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你还是不相信白玉龙的话……”灵越无奈地叹口气,“其实要验证他的说法很简单,只需要巡查山庄上下的合欢树,必定能找到密道。”
“可是这事关山庄的机密,焉知不是白玉龙的投石问鸟之计?”慕容白的目光闪烁不定,脸色略略一僵,想起了旧事,“当初流潋紫珠的赝品消失,岂非不是前车之鉴?”
“你这么一说,也有几分道理。”灵越暗想,跟白玉龙不过是两面之缘,他的话也不可尽信,万一他和裴之翠合谋,的确是冲着流潋紫珠而来,那岂非害了慕容白?
她顿时头大如斗,捧住脑袋,又想起一事,“但是你不觉得白玉龙刚才消失得有些奇怪吗?”
“哦,怎么说?”他看到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忽然心情大好。因为他发现,她说起白玉龙三个字的时候几乎没有带任何情绪。
“当时我们都站在外面,只看到你出来,完全没有看到其他的人影……但是你为何如此断定白玉龙已经逃走了?”
他的嘴角笑意更浓,伸手拈起一枚玉白色的棋子,轻轻一吹,“你说呢?”
一股异样的波动令灵越的心几乎窒息,她凝望着他眉间的笑意,感觉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她几乎双脚一软,身体禁不住轻轻晃动起来,伸手紧紧扶住桌子才能让自己的身体保持镇定。
她错了!
她太相信慕容白的话了!
慕容白说了谎!
那痴情的神偷根本就没有逃出,也许此刻压在石块之下,化作血肉模糊的一团,不久就会成为一具白骨,无人过问。
他看着她瞬间失色的脸,心间升腾起一丝丝残忍的快意,嘴角的微笑越发浓烈:
“咦,你为什么脸色这么苍白?中暑了吗?”
他推开绿纱窗,午后的阳光明艳照人,书斋之中顿时一片光亮。
灵越盯着他眉眼之间隐约藏不住的笑意,恨不得一拳将他高挺的鼻子打扁,再踩上几脚。
裴之翠撕心裂肺的呼喊破空而来,恍若在耳边声声不断,她垂下头看看自己破裂的手指,苦涩的滋味布满味蕾,交织着嘴唇被咬破的淡淡的血气。
这阴沉狡诈的慕容白,天杀的慕容白……
不对,如果白玉龙没有逃走,慕容白当时怎么会一副气急败坏的神情?他应该像此刻这样得意才是?
“那间花房里有暗道!”笑意如花,轻轻绽放在灵越的脸上,她缓慢而又分明地说出这几个字,与此同时,她满意地看到慕容白猫戏老鼠一般的微笑慢慢冷却,渐渐凝固在脸上。
她知道自己原先的猜想完全正确,方才紧紧揪住的心倏然松开,感觉呼吸顿时畅快无比。
慕容白冷哼了一声,笑意又舒展开,“那又如何?”
“白玉龙并没有死……”灵越看着慕容有些奇怪的神情喃喃地说,心念继续转动,可是为什么慕容白当时气急败坏,如今却丝毫不以为意,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情?为什么?”
她连问自己几个为什么,每问一个为什么,感觉自己愈发接近慕容白的所想。
“你原本不知道花房之中藏有暗道机关吧?”她盯着棋盘上黑黑白白的棋子,忽然问道。
慕容白不置可否。
“白玉龙消失之时,你快气死了,一时不曾多想,以为他又一次狡诈逃脱。可是你很快就意识到了,他并没有出去……”
“哦?”他似笑非笑。
“他既不在原地,又没出去,又没死,自然只能去一个地方——地底下……”灵越的眼睛霎时一片清亮,“也就是说,你虽然声称对慕容山庄的密道了如指掌,却还是有一些密道,你并不知晓……”
慕容白的神色果然遽变,右手手指弯曲,轻轻敲击着棋盘。
“所以你现在才能如此悠闲地下棋,因为此刻只需要守住几个出口,便能轻轻松松地来个瓮中捉鳖,擒住白玉龙是迟早的事……不过……”
“不过什么?”慕容白停止了敲击,忍不住接口问道。
“不过这也反证了白玉龙没有说谎……慕容山庄的密道里必定藏着一些古怪,也许跟老夫人的死,三年前的大火,又或者与珠联璧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灵越凝望着慕容白,看着他墨玉般的瞳孔渐渐燃起火焰,交织着冰之极寒与火之极热。
慕容白忽将棋子一拂,满盘皆乱。
“我自有主张,你不必多言了。”他站了起来,素白的衣袍泛着光泽,白得刺眼。
灵越略略后退,手指轻轻拂过腰带,那里的绢帕包着一只紫玉钗。
她本想跟他说说高君玉的可疑之处,见他如此,只好作罢,慕容白若是已然对高君玉动情,恐怕他不会相信自己的,除非自己能拿出真凭实据。
“你还有什么事吗?”他心下已经有了计较,望了一眼眼前静立的少女,她站在屋中的玉梅傲雪的六折屏风下,真是雪须逊梅三分香,但见那梅花在她身侧也失去了傲骨与颜色。
少女摇了摇头,清亮的眼眸里却似略过丝丝缕缕的云彩。
他自然知道她的困惑,却不愿意对她细作解释。
他和她之间,永远横亘着一道无法跨越的山峰,那山峰燃着熊熊的大火,流着滚烫的鲜血,日日夜夜响着万千哀嚎。
他每向她走近一步,都要来自忍受地狱亡魂的拷问,烈焰焚心般的愧疚几乎要将他燃烧殆尽。
“嗯……”他淡淡地说,轻轻将茶端到唇边。
灵越转身而去,她的脚步极其匆匆,赶回到洗心阁时,裴家母女被她气喘吁吁的样子吓了一跳。
裴之翠急急忙忙拉住她的袖子,“你去找慕容白了?他肯移开石块搜救白玉龙了吗?”
“你不用着急,白玉龙应该是进入慕容山庄的密道了。密道其他的地方还有出口,慕容白此刻必定已经着人把守出口,只要跟着慕容白的人,还怕找不到白玉龙吗?”灵越握住她的手,轻轻拉起来一看,十根春葱般的手指此刻血迹斑斑,红肿不堪。“这手上过药了吧?要是落下了疤痕就可惜了。”
“呀,你光顾着说她,你看看自己的手指也是……”裴夫人拿来一只小瓷瓶,倒出药粉来小心翼翼地替灵越覆上,“我方才回来一看,她跟疯了一样,劝也劝不住,一门心思要去找白玉龙。真是不知道哪辈子结下的孽缘,那么多好男儿看不上,偏生喜欢一个偷儿……”说到后面慌忙闭紧嘴巴,看了看四周,所幸四周无人,抚着胸口顺了一口气。
“灵越,跟着慕容白的人真的就能找到白玉龙吗?”裴之翠好不容易等着母亲给灵越上好了药,迫不及待地问。
“我也不能这么肯定,慕容白不肯给我一个明话儿,他始终对我有防备。不过依我的猜测,慕容山庄的暗道必定是相互连通的,其中部分密道就连慕容白也不知晓。白玉龙误打误撞,自己找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出口,从而逃出生天,也不是没有可能。”
第一百四十六章红尘软香()
“咦,这么说来,岂非有些古怪?慕容白的父母已然亡故,他是慕容山庄的唯一继承人,按说,这山庄布局图,机关密道,都应在他的掌握之中,怎么会有些密道他不知晓呢?”裴夫人露出困惑之意。
“的确如此,不过慕容白避而不谈。这些是山庄的机密,我自然也不好再三追问。”灵越能理解慕容白的担忧,然而龙飞失踪,老夫人被杀,银嫂之死,高君玉遇刺,黑暗中仿佛时时窥视的眼睛,种种谜团,如同铺天盖地的大网,将她网住,她对慕容山庄的密道实在无法放下好奇之心。沉吟片刻,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其实我们不必仰仗慕容白大张旗鼓去搜查,我们不如自己去找白玉龙提到的那棵合欢树。”
“我不赞成你们去……”裴夫人果断出言阻止,“如果真有人藏在暗道之中,你们两个女孩子哪里是什么对手?翠儿,你那个三脚猫的功夫,只怕谁也打不过……若是一个失手,我可怎么活?”
“裴夫人,既然如此,何不将我的体内之毒解开呢?”灵越微笑,“我自信以我的轻功,纵然一人前去,即便发生什么事情,还是可以逃脱的……”
“不行……”灵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裴之翠打断,她咬住了嘴唇,“你若是逃跑了怎么办?我的事情还没完呢……”
“你莫要忘记了,我还有东西被你手中呢!”灵越眨眨眼,提醒裴之翠,“那可是对我极其重要的东西……”
“这……”裴之翠一时犹豫起来,望向裴夫人。
裴夫人沉吟片刻,表情凝重,“事已至此,我们其实已经在一条船上了。灵越,我就将软香散的解药交给你,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想来不会丢下自己重要的东西逃之夭夭……”
“娘……”裴之翠欲言又止,跺了跺脚,“你会不会相信她了?”
“娘已经决定了。”裴夫人举手制止女儿,唇边绽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我相信灵越,她若有心出卖我们,恐怕早就可以这样做了,也不必非要等到今日……”
“阿翠和夫人不用多虑,我答应了慕容白,一定要找出杀害老夫人的凶手。所以在此之前,我怎么也不会离开慕容山庄的。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
“好……就这么办!”裴夫人的眸光,闪动着一簇跳动的火花,映得她的面容带着几分坚毅。
她背过身去,再转过来手中的白色瓷瓶,已然变成了一只中指长短的朱红色小瓷瓶。她摊开灵越的手掌,从瓷瓶中倒出三粒红褐色的药丸,“这是软香散的解药,每隔六个时辰服一粒,不过服下去,要一个时辰才能见效。若想恢复全部的武功,恐怕要慢慢等待。”
灵越梨涡浅笑,“多谢夫人。”
裴夫人微笑,“你虽不是我的女儿,我却不愿意看你孤身犯险。以我之见,我们三个皆是女流之辈,还是不要冒然去探看密道为好,不如盯着慕容白的人……”
“娘,万一白玉龙落在慕容白的手里就惨了!”裴之翠急得直摇裴夫人的胳膊,摇得她一时头昏眼花,忍不住斥责,“你这孩子平日里做事还算知道些分寸,如今怎么见风就是雨?”
“白玉龙还不是为了我而来,若是死在密道里,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裴之翠痛哭起来。
“你……”裴夫人无奈,只得抚摸着她的头发,“灵越不是说了,或许还有慕容白都不知道的出口么?哪里就那么容易被慕容白抓到?”
“女儿就是担心……”裴之翠呜咽着说。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裴夫人一声幽幽叹息,却如一根针扎到裴之翠的软肋之上。她停下悲泣,两行清泪顺着莹白的脸颊而下,眼中水光闪烁,“今日如何,当初又如何?”
“你心里清楚,又何必问我?你别忘了,你是为何要来这山庄的。”裴夫人轻轻摇头,又瞥了一眼灵越,不再做声。
裴之翠用帕子擦干眼泪,却仍是忍不住低声抽泣。
坐定在软榻之上的灵越却忍不住哎哟一声,她感到一股隐约的热流,自足心而发,缓缓顺着双腿绵延之上,所漫之处,四肢百骸犹如虫蚁啮噬,又酥又麻又有极其微小的刺痛,气息运转,却更为通畅。
裴夫人见她神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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