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白望着叶欢,心下恻然。是的,两年的时光从指缝间溜走一去不返,那场大火改变了他,也改变了叶欢,曾经跳脱快活的少年,眉间染上了一缕挥之不去的感伤。
叶欢的眼神忽然闪现一丝光亮,他望着灵越,问慕容白,“这是……弟妹?”
慕容白缓缓点头,“不错,这正是当年父亲指腹为婚为小弟订下的妻子,刚从杭州嫁过来,进门不过月余。”
灵越向叶永城敛身一礼,“叶伯伯……”又向叶欢点头致意,“叶大哥……”
叶欢凝望着她,渐渐露出奇怪的神色,想要说什么,却只是蠕动了几下嘴唇。
耳边哀乐声不断响起,又有宾客陆续前来吊唁,叶欢怔愣间,慕容白拍拍他的肩膀,“大哥,你和伯伯暂且住到府里。”
大管家欧阳平走过来,躬身将叶永城和叶欢迎到后堂。
这半日跪下来,灵越的膝盖犹如针扎,早上又水米未进,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身旁的慕容白直挺挺地跪着,神情哀痛,似乎已然麻木,不知酸痛。她悄悄望了一眼身后,李可人自然再也没哭出声响,不过拿着帕子擦着眼角,时不时揉揉膝盖,高君玉却跪在蒲团上,低垂着颈项,姿态优美,纹丝不动,好像一尊白玉观音。
这个柔媚的女子,不简单呢!她悄悄在心里说,高君玉却似感应到了一般,低垂的头忽然抬了起来,柔柔的眼波流转,她一个激灵忙装作若无其事地擦擦自己的脸。
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除了本家宗亲,慕容白的外祖家也派了子弟前来,高君玉和李可人娘家的父亲和哥哥也来了,这不禁令灵越生出了期盼。
慕容老夫人去世,裴夫人于情于理都应该亲来吊唁,只不过从苏州到杭州,一去一回快则两天,慢则三天,她可以等,只要裴夫人前来,她必定要问个水落石出,第一件事就是要解开身上的武功禁制,第二件事就是要找到当日随身的油纸包。
有了这份期望,她感觉自己的力气又一点一点回来了,中午吃饱了饭,喝了一些汤,于是到了下午,也不觉得有多难熬了。
夜色渐渐降临,吊唁的人陆续离开,喧闹了一天的慕容山庄终于宁静下来。
众人跪了一天在,劳累至极,用过晚饭后,各自回房修整,晚上还需彻夜守灵。
灵越拖着麻木的双腿,慢慢走回洗心阁,坐在床上,拢起衣裙一看,果然膝盖处又青又紫。
龙吟关切地问,“少夫人,不如让龙泉为你推拿一下?”
“龙泉会推拿?”她疑惑地问。
龙泉笑嘻嘻不说话,两只手轻轻抚了上来,果然轻拿软捏,力度恰当好处,酸痛的膝盖顿感舒适。
“龙泉,你指上的功夫厉害啊,从哪儿学来的?”
“我以前伺候过老夫人,她身上不舒服的时候,最喜欢我推拿了。”
原来龙泉的好处在这里,难怪她说话冒冒失失,却能留在慕容白的身边。
“你伺候老夫人,是什么时候?”灵越心中一动。
“两年前……”她语声一暗,望了龙吟一眼。
灵越瞪大了双眼,龙泉难道也是两年前的幸存者?
“这么说,你对老夫人非常熟悉了?”
“嗯……那时老夫人还没被火烧坏脸,”她顿住了口,怯怯地说,“少夫人,少主不喜欢我们提老夫人的事……”
“你们见过那场大火吗?”灵越转而问道。
“我们没有见过……”龙吟接口道,“那日我们碰巧跟随公子去了叶少的农场,从而躲过了一劫。”
“原来你们也去了叶家农场……”这么说,她们两个也许见到了那个报信的人?
“是啊,我们是公子的随侍,公子出门,通常带着我和龙吟,龙飞和龙腾。不过那日龙飞有事外出,没有跟随。”
“你们当日有没有感觉到山庄有何异常?”
两个小丫头都摇了摇头,“少夫人,你问的问题,我们和公子也对过多遍,当日毫无异常。”
“那你们在叶家农场时,有人飞奔来报信,你们记得当时的情形吗?”
“我记得,我那时在替叶少刷马,他急着去看公子骑那匹汗血宝马……我正刷着,忽然门口有人连滚带爬,满脸烟尘进来,边向公子冲去边叫喊!”龙泉说。
“是的,那人是骑马来的,脸有点圆,看起来有点几分面熟,但是我叫不出他的名字——这山庄人太多了,叫不出名字本也不奇怪,可是他好像认识我……”龙吟皱着眉头回忆。
“他叫了你的名字?”
“不是,他看了我一眼,有点躲闪,我感觉他是认识我的……”
“你当时在做什么?”
“我和龙腾在门口闲聊……”她的耳朵忽然泛红。
“他没跟你们打招呼,直接冲了进去,是吗?”
“是啊,现在想来岂非有点奇怪?我和龙腾在门口,他应该先问我一句,公子在哪儿……可是他躲躲闪闪的,直接冲过去,对着公子大喊……”
第一百二十四章真正的裴大小姐()
“龙吟,我不懂你的意思,山庄出事了,他来报信心里自然着急啊,没有功夫跟你们招呼,也很正常呀……”龙泉不解地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少夫人,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龙吟有点急了,“我也描述不出来。”
“我明白,你是说,他好像在隐瞒着什么……”
“对,就是这样!我感觉他是我和龙腾熟悉的人!”一贯沉静的龙吟激动地叫起来,“可惜他满脸烟尘,看不清他的脸,他又十分惊慌,看着身形,我也认不出来。”
“这么说,后来他回到山庄,你们也认不出来了?”
“不错,若是能认出来就好了,公子必定会细细询问当日火灾发生的情形,说不定能找出线索,找出行凶的匪徒。”
灵越灵光一闪,却如指间清风流走,抓也抓不住。
“可惜那日大火,留在山庄的人都死了,除了老夫人和大管家……也是我们命大,龙字开头的四个人因为外出躲过了灾难。”龙泉感叹着,想起大火中殒身的小姐妹,忽而心中一痛。
“大管家……大管家……”灵越不停地念着这个名字,眉心一跳,是啊,怎么把他给忘记了,他也是火灾的幸存者,必然熟知当日的情形。等到办完丧事,她要寻个机会,好好问一问欧阳平。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要查一下杀死老夫人的凶手。
她久久凝视着烛台,烛火跳跃不已,柔和的光辉令她的脸蒙上一层暖色,即便穿着一身素衣,依旧明艳逼人。
就在龙泉和龙吟看着她发呆的时候,灵越突然扬声说道,“出来吧,不用躲躲藏藏的,我早就发现你了!”
两个小丫头面面相觑,龙泉忍不住问,“少夫人,你跟谁说话呢?”
灵越淡淡地说,“一个小毛贼……”
“小毛贼……在哪儿?”龙吟噹的一声,抽出了房中陈设的一把宝剑,龙泉护在灵越身前。
“我一进门,就发现桌子上的点心少了几块……龙吟龙泉,你们顺着点心渣看看便知。”她指了指地上,明灯之下,果然看到细白的点点残渣,一路如断线的珠子,通往靠立在墙壁一侧的大衣柜。
“我数三声,再不出来,龙吟的宝剑可不长眼睛……”灵越悠悠说道。
“三……”
“二……”
“一”尚未出口,柜子吱呀一声,张开了一条缝,啪的一下打开,露出一个脑袋来,笑得比哭还难看。
“这……这不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小吉祥吗?”龙泉惊叫起来,“你失踪了这么多天,难道一直藏在柜子里不成?”
小吉祥从柜子里钻出来,伸了伸胳膊,揉了揉肩膀,嘟着嘴巴看着灵越,“小姐,你一进门就发现了,为什么不马上拆穿?”
“我为什么要拆穿呢?”灵越冷笑一声,“想必这柜中的滋味十分美妙,就让你多享受享受,岂非更妙?”
小吉祥怯怯地看了灵越一眼,垂下头,“小姐,你生我的气了?”
当着龙泉和龙吟的面,灵越不好透露更多,只得替她遮掩下去,朝小吉祥递个眼风,“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
“小姐,我……我……”她自然不能提到那夜,只能说,“我在山庄待得难受,想家了……想我娘了,于是偷偷溜出山庄,坐船回了杭州……“
“你……你跑回了杭州?”灵越面上装作惊讶,实则半个字都不相信。
“嗯,回到家我娘把我痛骂一顿,说如今陪着小姐嫁到了慕容家,以后就跟小姐一样,生是慕容家的人,死是慕容家的鬼,又把我给赶回来了……我怕小姐生气,一直逗留在山庄之外,不敢来见小姐。今天听说老夫人殁了,吊唁的人络绎不绝,这才想法子混了进来,没想到你们一回来就发现我了……”她可怜兮兮地看着灵越,圆圆的苹果脸上似廋了一圈,更显清丽,腮边的泪珠滚滚落下,晶莹剔透,说不出的惹人怜惜。
龙泉最是心软,看不得人哭,马上就为小吉祥求情,“少夫人,你看她在外面都瘦成什么样了,定是又后悔又害怕,如今她知道错了,你就饶了她罢!”
“少夫人,小吉祥擅离山庄,理应被罚,少夫人不妨狠狠罚她一下,再原谅她……”龙吟轻轻地说,名为责罚,实则还是求情。她早就看出少夫人不会责罚小吉祥,不过是碍着自己和龙泉,不好轻轻发落罢了。
灵越本想就此作罢,转念一想唱戏要唱全套,想起当年云夫人处置奴婢不怒自威的神态,不由得挺直脊背,双目微涨,抬起下巴,不发一眼地看着小吉祥。
这一招果然有效,小吉祥从未见到灵越流露出这样冷漠的眼光,被她盯得心里发毛,跪了下来,抱住她的腿,抽抽搭搭地说,“小姐,小吉祥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敢私逃了,请小姐看在小吉祥服侍多年的份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
“少夫人,你就饶了小吉祥吧……”龙吟露出不忍之色。
“是啊,她是你的陪嫁丫鬟……”龙泉冒了一句。
她慢慢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吉祥,
“看在龙泉和龙吟替你求情的份上,我暂且宽恕你,若是以后还背主私逃,我们主仆情分就此了断,到时休怪本小姐无情。”
小吉祥连连说,“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龙吟将她扶起来,“以后我们姐妹同心服侍少夫人,少夫人宽宏大量,定会既往不咎的。”
三个丫头殷切地望着灵越,灵越哪里还绷得住冷脸,微微一笑,如同春风化雨,“好啦,好啦,都下去休息一下吧,晚上还要守灵呢!”
她悄悄伸出手指,拉住小吉祥的袖子。
龙吟和龙泉齐身告退。
待到两个丫头走远,灵越关上门,对着小吉祥微笑,“你既然回来了,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小吉祥诧异地瞪大眼睛,“小姐,你不是已经原谅我了吗?”
“你不要装疯卖傻,我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心知肚明。”
“小姐,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小吉祥摇摇头,忽而眼中闪现忧虑之色,摸摸灵越的头,“难道小姐的病过了这么久,还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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