊涂账,又怕别人知道,这才在大喜之日让定国侯跟萧二公子与璗表哥在后院见面,外人也只当是王爷进了新房,想不到其他,却不曾想反倒是让一些人钻了空子,王爷事后十分懊恼”
她话音未落,就见宫人急匆匆的进来,禀告道:“太后娘娘,皇上来了。”
太后还不及反应,就见皇帝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安亲王楚少渊。
楚少渊在看见婵衣保持着半俯身行礼姿势的时候,眼睛里头快速闪过一丝肃杀之意。
委屈()
庄妃连忙起身给皇帝行礼:“皇上。”
婵衣也转了身子过来给皇帝行礼:“皇上万福安康。”
皇帝摆了摆手,免了她们的礼,婵衣便顺势站起了身子,想来皇帝在这里,太后也不会为难她。
太后冷冷的看了直起身子的婵衣一眼,转向皇帝问道:“皇帝可是有事?”
除去晨昏定省之外,平常这个时辰,皇帝都是在乾元殿处理朝政,这个时候到慈安宫来必然是有其他事。
皇帝坐到太后对面的罗汉床上,指了指楚少渊,道:“这孩子,一早便来与朕告罪,朕被他吵得脑仁儿都疼了,便带他过来给母后。”
太后奇道:“意舒告的哪门子的罪?怎么还跟哀家有关?”
皇帝有些讶异:“母后不知?”他看向婵衣,“老三媳妇没跟太后说?”
婵衣抿了抿唇道:“妾身说了一半儿,您跟王爷就来了”
虽说那一半儿也足够了,但若太后硬要装做不知情的模样,她也不能说已经全都说了,只好将话说的模模糊糊。
太后这才明白皇帝说的是凤仪的这件事,不由得有些恼怒起来,凤仪再如何也算是后宫的事,自有她来料理,皇帝为了个老三扔下政务,反而管起了后宫的事,怎能让她不恼怒。
“这件事皇帝就不用插手了,哀家自有主张。”
太后一副不容置疑的语气,让皇帝忍不住皱眉,沉声道:“朱家虽说是母后的母家,但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尤其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母后总不能放着贤才却不善用吧。”
太后被皇帝的话搅得一头雾水,听皇帝的意思,根本就说的不是凤仪的事儿,难不成皇帝真的要重用朱家的两个外甥?
太后眼睛一亮,“皇帝是说,你是看上朱家的两个外甥的才能,要让他们”
“是老三想要怀金帮他一同处理工部的账务,”皇帝打断了太后的话,“方才还在朕这里嚷嚷,让朕同意,朕想着是母后的母家,便过来与母后说一声。”
怀金是朱璗的字。
太后没想到皇帝过来会是直接与她说这件事的,她心中一喜,若是能够趁这件事,让璗哥儿跟工部的那些官吏们混熟了,往后不论他去哪个衙门当差,都是助力。
她笑着道:“哀家向来不理朝政之事的,这些事皇帝自个儿拿主意就是,虽说朱家是哀家的母家,但哀家毕竟是出嫁女,管不了朱家的事,”她说着,叹了口气,“只是凤仪的事儿,哀家却是不能不管。”
皇帝是她亲生儿子,她自然知道皇帝是个念旧情的人,朱家两个孩子,有皇帝为他们铺路,这一点她不用操心,可是凤仪却不同,凤仪那么个泼辣的性子,被皇后养的飞扬跋扈目中无人,在云浮惹了多少乱子?这样的人怎么能嫁到朱家!
所以这件事才是让太后真正头疼的事情,朱家的宗妇必须要识大体能掌家才行,可凤仪从小就心仪定国侯,若让她嫁给璗哥儿,岂不是要毁了璗哥儿的一生?
皇帝却淡淡的道了一句:“凤仪的事老三也与朕讲明了,既然木已成舟,还是早些将两个孩子的婚事定下来,也省的云浮城里流言漫天,凤仪那里母后就多看着些,大不过朕多给她些食邑便是。”
皇帝一锤定音,太后却愣在了那里,半晌才出声道:“可是,璗哥儿已经跟定国侯的嫡妹定了亲,这门亲事都过了庚帖,这要怎么跟定国侯交代?”
“这个母后倒是不用担心,”皇帝淡然道,“老三说定国公夫人今日已经去朱家退亲了,想必这个时候应该定下了。”
太后脸色难看极了,指尖捏着的白子晶莹剔透,显得她那双布满老褶的手更加苍老。
婵衣跟在楚少渊身后出了宫门,一上车,身子就被楚少渊搂住,她连忙挣了挣,道:“意舒,别被人瞧见不好看”
“疼不疼?”楚少渊没理会她的挣扎反问她道,“刚刚在慈安宫里是太后不许你起身的么?”
他顺着她的衣摆往下摸上了她的膝盖,轻柔的捏了几下。
婵衣摇头,早就没事了,现在又坐在他怀里,只感觉屁股底下的人肉垫子十分结实,哪里有疼的感觉?
她笑道:“疼倒是不疼就是有些酸,方才你们没进来之前,我一直蹲着,两只脚麻的都没有知觉了,幸好你们来得早,不然我就要在太后面前失仪了。”
楚少渊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太后将凤仪的事儿迁怒到了你头上,真是好没道理,凤仪自个儿干出来的事情,反到要我们来承担后果,太后也未免过于不讲”
道理两个字还未出口,他的嘴唇一把就被婵衣捂上,只见婵衣眼睛里头满是惊惧:“又胡说八道了,太后娘娘关心我们府上的家务,自然会苛刻一些,何况这件事儿既然发生在我们府上,我们就脱不了干系。”
她一边说,一边努了努嘴,苍天,这可是宫门口,若是哪个宫中的女官或者太监经过,将他们的话听了去,这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岂不是要大祸临头!
楚少渊无声的叹了口气,将她抱紧,头埋进她的肩窝,声音有些闷闷的:“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本事”
见他这样沮丧,婵衣心痛极了,连忙伸手拍抚他的脊背,嗔道:“又说傻话!这件事又不是你的过错,还是咱们府里的人太杂乱无章了,别心急,会慢慢好起来的。”
楚少渊摇了摇头,“要是我足够强大,那些仆妇也不敢在家里这样胆大妄为,还是我没有震慑力,他们才敢这样张狂。”
婵衣无奈,他前一世就是太过有震慑力了,导致满朝文武对他是又恨又怕,这一世她可不愿他再成为那样的人。
“意舒,”她双手捧着他的脸颊,认真道,“若不是院子里的仆妇肆意妄为,我又怎么能这么快就嫁给你?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
楚少渊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心中暖暖的,亲了亲她的面颊,“我见不得你受委屈,真要比杀了我还难受。”
婵衣展颜一笑,回吻他脸颊一下,“真是个傻瓜,世上能给我委屈受的人只有你,往后要对我好一些,知道么?”
这样的撒娇,让楚少渊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来。
退亲()
朱太太王氏脸上冷的像是能刮下一层寒霜,看着定国公夫人一开一合的嘴,脑仁儿生疼。
“小女近日身子不适,只怕要休养一段日子,特来与朱太太说一声,这亲事还是作罢吧。”定国公夫人笑得一脸歉意,眼神却十分坚定,她知道,出了那件事之后,这个亲怕是结不成了,与其男方来退亲,让女儿名誉受损,倒不如她先提出来,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王氏暗暗咬牙,说什么身体不适,根本就是托词,还不是因为凤仪公主的事。
她原本还想着借着婚事,让璗哥儿娶两门妻子,纵然是凤仪再闹腾,索性还有定国侯嫡妹这么个名门闺秀来撑门面,只要她这个做婆母的向着王家姐儿,凤仪即便是再贵重,也不能任意妄为,没料到圣旨还没下,定国公夫人就寻着味儿来府上退亲了,这让她如何接话?
王氏皱眉,沉默许久才道:“这亲事也是老太太做主定下的,两家庚帖都过过了,不然再等段时日,等琳姐儿的身子好些了再”
“庚帖我已经带过来了,”定国公夫人不等她话说完,直接打断她,径自从袖袋中拿出烫金红底的庚帖出来,笑吟吟的放到桌上,“实在是我家姐儿跟朱大公子缘分浅,这亲事早些退了,也省的耽误了朱大公子。”
连庚帖都备好了,朱太太脸上的神情更沉了几分。
顿了几顿,她才开口:“这件事儿还得跟老太太商议才好决定,可如今老太太病在家里,要是因为这些事闹出个万一来,太后娘娘那里也不好交代。”
定国公夫人脸上的笑容立即落了下来,用太后来压她,真是可笑极了!她原本还当朱家是鸿儒之家,往后琳姐儿嫁过来也能过几天清静日子,哪里知道朱太太竟然是这样一副嘴脸,定亲的时候便是千好万好,一旦要退亲就缩了回去,难不成还指望琳姐儿做小?即便是太后的母家,也不能这样作践她的女儿!
定国公夫人冷声道:“既然朱太太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遮掩了,今儿我过来退亲为的是什么,想必朱太太心知肚明,朱太太若是还想往后跟我们定国公府来往,咱们就顺顺利利的退了亲事,也省的日后见面脸上难看。”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王氏再装聋作哑就不妥当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夫人话里的意思我自然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也不愿意,可两家的亲事都定下了,这样急匆匆的退了,让人知道了,岂不是对琳姐儿的名声有影响,我倒是觉得,不如再过一段时间,等这件事平息之后再说婚事。”
定国公夫人冷冷的看了王氏一眼,眼中有说不出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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