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倒映出来的女人是一个瞧着三十四、五的妇人,满面蜡黄,头发也是同色系的枯黄,典型的黄脸婆形象。对方相貌上的亮点是一双大眼睛,但估摸着是经受了生活的磨砺,女人的双眼也是无神空洞的。
这是三十岁的她!
赵雪槐眼睛移向自己肚子的方向,她伸手不敢置信地碰触着肚子。
那地方微凸,像是肥胖的小肚腩。
可赵雪槐知道,三十岁的她每日早上晚上操劳生意,根本没有长出小肚腩的条件。
那时,共同生活打拼了十多年的男人找了新欢,带着大了肚子的新欢进门挑衅。男人的母亲言语嘲讽地让她上位,莫要耽误男人和新欢生孩子,莫要让孩子生下来没有妈妈。
“你这个黄脸婆,就该有点自知之明。”
“唉,女人,连生孩子都不会,还要意思占男人便宜。”
“雪槐,你不要对她摆脸色,吓得她都肚子疼了。你这样,我真的要忍不了你了。”
老妇人的嘲讽脸,年轻女人的得意脸,熟悉却陌生的男人的怪罪脸重复地在脑子里打转。像是场景重现,又像是就在经历,毕竟画面逼真得就像真的。
闭上眼,再睁开,镜子还是平静的模样。
赵雪槐捂住胸口,压制着自己翻腾的怒气。但三十岁的身体却拖了后腿,肚子突然像有人拉扯。
赵雪槐耳边响起婴孩的稚嫩声音。
“救救我!救救我!”
“妈妈,救救我!”
镜子的前方,赵雪捧着肚子蹲坐下去。她费力地挪到门口,用手臂撞着门,但没等到人出现,她就没了力气再动手臂。
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流失,赵雪槐急得用头撞着门。
“砰砰砰”的撞击声不停响着,婴孩的求救声越来越微弱,直到一点点消失。
婴孩的声音停止,绝望涌上心头。
她没有护住孩子。
再一次,那些充满着恶意的声音袭来,萦绕在耳边,一声又一声。
巴松看着蹲在地上的少女,心里涌起一阵志在必得。
就是这样,沉浸在痛苦里,沉浸在绝望里。没有人可以灵魂干净得没有缺陷,没有人可以无坚不摧。只要心里有破绽,就会沉浸在他的小鬼们营造的幻境里。
像乌龟一样戴着乌龟壳,不过是拖延死亡的时间。
巴松看着那姓赵的小丫头身上金芒愈发薄弱,一点点变浅。他胸口被什么堵住的感受好似都消失了,身心都是舒畅的。
而蹲着抱住的肚子的赵雪槐也挣扎着自己意志,过于逼真的幻像,直击人最脆弱的时候。那种被唤起绝望的感觉,没经历过的人并不能懂。那种真实的痛苦感,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触手,把人拉着往里去。
但是在绝望里,有愤恨同生。
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对她呢?
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对她?
那种绝望,为什么是在一个无错人身上。她明明勤劳又刻苦,不怕起早贪黑的劳作。她明明敬老也爱幼,把那人父母当自己的亲人对待。她明明心善又老实,遇到路人都会帮手一把。
不甘心的愤恨占据了脑海的另一边,冲淡了绝望。
老谭林的树林里,赵雪槐睁开了眼,少女明亮的眼里染上了淡淡的红色,赫然一副如魔的样子。
巴松被对方从绝望里挣扎出来的眼神震撼到,惊惶地让三只小鬼里负责攻击消耗赵雪槐身上防御符箓的那只小鬼加强攻击。
“波啪!”空气里炸响轻轻的一声,赵雪槐身上的金芒像被气球破开一样裂开消散。
阴冷的鬼气侵蚀上赵雪槐的肉身。
极度激动期待里,“咔哒”一声响被巴松的耳朵忽略。
下一刻,黑暗的丛林里,一束银色的幽光和巴松的脑门相撞。
那束幽光不像赵雪槐的符剑一样闪着金芒,颜色淡得几乎看不见。也没有带了一丝的灵气,让巴松没有第一时间反应到这种没有灵气的东西能带来什么伤害。
但就是这危急的一刻,子弹穿过巴松的头颅,带出一束血花。
浑身黑纱包裹的男人轰地倒地,三只小鬼疯地似的冲回去。
“我可是从头到尾,就没有过孩子。”赵雪槐就着蹲坐的姿势,声音冷厉。这三只小鬼给她幻化的场景,一半真,一半假。真的是那些男人女人老人的反应和言辞,假的却是给她塑造了一个不存在的孩子。
这半假,却是心思歹毒得很。一边让她回忆最痛苦的记忆,一边进一步让她意识中以为自己没护住孩子,进一步摧毁她的意志。当她彻底沉浸于绝望之时,就是对方要她命的时候。
但她上一回凭着意志熬了过来,这一次也依然坚定。错的,从来不是她,凭什么她就要凄惨活着。
同理,该死的人也不该是她!赵雪槐咬咬牙,挤压着身体内不多的灵气,一次性扔出八张攻击符箓。
八卦一样的阵法波动传开,包裹了这一片区域,也围住了巴松和他放出来的这一群小鬼。
“借天雷之力,灭不正邪物!”赵雪槐清喝一声,扔出一张雷霆符。
这张雷霆符落入八张攻击符箓中间,如同搅浑了池水的游鱼,一下把这一方地界的磁场搅得混乱不堪。
“轰隆隆!”天上的黑云里涌现紫色的雷光,一道电光朝着老谭林劈了下来!
身上恶果不少的三只小鬼被电光击中,眨眼便烟消云散。那些身上散发着黑色鬼气的婴鬼则像被剥了壳的鸡蛋,变成了混沌的颜色,看着比之前黑色的颜色要顺眼上几分。
一边的空间像裂了道缝,那些被巴松困住的魂魄便朝着那边弥散而去。
待到最后一丝鬼气消失,天上的黑云也乍地消失,一道绚丽彩虹挂在天际。
也是在这一刻,一缕缕的金光从天散落,落入到赵雪槐身上。
离这处不远的云省省市某个庭院里,三位相聚在一起老者都看向西南方的上空。
一个发须皆白的老妇人捧着杯茶,一口灌下去一半,啧啧感叹:“那个老不死去刷福泽去了,老天爷这么大方,怕是半条命都没了!”
“齐老太婆,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怕死呢!”
“怕死咋啦,你要是不怕死你去啊!”满头银发的齐芸理直气壮地瞪着对面的老头。
对面老头哑口无言,谁还不怕死呢?只不过哪像这老太婆一样怕得理直气壮。他转移话题:“是不是上回那个在其瓦市冒头的术师啊?听说有几分本事。”
“上回那个据说是年轻人,不像是这回动手的。”
这群老者说话的功夫,看到天上出现动静便往老谭林赶的程旭四人已经赶到了赵雪槐和巴松斗法的地方。
地上坐着一个闭着眼睛的赵雪槐,嘴角带着血迹,盘腿像是打坐。
赵雪槐十米外,躺着一具尸体,是那个浑身裹了黑纱的男人。
第二十五章()
看到地上男人的尸体; 李唐觉得自己对于赵雪槐的认知再次被刷新了。一刷新是在徐刚家,二刷新世界认知观的李唐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点懵。
好好一个小姑娘,居然有胆识杀人?要说果然不愧是大师吗?
事实上; 发懵的人不止是李唐一个。郑虎和张爱国同样在感慨; 只是他们感慨的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一代年轻人比一代强。他们在这么年轻的年纪; 可没有这样的胆识和本事。如今见了有本事的年轻人; 也不免有点服老。但服老并不意味着什么都不干;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定位。
程旭自然也避免不了吃惊,不过他适应力极强。一瞬间的震惊后,程旭就看着赵雪槐嘴角的血迹直皱眉。
看了一会儿; 他强行收回了视线,转向尸体小声说:“先去看尸体吧,别打扰她。”
说着,几人上前去查看尸体。
折了树枝挑开黑纱男人的面孔,便看到一张有着异国特色的脸庞——消瘦得能看到颧骨,嘴皮是黯淡的紫黑色; 双眼紧闭。
接着被挑开的是尸体身上的笼罩在衣服外的一层黑纱,程旭觉得戳下去的触感有些奇怪; 看向一行里经验丰富的郑虎和张爱国。
“郑叔; 张叔; 感觉不太对。”程旭疑惑道。
树枝的尖锐度自然不强; 但是树枝挑开黑纱的时候就像戳进坑里一样; 让尸体身上的衣服凹下去一个坑。而在人体正常情况下; 戳在肌理上并不会出现下陷的情况。
看着那个凹下去的小坑,郑虎好奇地接过程旭手里的树枝,试探地戳了好几下。
戳胸口,有有小坑的感觉;戳大腿,大坑一样凹陷下去。
赵雪槐一睁开眼,便是稳重的郑虎在玩游戏一样戳啊戳。她瞥了一眼,忍不住笑着出声:“那个人割了自己身上很多肉。”
那个人割了自己身上的肉,所以戳下去会有一个坑。这个解释乍一听很合理,可仔细一想,正常人谁会去割自己的肉?
四个人想到这里,纷纷愣住。
赵雪槐又道:“你们摸摸这人身上有没有像是他们从地里挖出来的东西,没有的话我们尽快去追其他人。”
程旭无奈地抬头看她一眼,低头戴着手套去摸尸。
摸的时候,程旭脸色不怎么好。
这具尸体好像被人挖去大部分血肉,摸着几乎处处都能感觉到凹陷下去的地方,要不然就是骨头。
偏偏程旭还学过人体骨骼学,在课堂上认过无数次哪里是那块骨头。摸上去的时候,他心里还忍不住想这是什么骨,这是什么骨……
很安静的气氛下,程旭摸完了一通。从尸体身上摸出一根小笛子,三串骨珠。
“一根笛子,还有三串珠子。”程旭道。
赵雪槐受了老天爷给的好处,体内被鬼气侵蚀的暗伤一点不存。只是身体上毕竟是惩奸除恶忙活了半天,有些疲惫。
听闻程旭摸完了,她用手掩着打个呵欠,看着程旭手里的东西道:“那个笛子没带地下的土气,珠子是骨珠,也是这个男人自己的东西。那些东西肯定是他的同伙带着走的。”
想着要继续追人,赵雪槐站起身,说道:“我们继续追人吧,他们带着东西的脚程慢,没一会就追上了。”
这些人挖走的是华国的东西,赵雪槐个性护短,自己国家的东西外流光是想着就不舒服,何况是以偷盗的方式?
郑虎点头:“是该快点追上去,前面走上七八个小时就是缅田的通行区域,到时候他们坐上车,我们可没办法凭两条腿追上。”
“那走吧,不过小赵你还好吗?”张爱国担忧地问道。
赵雪槐摇头:“没事,走吧。”
说着,赵雪槐就起手一个手势,想掐一个阵法追人。还没掐完,手腕被程旭捏住拉开,灵气顺着筋脉流回身体里。
“怎么了?”赵雪槐问。
程旭眼含无奈,道:“你真没事?先擦擦你的嘴角。”
赵雪槐可看不到自己脸有什么痕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蹲坐在地上,一身也是狼狈。她试探着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嘴角,没成想指头上有湿润的感觉。
拿下来一看,可不就是血。估摸着是当时身上防御符被破掉,做最后一击时受的伤,不过当时她精神太专注,完全没感受到自己受伤,吐血都不知道啥时候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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