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怀揣着不同的心思,一直侍疾到了晌午饭过后,天气渐渐的转为了阴天,天上的云彩压的十分的低,黑压压的像是众人此刻的心情,在几声闷雷响彻天际之后,朱老太爷在众人的视线里,终于将那口气提了起来。
“璗哥儿,你来!”朱老太爷这会儿的脸色红润的好像是没有生病一般,一边儿招手,一边儿凑近朱璗的耳朵,“祖父身子不中用了,往后这个家要靠你支撑了,你记住,祖父一去,你就要趁着祖父的丧事,将这事儿捅给皇上知道,让皇上知道他给你安排了什么样的一个妻子,用皇上的这份愧疚,为自个儿往后谋个出路,那贱妇,你不必理会她,你纳上几房姬妾,亲自一手一脚的教养自个儿的孩子,纵然是庶子也要比那贱妇肚子里出来的好!”
一口气不带喘息的吩咐好了朱璗,看着朱璗眼中泪光闪闪,朱老太爷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就像小时候那般,轻声安抚,“人总要走这一遭的,你也不要太伤心,祖父不过是提前走了罢了。”
朱璗一边儿点头一边儿摇头,声音里头带着浓浓的哭腔:“您不会有事儿的,孙儿这就去叫御医来给您诊病,您……”
“来不及啦,去将璧哥儿叫来,”朱老太爷勉力撑着一口气,在朱老夫人的搀扶之下,半靠着床柱,看着上前来的朱璧,跟朱璧身后一脸关切的谢霜云,舒了一口气,“璧哥儿,往前都是祖父待你不好,你不要往心里头去,祖父最关心的便是你大哥跟你,尤其是你,你从小就不会拐弯儿,心思又太简单,纵然如今在工部当差,却也总是被人利用,祖父若是走了,你往后可得自个儿多留个心眼儿,你跟你大哥两个,什么事儿都好商议,都是亲生的兄弟,往后朱家就全都指望你们两个了,你跟谢家姑娘,极好的,往后若是能靠岳家,还是要多靠一靠……”
朱璧抬起眼睛来看着脸上红润感正急速倒退的朱老太爷,心思百转,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亲人,生命会这样迅速的从自己眼前流逝,他胡乱的点着头,实则心中悲伤至极,竟半点儿也没听完全,只觉得难过的情绪好像要将自己淹没了,他伸出手去,想要握朱老太爷的手,可朱老太爷却先一步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
“往后万事都要思量妥当,要好好儿的活着,活出个人样儿来,心思多转一转,知道了么?”
朱老太爷吩咐的最后这一句,扎扎实实的进了朱璧的心里,他忍不住重重的点着头,眼泪在眼眶里头不停的打转。
朱老太爷满意的收回视线,却是对上了朱老夫人,嘴角嗡动了好久,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朱老夫人脸上神情复杂极了,她不住的摇头点头,像是千言万语都尽在不言中了。
“苦了你一辈子……”朱老太爷这会儿脸上已经没有半点红润之色,脸色蜡黄的就像是刚从土里头挖出来,眼神复杂,“往后……往后……”
最后头的叮嘱没说全,伸出去想要触碰朱老夫人的手便陡然落了下来,合着外头轰隆隆的雷声,像是上演了一出哀歌,让人心里都发闷起来。
“祖父!”朱瑿落在最后头,她刚打发了宫人回来,还没有落着朱老太爷的半句吩咐,抬脚跨进门来,就看见朱老太爷的手陡然垂落下去,她厉声哭了起来,“祖父,您还没有跟我说最后一句话呢,您怎么就能这么去了!”
哭声呜咽,里头含着莫大的伤心跟委屈,听得朱老夫人眉头皱了起来,目光移到朱瑿身上。
“你祖父他心里头关心的一直都是你,你还要他如何叮嘱你?他连死都死的不顺你的心意么?”
朱老夫人这会儿已经是气急攻心,对着朱瑿无差别攻击了,她不能忘记若不是朱瑿从中出现激得朱璗心神不宁,朱璗也不会将那么大的事儿吐露给丈夫,丈夫也不会就这么轻易的去了,她这会儿看见满脸血痕的朱瑿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朱瑿被朱老夫人这通数落的整个人愣在那里,脸上布满了不敢置信。
屋子里头沉默了一瞬,朱璧轻声道:“小妹是太过伤心的缘故,祖母也节哀,咱们,咱们得准备准备,别一直这么晾着祖父,得让他体面些,走的体面些。”
谢霜云忙点头:“是得快些操办起来了,总得让相交好的人家知道咱们府里出了事儿,且定的行程眼瞧着就要到,是推迟还是如何,也得有个章法,祖母您也别太难过,人总是有这么一遭的,纵然祖父不在了,可我们都陪着您呢,您……”
她说着说着,自个儿却先流起了眼泪,从小到大,她就是个见不得离愁别恨的人,纵然任性娇气,却也重情义,这会儿见到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下来,她又是极其容易被感染的人,眼泪便不停的往出淌着,看上去竟比朱瑿这个嫡亲的孙女还亲。
朱老夫人爱怜的看着谢霜云:“你才进门,就一刻也不让你歇着,这会儿守了一晚上,还得操办家里的这些事儿,辛苦你了!”
谢霜云忙摇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去吧,都去发丧吧,将备好的寿材跟寿衣服侍老太爷穿上,璧哥儿说的对,便是人没了,也得让他体体面面的走!”
朱老夫人眼睛枯涩,手中还拉着朱老太爷的手,虽然嘴里这么吩咐,可眼睛却一直看着朱老太爷的脸,目光里头的柔情,几乎要将漫天的乌云都散开似得。
她这么吩咐下去,一屋子守着的丫鬟都跟着动了起来,府里的婆子们扯了麻布做孝服给几个小辈穿上,因为朱瑜不在云浮城,所以孝子这一角色暂时由朱璗充当,去各府磕头报丧。
第1163章 时机()
进了云州,离着云浮城便不远了,这几日天气炎热,婵衣身子不太舒坦,赶路便赶的慢了一些,身边服侍的下人也都跟着一同忙前忙后的照顾,服侍,生怕她再加重了病情。
侧身靠在车窗口,婵衣捧着一杯热茶慢慢的喝着,窗子外头的太阳照得人眼花,车窗上垂下的纱帘被风吹起,扬的高高的,轻拂过面庞,略微有些瘙痒,她忍不住摆了下头,拿手挠了挠泛起痒意的脸,侧过头跟萧清说话。
“大约再走一两日便能到云浮城了吧?这几日的行程拖的太慢了,还是快些……”
婵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清毫不留情的打断:“晚照,你就消停会儿吧,别想一出是一出的,若不是先前说要尽快赶路,你也不至于受了热伤风,你这是忘了前两天你病的几乎都坐不住的样子了?”
萧清说的是实话,婵衣脸上一热,她并不是不听劝告的人,她只是这么多天了,在路上走了这么久,有些不耐烦了。
“清姐姐莫要恼了我,”婵衣细声细气的伸手过去拉了拉萧清的手,“我也是想快些回去,我都已经有两年多没见到祖母,没在云浮城了。”
萧清叹了一口气,颇有些不赞同的看着她:“你还总说我急性子,你自个儿又好到哪儿去了?”
说起云浮城,婵衣就想到了未出阁之前她院子里外头养着的那颗梅子树,忍不住托着腮,往窗外望了望,“这几年也不知母亲有没有与往常那般酿了梅子酒,从前我想自己个儿酿梅子酒的时候,母亲总会吩咐人去梅林采了梅子来。”
萧清一听酒这个字儿,眼睛都亮了起来。
“梅子酒!我记得去岁大嫂酿了一些,想一想,今年这个时候正好开封,行了,你也甭这么惦记着,等回去了我便让人抱一坛子送你府上,让你吃个够!”
萧清话说的豪迈,婵衣听的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霏姐姐跟清姐姐两个妯娌定然是相处的极好的,否则也不会用这样亲昵的口吻说话。
再抬眼看过去,还没说话,就听见萧清眼神一厉:“有人来了!还是不少人!”
婵衣一怔,这都已经进了云州了,怎么还会有刺客?心不由的一紧,忙掀了窗帘看出去,可茫茫远的地方,只能看见一群策马而来的人,哪里能分辨得了是不是来刺杀她的。
“这……应该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吧?”婵衣有些迟疑,虽然只看了一眼,但那些人明显跟以前遇见的不一样,至少从穿着打扮上就有很大的不同。
萧清也觉得有些奇怪,这马蹄声听起来十分的坚韧有力,一听就知道是好马,有哪个刺客能骑得起这样的好马?
她再细细的定睛凝视一番,忽的笑了起来。
“不必担心,不是刺客,晚照,看来是有人耐不住寂寞了。”
萧清的话有些阴阳怪气的语气在里头,听的婵衣不由得怔愣了一下,耐不住寂寞?能让清姐姐这么说的人,必然是不被她所喜欢的,她忽然福至心灵,立即便听出来人是谁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连车夫禀告的声音里头都带了喜悦之色:“王妃,是王爷来了,来接您了!”
婵衣心中道一声“果然如此”,再去看萧清,发现萧清一脸的挤眉弄眼,像是得知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你说说,你说说,他一个堂堂王爷,竟然丢下工部衙门里头那么多的事儿,就专程跑了这么远来接你回城,这成何体统啊成何体统?”
话是这么说的,但萧清脸上完全没有这个意思,直将婵衣都弄的害臊起来。
外头的人也逼近了,还没等婵衣让车夫去问一声,车子便一沉,像是有人跳了上来似得,将婵衣都吓了一跳,这马车的速度可不慢!
“晚晚!”帘子撩开,露出后头那张喜悦万分的脸来,才看见婵衣,整个人便钻进来,一把搂住她的身子,开心的模样,像是要飞起来,“晚晚,你终于来了,我都等了好久了!”
离愁别绪还来不及倾诉,婵衣就有些嫌弃的推了推他的肩膀,“你轻着些,清姐姐还在这儿呢,你就不能稍微稳重些?”
后头的那句话,几乎是咬着牙根说出来的。
“就当我不在得了!”萧清笑嘻嘻的看了看婵衣,又看了看楚少渊,看婵衣的时候,还是满脸的笑意,看楚少渊时,就有些嫌弃了,“我倒是想问问你,扔下了那么一衙门的人,出城接人也就罢了,还走了这么远,改明儿就得有人上折子弹劾你,老这么被弹劾,你当真受得住?”
本来楚少渊是不愿搭理萧清的,但一想到萧清这一路的护送,便是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含糊的应了一声:“弹劾的多了也就无所谓了,我倒是想问问,怎么你跟着晚晚,这一路还能走的这样慢?”
嫌弃的不能再嫌弃的意思,让萧清忍不住“嘿”了一声,不悦道:“有你这么说话的?你不知道晚照身子不好么?一路上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的才到了这儿?她这样娇娇弱弱的小娘子,能撑到这会儿才只有些伤风已经是很不错的了,你还要她拼了命的往云浮城赶?有你这么当夫婿的?”
楚少渊忍不住眉头打结,盯着萧清的脸色有些说不出的复杂,他这话里的意思,根本就是在说萧清这么个人没有能耐吧,任谁都不会听成是他觉得晚晚走的慢吧?怎么这女子偏生能听出来这般意思来?他都有些同情夏明彻了,怎么娶了这么个不通情理的女子回来,他都替夏明彻的婚后悲惨生活捏一把汗了。
不过楚少渊没有理会萧清的话,只听了她后头的那句话之后,皱眉凝视着婵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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