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青州人士云从龙,他杀。死者生前有挣扎症状,喉管系利刃割断,一刀毙命。无其他伤口。经验查,系他杀无误。”
灵越猛然从床上坐起,惊惧地喘息着,瞪大眼睛看向漆黑的周遭。
神识似在九天之外,飘飘荡荡,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自己要去往何方。
许久,弥漫在脑海之中的浓浓血色才渐渐退去,她终于想起自己身在无涯山脚下的客栈之中。
半个月前的一个清晨,她离别沈府,马车自泸州出发,一路向东,至桐城,又折而向北。她算着日子,离八月十五尚早,七月暑热,每日行路须避开晌午和午后这个酷热时段,这样走一阵,歇一阵,昨日才一路颠簸到了无涯山脚下的小城无涯镇,找了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客栈歇下来。
第二天一早,黑面矮胖的车夫贵叔,就来向灵越告辞。
“贵叔,这赶了许多天路,为什么不多歇息一天,养足了精神再走?”她有些惊讶。
贵叔憨憨地一笑,挠了挠头,“俺婆娘要生了,这出来这么多天,俺这心里放心不下……俺就不歇息了!公……公子,您一个人在外面可要小心呢!”这一路上,两个人风雨兼程,早已熟络,他纵然是个大老粗,也看出眼前的公子,其实是年轻的姑娘所扮,只是不知道她为何要千里迢迢来这个并不繁华的小镇。她既然不透露,自己也绝不说破。
到底相伴多日,灵越看着贵叔憨厚的脸庞,竟生出一丝不舍,当即往他手里塞了一大锭银子,“恭喜贵叔要当爹了,给孩子买两身衣服吧。”
贵叔略略推辞了一下,喜笑颜开地收下银子,便急急忙忙赶着马车回泸州了。
灵越吃过早饭,便向掌柜打听如何去无崖山。
掌柜是个笑嘻嘻的老头,花白的胡子一大把了,见她打听无崖山,乐呵呵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去不得啊,去不得。”他连连摇头,似乎这还不够,又连连摆手。
“为什么去不得?”灵越皱起眉头,望着他发白的脸。
掌柜看了看四周,示意灵越附耳上来。
灵越低下头,他凑到耳边轻声说,“山上有鬼!”
“什么?”灵越不觉大声重复,“山上有鬼?”
顿时刷刷刷的目光齐齐往灵越射来,令她颇觉尴尬。
掌柜的脸上露出懊悔的神情,连忙嘘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打着算盘。。
“掌柜的,闹什么鬼?”灵越忙低声问。
“你是外地人吧?你没听说过无崖山上十几年前发生了一桩血案,那尸体啊堆积如山,血流成河啊!”掌柜眯着眼睛说,“官府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什么来,竟成了一个悬案。”
灵越的心哐当一沉,眼前蓦地闪现烛光之中,母亲那惊恐的脸,她披头散发,如癫似狂,一声声惊叫:“血啊,都是血!”
她使劲摇摇头,想将那一幕甩开。
“死的是什么人呢?”
“谁知道呢?”他压低声音道,“县衙里的邢捕头有次跟我喝酒说漏了嘴,听他说,死的人里面好多是女子,穿着一色儿的黑衣,个个生得花容月貌,真是可惜,怎么都死了呢?官府判定是江湖争斗,管不了,也懒得管,干脆一把火将成堆的尸体烧得干干净净!哎哟哟,去看热闹的人说,回来几个月都不想吃肉了……闻到肉味都想吐!”
灵越听着他低声的描述,鼻子似闻到那堆积如山的尸体在熊熊大火中所发出的焦臭。
“没有人看到是谁杀的人吗?”
掌柜的眸光闪烁了一下,闭紧了嘴巴,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说,“张大傻子看到了……”
“张大傻子……”灵越低低念着这个名字,“他是什么人?”
“跟他的名字一样是个大傻子呗!”掌柜干笑一声,摸了摸胡子,“傻子的话,谁能信呢?”
“他看见什么了?”
“嘿嘿,他跟邢捕头说,杀人的是几个仙女儿,长得可美了……”掌柜嗤笑一声,显然丝毫不相信那个张大傻子的话,“大傻子怕是想媳妇儿了,还仙女儿呢!仙女儿能杀人呐?”
灵越也笑了,“可不是,这么巧就被他看到了……”
“那傻子当时在送子娘娘庙前的草垛子里睡觉呢,居然没被发现……算是命大。”
“张大傻子现在还活着吗?”她不经意地问。
“早死了!”掌柜皱起眉头,“不然怎么说他傻?六月里打雷,他嫌雷公电母吵闹,竟然跑在屋顶拿着铁锹要去捅天……结果被雷劈了!”
被雷劈了……被雷劈了!灵越忍不住扶额,刚刚有了一丝线索又断了,就如风中的蜡烛,被无情吹灭。
“还真是傻!”她叹了口气,接着问“原来如此,闹鬼又是怎么回事?”
“发生了那样可怕的血案,这谁敢上山?这一晃好几年过去了,有樵夫上山砍柴,回来就吓破了胆,都说无崖山上阴风阵阵,山谷里总响起女子的哭声呢!”掌柜的脸白了一白,忽然疑惑道,“公子,你去无崖山做甚?”
“我……听说无崖山有一座庙,甚是灵验。我母亲曾经在那烧香许愿,后来生了我,现在想起来还未曾还愿呢……”灵越灵机一动。
“你说山上那座送子娘娘庙?那年发生血案,也不晓得哪个天杀的,竟将庙也放火烧了。亏得我们发现得早,赶过去救火……如今只剩下半边破庙了,庙里的姑子们跑的跑,死的死,天晓得如今还有香火没……”掌柜摇摇头,扒拉了一下算盘。
“那可如何是好呢?”灵越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我还是想上山看看,在菩萨面前烧几炷香,圆了母亲的心愿。”
掌柜摸着胡子,定定地看着她,忽然眼睛一亮。
第五十四章山上有鬼()
他把顺溜的胡子又摸了两摸,转头冲里屋喊道:“阿牛,你水生叔回来了吗?”
里头的阿牛瓮声瓮气地回答:“回来了,在后院喂马。”
“我去问问,看水生愿意带你上山不。”
掌柜放下算盘,拍拍手去了后院,过了片刻,又笑眯眯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干瘪矮小的汉子。汉子打量灵越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先说好了,只送到娘娘庙下的小路,一两银子。”
“这么贵?”灵越快要跳起来,要知道沈府里珍珠果儿等作为一等丫鬟月钱也不过二两银子,他一张口就要一半。
“公子,不贵不贵!”掌柜的头再次摇得如同拨浪鼓,“望山跑死马,你没个人带路自己一个人上山,遇到猛兽是小事,走岔了路遇到恶鬼,那不把命丢了?水生从小山里长大的,到处都熟,保管把你平平安安送到。”
灵越思忖道:“好,我们这就上山。”
那叫水生的汉子这才咧嘴一笑,伸手道:“先把钱付了。”
灵越心下不快,看了一眼掌柜,掌柜的胡子一颤一颤,“公子,我保证水生将你妥妥帖帖地送到。有问题,你来找我!”
灵越掏出一两银子给了德叔,水生摸了摸银子,又咬了咬,方满意地装进口袋,又转到后面,片刻牵了一青一黑两条驴出来。
“租驴不?这个便宜,只要五十文钱。”
灵越没好气地看着他,又甩给他五十文钱,“可以走了吧?”
“可以了!可以了!马上走!”水生收了钱,喜笑颜开,屁颠屁颠地扶她上驴,自己转身悠闲地骑到大黑驴上,哼起了小调儿。
灵越身下的大青驴性情温顺,一路慢条斯理,不快不慢地跟在大黑驴后面。
闹鬼?我看你惬意得很呢!她看着黑驴的屁股在眼前磨磨蹭蹭,再看看日头,不耐烦起来。
“水生大叔,还有多远?”眼见着晃晃悠悠,才走了不到一里地,灵越忍不住问道。
“没多远了,午时必定能到。”他十分肯定地回答,又抬抬看看天,“哎哟,这鬼天,好像要下雨了!我们走快点!”说罢一扬鞭,大黑驴吃了痛,嗷嗷叫了一声,扬起四蹄狂奔起来。
灵越忙用脚用力一踢青驴,青驴也紧跟在后,快步跑了起来,颠得她五脏六腑都快要出来了。
两条驴一前一后,出没在荒草林中。
这无涯山越往里走,花木愈是繁密,许久未有人至,原先上山的大路早已被荒草埋没,兔子山鸡时隐时现,偶尔有一段明路,却分出几条岔路,要不是水生指引,还真是容易误入歧途。
待走到一棵参天大槐树下,水生慢慢停了下来,侧耳倾听,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
“你在听什么?”灵越也驻足,竖起耳朵倾听。
然而四周只有树叶沙沙作响,炙热的阳光被浓密如盖的高大灌木遮挡得严严实实,浓浓的树影落下来,林子里一片幽暗。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鸣,更添一丝幽寒。
“你听到了?呜呜咽咽的,好像是女人在哭啊!”他望着浓荫覆盖,不见天日的林子,一张黑脸慢慢变得煞白,“奶奶的,大半天不会见鬼吧?”
灵越皱起眉头,又凝神听了一下,似乎有什么声音,又好像没有什么声音。
“你大概听多了什么鬼怪传说,疑心生暗鬼吧。我们两个大男人还怕一个女鬼不成?”她微笑着说。
水生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下来吧,到了!”
灵越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杂树丛生,野花寂寂,哪里有什么寺庙?
水生跳下黑驴,扒开旁边一处齐人高的花丛,里面露出一条青石铺就的小径,荒草滋生的台阶一路蜿蜒至幽暗的绿阴深处。
“你顺着这条小路上去,走到顶头,就是从前的送子观音庙了。我们可说好了,只送到这,我可不上去。”他牵过灵越手中的绳子,咧嘴笑着说,“青驴回程还得加五十文。”
灵越出发前已经想到这山中不知道是何情形,不知道要待几天,因此包袱里备了充足的干粮和清水。
“我到时自会沿着原路下山,你把驴带回去吧。”她淡淡回答。
水生瞪大了眼,“你可想好了,别看我带着你上山好像很容易,你下山一不留神就得走岔了。真的不用我在这等?得了,得了,少收你十文!”
灵越苦笑不得,“真不用……”
“三十文,不能再少了!”
“真的不用……你请回吧!”
水生看她坚决,只得十分惋惜地将青驴的绳子栓在黑驴身上,翻身骑了上去,看了一眼山顶,又道:“公子,你一个人真能行?天黑前可一定要下山啊!这无崖山邪乎着呢!”
灵越点点头,挥了挥手,转身穿过了花丛,顺着石板路拾阶而上。
啼声渐行渐远,转眼满耳只听到松涛阵阵,鸟鸣声声,花落簌簌。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的眼前渐渐显露出寺庙的尖顶,越往上走,整个庙身隐藏在苍松翠柏之间,显出了轮廓。遭过火灾的肆虐,如今大雄宝殿的半边屋顶连着墙壁已经垮了下来,乌漆墨黑的一片,另一侧却完好无损,站在外面尚能看到几个佛像立着,上面积满了灰尘。
她静静地看着寺庙,心中却跌宕起伏。这里就是当年的血案之地啊!那肆虐的大火,那奔腾的血海,是否也埋葬了自己的过往?
她怀着感伤的心情,慢慢绕着寺庙,仔细查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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