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槐叹了口气; 瞧着十八个活灵活现的木雕道:“恭喜师父。”语气里没有几分喜意。
此刻的齐芸要的也不是恭喜; 她起身拍拍赵雪槐的肩。不反对; 就是最好的支持。近来好友气旋子心头觉得不对劲,已经又和她闹了几次,郑濂更是在过来的路上。
齐芸知道,弟子看着不多说,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包容。如果……如果再早个几年,自己只怕真的抛不下这个孩子……
赵雪槐在齐芸眼里就像她的孩子一样,师徒如父子母女,都是在情理之中的事。齐芸阖眼,拿起一个笑着的木雕给赵雪槐看:“看,你师公。”
“他有个挺好听的名字,叫颜磨山,是个开书铺的,也会自己写点东西,戴副眼镜厚得像酒瓶底似的。我有一回见他,他掉了眼镜,什么都看不清,不过听出我的声音。”
想到一点不能说的事,齐芸脸上笑意更浓。她脑海画面里,是一个穿着中山装,在河里面扑腾的人,那是另一回掉了眼镜,狼狈的理由很可爱。
师徒间气氛淡淡的,齐芸有着淡淡的急切心情,想要立马解决完所有事,去到那个人坟头上开阵。
可现实里需要忙的不止这一件。
宅子过户到了弟子名下,齐家被解散,一切在老宅的东西齐芸找了出来送博物馆,那些都是齐芸父母的遗物,可以单独列一个馆点了。
郑濂来的时候,齐芸刚送走面色花白的一老头。这老头是四九城特殊协会的老会长,齐永盛倒了,齐心兰被辞退,这位老者才没办法地再次出山,训训那些不争气的小辈,教教他们什么是规矩。
这回齐芸找他是让他帮忙的,不过也给了对方拿得出的东西,两方达成共识,只等齐芸去墓山的那天。
郑濂和王老会长一错身,认出人来,有些诧异地问候:“王老,您怎么来了?”
“没事,和齐芸说了个事。你是来看她的吧?她到底要忙个什么,整个人折腾不停,齐家都给分了。”王老会长有些话不适合当着齐芸的面问,倒是逮着郑濂问了起来。
郑濂只强笑两下,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不来问了。回头和您说,我先进去了。”
“行,你随意。”王老摸了一把胡须,又摸着光头出了这四合院。王老的疑惑自不多说,这些年轻人的奇怪事他老人家掺和不进去,问太多就像打探消息的人了,掉面子。
郑濂走入门里,看见无人在,扫一眼没扫着赵雪槐,问起齐芸:“你小徒儿都跑了?齐老太婆你这些日子做了什么。”
“给她过户了个四合院,就跑了。”齐芸笑着摇摇头,提起她的事,“你可算来了,我二月二开坛祭山,还需要你帮忙呢。”
“祭山?”郑濂脸色大变:“你祭山做什么!还魂就还魂,那山怎么惹着你了!”
“先化骨,再还魂,把握大一些。”齐芸淡淡道。
郑濂脸色更不好了。
化骨,这字眼只说了一半。实际上把只剩骨头的死者,重新聚齐生气注入体内,用多种天才地宝重新塑造身躯,此等手段,就属于逆天而行。
“那可是整整一座山的生灵!化骨又如何,孽气重了,他魂魄齐全的希望更小!”郑濂几乎是在吼,语气里满是怒气,失措地在地上转了几圈,瞪着神情还是云淡风轻的齐芸,心里恨铁不成钢。
但又何止是不成钢,齐芸是不撞南墙心不死。
“孽债是我的,我不主阵,只引阵。”
“那谁主阵?你休想我帮忙,我恨不得拍死你!”郑濂气极。
“雪槐来。”齐芸低垂眉眼,“她的生日生时和磨山一样,主阵能提高半成的几率。”
“你让她来,你想过阵法出个意外她怎么想吗?”郑濂万万没想到齐芸居然打的这个主意。
回魂大阵,就是郑濂都不敢说自己可以行。而整个阵法复杂至极,光是引阵都不容易,更别提这个阵法多年没有人试过。光是主阵的压力,想想就是沉重的。
让一个孩子来动手,郑濂觉得齐芸简直是丧心病狂。他转了几步,猛然回头,面带惊惧:“你不会是想用心头血做引子吧!老太婆!”
心头血,从心头取的血,术师身体内生气最重的地方。至于爱侣两者之间,心头血相关的秘法更是有着无数之多,也怪不得郑濂从齐芸不主阵想到了这一点。而且齐芸早年间得了一份古址密保的秘密,郑濂也是知道的。
齐芸没说话,相当于默认。
郑濂眼睛都红了。可当事人平静的情绪,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恨恨地摸了一把脸,郑濂道:“二月二我会去的,我走了。”
竟是气极而走,甩袖而去。
齐芸重重地呼了一口气,看着空荡荡的室内,心意已决。
行事多张扬的人,往往心智就愈发坚定。郑濂从来都知道,齐老太婆的心肠比铁还硬,简直就是铁石心肠。他和气旋子笑过这女人,也心疼过,想着是不是丧父丧母让齐芸练就这般心肠。
朋友多捂捂,想必就能软软,也让初见就和他们相交的这女人软乎一点。可多年努力没有丝毫用处,外表看着是软了,内里还是那个人,她少年时磨砺出来的心性,已是不可改。
农历二月一。
被过户气走好几天的赵雪槐还是滚了回来,站在门口表情寡淡,好像这宅子主人欠了她几百万。
门无人动,而自开。
朗声传来齐芸的声音:“进来吧,还闹什么别扭。”
赵雪槐踏步进去,表情冷着。
齐芸就在院子里,这回她手里空荡荡的,闲适得很。
赵雪槐渐渐走近她,雪槐个头高,齐芸却是个头不高的,乍一看倒像两个小姐妹在闹别扭。高个的在生气,矮个的在哄人。
齐芸下一句,又让赵雪槐炸了:“明日替为师主阵可好?”
“怎么是我?”赵雪槐蹙着眉,“你自己不行?”打量齐芸气血一眼,人是好好的。
“为师引阵,引子还需要为师的精血,我怕我体力不济。”齐芸没将心头血说出来,赵雪槐也没有郑濂的见识,知道诸多古方。她上辈子接触的,也是新的那些东西。齐芸这一代却不同,在一个过渡的时机,能得到不少古时的东西。
赵雪槐那有不答应的,蹙着眉点了下头。
见弟子点头,半骗半哄的齐芸在心里头叹了口气,把明天赵雪槐要做的事一一地说明。
主阵是在后面开阵和招魂之时,难是不难,不过因为赵雪槐的生时生日的原因,她招魂更有用而已。齐芸也是行的,她和颜磨山是伴侣,但心头血之用就有那个功效,而且剖去心头血后 ,齐芸心力不济,还得把祭山的孽气承受,只怕到时候连站着的力气都没了。
一夜过后,是二月二。
二月二,又称龙头节,古时祭神请雨时。
早上八点,四个大汉抬着东西上了齐墓山群的一座山头上。他们爬上的山是一座小山,而且是山上只埋了一个人,真是想想都奢侈。
四个汉子抬着东西喘口气,有些好奇地猜着这回是往墓里填什么宝贝,不过他们是这边墓山工作的人,倒也不止于做出监守自盗的事来。而且那些仙人一般的人,他们可不敢惹。
踩过无数荒草,终于找到了一条青石板铺成的路,直通一个一米高的墓碑,墓碑后是修葺过的墓地,看起来已是多年无人打扫了。
四个汉子都忘了这座山葬着谁,只听到那个很有气势的女人让他们放下东西,开始松墓地,起出棺|材。
汉子们挥汗如雨,忙活得满头大汗。有些是热汗,干活弄出来的,有些是冷汗,墓地这地方阴气吓出来的。
“哐”地一声,是挖到了东西。一个汉子在齐芸瞪着的压力下收了手,还没来得及擦擦额头上的汗,墓地后面的小树丛里一群鸟冲了出来。
“啊!啊!啊!”是一群黑色的乌鸦,在墓地这边栖息,叫声凄厉。
这声音吓得几个人动作更快,很快把棺木完好地起了出来。然后四人站在一边,等着齐芸发话。
除了齐芸,在场的还有赵雪槐和郑濂。
郑濂看齐芸只盯着棺材,这几个男人吓得不行,招手让他们过来。
“这是酬金,拿着下去吧。可别待着在这山上,走远点。”
当头的汉子借过钱,连连点头:“好,肯定跑远点,不耽搁几位大师。”这汉子也看出郑濂穿着道袍,知道这位不是简单人。不过先前齐芸的家属证明是检查过的,不担心这位行事不正当,对着尸体做什么坏事。
如果自家人都要对尸体做什么奇怪的事,他们也没有拦着的自由。
“这个也拿着吧。”赵雪槐给出四个符纸缠出来的小三角纸包,看得出上面奇异的纹路。
这回那几个大汉都面带喜色,高兴地收了东西,再离开。
走到山脚的地方,其中一个汉字擦了擦汗:“我总觉得今天这趟心慌。”
“别说了,吓死个人。我们老实跑远点,不然可能真没好果子吃。”
“唉,你们说那几个人干什么呢?”
“管那么多干嘛,反正那个人是上面管事让进来的。我听着上面喊家主了,难道是他们本家的那个家主,真年轻。”常年给齐家做事,这些人也有一套自己的路子得消息。
很快,四人老实走远。
郑濂黑着脸,撒下驱灵阵的最后一辍符灰,口中念念有词:“赦!人命之令!此山生灵,去离去离!”
郑濂声落,山上各种动物声音响起,一时鸟飞虫爬,兽奔禽扑,整座山都闹出大动静!
赵雪槐目光落在齐芸身侧。
除齐芸人之外,她师公颜磨山的棺木已被擦净,完全地暴露在地面上,散发着泥土气息和腐朽气息。
齐芸合掌一拍,棺材板发出“咔吱咔吱”的响声,棺材板一点点往后退去。
106。第一百零六章()
上好木料的棺木一点点打开; 一股阴气募地从里面蔓延出来。
齐芸不躲不闪。
郑濂还驱着这一山的生灵; 只有赵雪槐能看着她。
一道风符落在齐芸手背上; 带起一阵风; 将那些阴气驱走。
棺木里并不是什么老僵或者厉害的冤鬼; 只是尸体难免自带的阴气还有尸气。因此一阵风后,棺木里的颜磨山便露出了模样。
一具空荡荡的骸骨; 就是如今颜磨山的模样。明明用的上等能保存尸体的木材; 整个人却只剩了一具骸骨; 入目惊心。
齐芸看着如此模样的爱人心中涩意难掩; 身前她留不住这个人; 死后连这具身躯都不能给他留存。当初齐芸找到颜磨山时; 对方已然惨无全尸; 又教她如何给他留的这具身。
彼时郑濂把全山的活物赶走; 留下不能挪动的草木。回头一看; 就是故人只留骸骨的情形。
不说齐芸,便是他也忍不住回想那些有颜磨山一起度过的往事。到底是活生生存在过的一个人,也是那样一个算得上好的人。
郑濂微微叹口气; 告诉齐芸:“都驱完了; 我们开始吧。”
赵雪槐扶一把有些怔楞的齐芸; 也说道:“师父; 阵点快到了,莫耽搁。”
说完; 赵雪槐自去摆阵; 收拾东西。
几个大汉一并抬上来的两口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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