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深入。她深入了恋人。在馥郁的齿香间满是和卫央身上一样淡淡好闻的香味,而这份香味,沈淑昭心底独自唤它作相思香。闻到便是幸,闻不到便觉空落。
连同精神与灵魂,她都被这个女子握在手心里。沈淑昭将头深深贴在了卫央的脖颈里。
卫央……
我只愿你,
永远别负我就好。
回到了清莲阁里,沈淑昭怀着方才和卫央别离的恋恋不舍,安然入睡。而在东厢房内,长姐沈庄昭却在沉香木床铺上翻来覆去得无法安眠,忍不住又转了一个身,床“嘎吱嘎吱”地作响,她蹙起眉头,更加的心烦意乱。
皇后她……究竟是怎样的人?她不知所措地望着梨木窗棂外深沉的黑夜,想不通,也一直无法睡去。
长乐宫的夜晚,漫长又无尽,每个人的心思都各有千秋,在夜空上缠绵成一团混乱的红线,终其无解。
翌日,太后早早地召了沈淑昭来永寿殿,长姐入宫一事已是板上钉钉,她们现在最关切的就是萧陈两家的下一步动作。
同时就在清晨,太后和皇上一起册封萧骠骑大将军为司马大将军的旨意已经下发了出去。太后和皇上下召——真是好一出打脸,萧家人得到这个御令后,肯定脸色都变得无比铁青了。
待沈淑昭来到时,她看到陈太尉和梁王离去的背影,心下顿感疑惑,为何和萧家一向好的陈家会单独来长乐宫见太后?进入了殿内,太后拿着手里高德忠抄递过来的折奏,正在托腮沉思。“淑昭,你看看,李崇失踪的事已经传到了内朝里,他的家人又回到京城通告了官府。朝中现在一片议论纷纷。”
沈淑昭回她到:“时机已到,现在就是太后立威的时候了。”
“哀家命廷尉严查此事,荆州那边至洛阳一带都在严加搜寻,再过几天,李崇的尸首很快就会发现了。对了严寒山那边可好了?”
“回太后,一切都妥当,只差命案立下。”
“好,你办事哀家安心,”太后说着端起青化寿字茶盏品了一口碧螺春,然后笑道:“你可看到陈太尉和梁王来过?”
“臣女看到了,只是以前陈太尉一直和萧丞相形影不离,如今倒是难得见他来一次。”
“他今日是来和哀家说纳妃的事。”
沈淑昭讶异道:“说什么?”
“他告诉哀家萧家不会轻易在朝中放弃反对的声音,其实在你们出宫前调查李崇的时候,他便一人入过宫来和哀家拉近关系的,当时哀家并未对他放在心上。出了这件事以后,他今天又来了一趟。哀家就和他说,后宫中来自权臣世家的妃子诸多唯独没有陈家的女儿,太尉为了卫朝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家族却没有出过皇妃实在可惜,何不让天子纳未出阁的陈嫡女为妃?”
沈淑昭恍然大悟,她就知道陈老狐狸入宫没有那么简单,明面上是提醒太后,暗地里却在暗示太后为自己捞得利益。沈家有太后,萧家有皇后,偏偏他家没有,太后拿纳妃一事来诱惑也实在于情于理。
“那后来呢?”
“他先欲推辞一番,称他家小女不懂世故攀不起皇家,恐难入哀家的眼睛。哀家就道这有何不可,天子正是欣赏单纯如一的女子,于是他顺水推舟答应了。哀家就当即择了一个日子,说同天接他的女儿与哀家大侄女入宫。”
沈淑昭听后欣喜作揖:“恭喜太后,终于定下了长姐纳妃的日子!”
“定是定下了,只是还差了位分。”
“位分之事日后再定夺也不迟,先要看看萧家接下来的反应,难保皇后不会从中作梗。”
“如今就连梁王也和众臣一起为纳妃出声,萧家再怎样也玩不出新花样。”太后淡淡地抚摸着桌上花瓶里的花。
沈淑昭略一迟疑,她深知梁王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前世皇上和太后暗斗了那么久,梁王就像埋伏在暗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人,虽然皇上还是稳坐天子位上,但她隐隐觉得在她被赐鸩酒后,梁王必定对王位有大动作,搞不好他还想取而代之。
但这一切也只是猜测,毕竟梁王现在什么都未表现出来。
“太后娘娘小心,臣女认为梁王并非简单之人。”
太后微眯了眯双眼,手指敲了敲桌角,“哦?”
沈淑昭言:“纳妃的事牵扯出了四个大家族的利益冲突,臣女是协助太后者,皇上是观望和调停者,严寒山之流只是利用的道具,而梁王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他为何对谁入宫的事这么感兴趣?”
“他……自幼丧母,是先帝让宫人一手带大的,平时处事十分低调,他从小便对哀家怀有敬意,哀家让皇上给他封在梁地后他就对哀家十很感激,时常入宫看望哀家。”
“不论怎么说,此人还是小心一点。”沈淑昭谨慎道,“李崇的事过几日就该上演了,长姐又定好了要入宫,两件事合二为一,给萧家一个正面措手不及。”
太后倚靠在凤椅上,笑意渐深。
果然这个世间,还是权势最可靠的。
沈淑昭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皇上和太后早就从她代为垂帘听政时就产生了裂痕,若是母亲与儿子的关系在后宫也那么脆弱,倒不如要得实实在在的权力要稳定。
不出几天,在后宫稍微褪去了太后千秋节的喜庆氛围后,突然平地一声雷——传来李崇失踪了的消息!这个事情立马震惊朝野。这死的是太后旧心腹,还是曾经的丞相司直李大人。于是各方势力统统处于观望状态。
太后在长乐宫内悲痛欲绝,花千金买下京城第一文人严寒山的文赋来悼念李崇,一时间,京城大部分诗人轰然出动,出诗希望能得太后青眼,大量关于太后惜才与贤臣的好诗出现,赶上了这个潮流,其他人也纷纷拿这题材来练练笔大做文章,于是太后的好名声随之传播开来。
最后就连皇上都不得不出面表彰李崇昔日功绩。
沈淑昭在阁内每每翻到这些诗时,不免得摇摇头,这些文人墨客,将从未见过的事描述得头头是道,仿佛亲眼目睹了李崇的忠心耿耿和太后的爱护良臣的场面似的!
良嫔笑如梨花,无奈地将手轻轻合上诗集,说:“你莫再看这些鬼话连篇的东西。”
沈淑昭目中流露叹色,“不愧是严寒山,经他出山之作以后,所有人都关注在李崇死因的身上。”
“李崇的事越受关注,是不是对纳妃就越有利?”良嫔一面扇着手里的绣花七巧扇子,一面问道。
沈淑昭笑着回答,“可是……十分有利啊。”眸里明光流动,手指点在那大沓墨轩阁呈上来给太后过目的诗章上,“任何一个野心家,都得有为自己发声的笔杆子。”
“这些人难道都是你为太后拉拢的?”
“嗯。”
良嫔叹:“二小姐伶牙俐齿,妾身望尘莫及。”
她看向良嫔,其实前些日子她一直很忙,最近闲下来才得空接待这个形单影只的女子,太后也因着良嫔屡表忠心而待她稍微好了些,才允许自己和她走近,所以良嫔时不时地来自己面前做客。只是不得皇上宠爱也没有利用的价值,所以太后也不怎么打算在后宫里推举她。
沈淑昭想了想,道:“你在后宫里既然已经跟了太后,皇后的人肯定就对你有了敌意,你要处处小心些,已经不再是过去自己一个人的日子。”
长姐入宫以后,那些高位妃子和宠嫔肯定是不会对她有多忠诚,只有这些无依无靠又稍微家里有势的不得宠妃子,才会全心全意追随于她。所以沈淑昭得为了长姐作打算,又安抚道:“待长姐入宫以后,你便可以和她作伴了。”
“那你呢?”
“我?”
她被良嫔忽然的问话弄懵了。
良嫔清澈见底的目光里宛如被初生朝阳沐浴的溪流,她恬然温柔道:“是啊。二小姐又要作何打算呢?莫非……你未曾想过留在宫里?”
沈淑昭坚定道:“我不会永远留在这里。”说完,她走向窗外,“天地那么大,我不会一生都被困在这个地方。”
话一说完,她便意识到不妥。“我方才说的你莫往心里去。皇宫很好,很多女人穷其一生都不得见圣上一面,你是嫔妃,已经比很多人要好了。”
“唉……”良嫔走了过来,哀愁地望着她,“可是当皇妃哪里有当一个普通小户的正室自在,阿爹当年听说先帝要充实后宫大肆选妃时,其实是很不开心的。阿母说那么多名门望族,肯定轮不到咱们小官小户头上,没想到……最后选上去的竟然都是和妾一样出身的女子。”
沈淑昭当下感慨万分,看来先帝也很是害怕权臣大家族的势力过大影响了自己儿子新帝的朝政,只是有了太后作梗,外戚的势力越来越渗透宫中,这真是何其不幸?
她拍拍良嫔的肩膀,“既来之则安之。皇上是个才貌不凡的人,他配得上你。”
良嫔黯然:“皇上很好,可是他不止属于妾一个人。”
这句话让沈淑昭哑口无言,除了安慰的空话还能说什么。
“你会幸福的。”
她只能这么说。
“二小姐,”良嫔说道,“你为何对妾那么好?”
好吗?沈淑昭犹豫了,她看着面前纯白如一张纸的少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你是我的……友人?”
“真的吗?”
“额……真的。”
良嫔脸一红,“二小姐可是妾入宫后的第一个亲近的人呢。宫里好多人都很势利,妾不得皇上宠爱,所以都不怎么和妾来往。其实,只要她们中有人愿意对妾好,妾也会对她很好。”
沈淑昭支吾了一番,才说:“宫里还是有很多人不错,比如……”脑海间飞速一闪而过她做宫妃时与其他妃嫔相处的景象,冰冷下手又狠的萧皇后,美艳跋扈的熙妃,得宠又野心勃勃的新贵顾美人,难搞的嫣嫔玉嫔,还有喜欢女人的令嫔……她终于在长久的拖了尾音以后,才放弃地说道:“……长姐,沈庄昭。”
真是糟糕的答案。
谁料到良嫔噗嗤一笑,“难为二小姐了。”
沈淑昭语塞:“……”
“最后容妾再多问一句,二小姐在宫里要留多久?”
“嗯?也许是几个月,长姐当上妃子后也许不久就回沈府了。”她想到这个就有些为自己和卫央担心。
良嫔疑道:“那二小姐和长公主关系这么好,岂不是日后都见不到了?”
沈淑昭流露迷茫:“嗯,我不会在这里待太久,长姐的事尘埃落定后我一定会回去,长公主已经及笙许久了,若不是因为国寺推迟,早该搬离皇宫了,那时公主在京城里另立长公主府,我和她许是更能随时相见。”
“真好……”良嫔点头,“出了宫以后就不受着宫规束缚了,妾身留在宫里,真是羡慕二小姐和公主。”
“你在宫里若没有作伴的,可以托太后派经常出宫的小宦官偶尔寄书信于我。”一想到这,沈淑昭无奈轻笑,“她们要是做了任何对你不好的事,都可以来告诉我,我为你出法子解围,你不必太担忧。”
毕竟这些宫里的女人——
可都是她曾经的手下败将。
良嫔欢喜地点点头,然后绽放笑靥。“妾会写信的,信里唤你淑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