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不解,“为何会这样?”
“来这里的每个人有求之事有难有易,生死攸关是大事,姻缘仕途只是小事,所以施主需要多求几次才能解卦。”
李夫人只好再提起了笔,她拿过僧人给的纸念了出来,“花深深,柳阴阴。度柳穿花觅信音,君心负妾心……”这是一位宋人的词句,全句寓意为女人辗转地追寻她失去的情人,李夫人读后神色变得悲伤,“这么多诗句是拿来作什么的?”
“施主可以写下其中最能打动自己的诗句,严先生看后会亲自为施主解出卜来。”
话至此,李夫人犹豫地抬起笔,她不懂为什么要写这么多,但严寒山在里面坐镇,她也就不敢多言,写毕复念起了下一页的内容,“……旧巢无觅处,谁在玉关劳苦,谁在玉楼歌舞。”
在楼上的沈淑昭听着她轻声念出这些诗句,声扬优雅,平淡有抑,的确是有书香闺秀的风范。沈淑昭低头看向自己手里拿的李崇遗书,第二段即为“永元一年,正是我初次寻觅到太后所托的人时……在那天……”,她唇角一勾,无声地看着李夫人书写下去。
这些诗句可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引领地让李夫人写出该写的东西。譬如“花深深,柳阴阴”之流,就是毫无意义的诗句,她知道李夫人此刻是什么心情,“度柳穿花觅信音”意为一个女人苦苦在世间穿梭寻找她的爱人,这样的句子若是李夫人读到,定会深有感触。
所以一个觅字,其实就能见了分晓。
僧人将它们拿至内阁,李夫人忧心忡忡留在外等待,她双手合十面对菩萨,念道:“夫君,若你有在天之灵,就保佑妾和孩子能够顺利状告吧。”。半晌,她听到有人脚步声过来,睁开眼,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位绿衣长裙秋水伊人的少女站在门口,傅粉施朱的清冷气质,桃花瞳内是深不见底的凉意,少女盈盈踏步而来,丹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你的夫君这次恐怕保佑不了你了。”沈淑昭说道。
李夫人流露出淡淡惊慌,沈淑昭拿出她方才所写的诗句,和李崇的遗书相互对比,“夫人,你能告诉我为何你写的字,和你夫君的遗书——是一样的?”
“你……胡说什么。”李夫人身子开始发颤。
“李大人想必平日里很喜欢书法,所以遗书也写得极具气派。夫人且听我念上一句:永元一年初,‘在’我得到太‘后’的认可后,她就将原萧氏的司直废除,提拔我‘为’司直……初次‘寻觅’到太后‘所托’的人时……‘谁料’到‘当初’的这些事太后竟会以此来要挟于我……‘若’我‘有朝’一日陷入太后对皇上的争权泥潭中,不敢想妻儿日后的遭遇。李夫人,你刚才写出来的很多字,可都和这封遗书上的笔迹——是一模一样的啊。”
沈淑昭身旁走出来许多身着官服的衙役,庞衙役领着他们在她身后站为一排,李夫人不安地节节退后,沈淑昭负手说道:“夫人,那天我与你初次遇见时你品茶和提茶皆是用左手,而在写供词时却用了右手,你将左手一直藏于长袖里。其实这些本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事,直到第二次时我端茶予你,故意将它放在了你的右手边,你用右手端起了茶杯,当你再次书写供词时习惯地用了左手,这便是你最大的破绽——至那以后,我就开始怀疑这封遗书是由你亲笔,你在衙门里一直不露出左手来可能是想克制自己罢了。一个有见识有涵养的名门妇人,不可能字像供词上写得如此扭生疏丑陋。我想夫人这一回用左手写的字,要是拿给其他人看,应该都能判断出你就是遗书的主人了。”
李夫人身子发抖,但也没有反驳。
见她一直没有说话,庞衙役冷声说道:“夫人,请跟我们回衙门一趟。”
“若夫人没有什么可说的,就随他们走吧。”沈淑昭面无表情。
“……”李夫人紧张得左手一直藏在袖里,看来她已经有了阴影。
几个衙役正准备走过来,李夫人突然出声道:“二小姐,你不是想要真相吗?我给你就是。”
沈淑昭默然片刻,才一字一句回道:“在哪。”
“在我借宿的地方。”李夫人有些失落,“那里有你想要的,你随我来就知。”
在和庞衙役彼此看了一眼后,沈淑昭作下了决定,“好。”
她和所有官府衙役带领着李夫人走向她所暂住的宅邸,那是她商贾友人的居所。
李夫人坦然地带着沈淑昭走近了院落内,一些下人被吓得不敢喘息,可是李夫人全然不顾,她的身上没有一丝即将面临拷问的惊慌失措,反而坦然不乱,不见畏惧的影子。
在这个女人的气质上有一种傲骨,端庄大气的成熟。
缺月黑夜,寒风阵阵,李夫人推开了自己院里正屋的大门,“二小姐,其实屋里还有我的一名贵客。”
身边的人顿时紧张得把手放于刀鞘上,李夫人冷静道:“是二小姐认识的贵客。”
踏进去时庞衙役一手抓住她的胳膊,狠狠说道:“若你耍什么花招,下一刻你的头就不会留在你的脖子上。”
李夫人瞪着他,怒气隐于眉目中。她被架着走了进去,沈淑昭跟在后面,当走近耳房时,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沈淑昭愣在原地处,只见在她面前的四雅漏花朱漆窗下,一个美貌绝伦的女子高雅地坐着,似是在静候主人的归来,晚烟霞色纱绣华裙迤地,宛如金灿灿牡丹绽放,令整间寒舍蓬荜生辉起来,她素雪苏绣薄上裳里隐隐露出洁白如玉的臂膀,蛾眉下朱樱一点,杏眼明仁,而听动静声响回眸的那一瞥,放佛就要去了沈淑昭半边心魂。
所有男子都惊呆了。
未曾想这世间竟有如此美人——
她是谁?从哪里来?叫何芳名?
一下子好像没人去在意李夫人的事了,这时李夫人落落大方走了过去,对那美人说道:“对不起,妾身来晚了。”
美人浅笑,声音听起来如来自缥缈云端的莺燕语,足以柔软心尖上的三尺寒冰,“无妨,不过这些衙役为何随你而来?”
“这……你该问问她了。”李夫人看向沈淑昭。
面对被投来的视线,沈淑昭尴尬了一下。
“过来坐下吧。”那个女子对她说道。
沈淑昭挨着李夫人作下,美人妩媚抬手为她沏上一杯茶,撩人心怀地柔声道,“慢用。”
“嗯……”沈淑昭不自然地接过,尽量不去看她因为前倾露出的胸口。
“多谢你了。”
“不客气。”
临了这个美人的小指还借着递过去时偷偷地刮了一下她的手背,小指顺着温柔刮上来,触感轻如羽毛,其调戏意味不言而喻,沈淑昭马上满面绯红。
此时李夫人说道:“妾身没想到原来二小姐一早便发现了妾是用左手写字之人,刚才她便以妾身左手写出的字拼出了遗书的内容,如您所见,这些衙役都是二小姐身旁跟着的。”
“哦?”美人挑眉,沈淑昭变得坐得很是不自在,“原来这就是你这几日忙于出宫……连想要见上一面的时间都没有的原因呀,表——妹?”
第八十二章()
沈淑昭坐立不安,其实她这几天是有忙于宫外的事忽视了卫央,甚至对她还有些刻意回避。
以往自己出宫做什么事她都会知道,这次因为缘由特殊所以回避着卫央,但是没有想到在宫外竟然也能和她相遇……沈淑昭总有种心虚不自然的感觉。
见沈淑昭这般,卫央对后面那些还站在门口的衙役令道:“你们都退下去。”
庞衙役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一齐看向了沈淑昭。她也只好跟着道:“先退下吧,这位是……宫里一位重要的贵客,不会有事的。”
既然都这样了,庞衙役答道:“那下僚就在门外候着,屋里有什么事二小姐叫一声就行。”
屋内此时只留下了三个人,李夫人卸下了冷静,一副心切的样子说道:“长公主,这次您一定要救妾身!”
沈淑昭夹在她和卫央之间不知说什么,卫央安慰李夫人,“夫人别太难过,此事还留有余地。
“妾身为了这封书信已经耗尽心血,若是,若是他们拿此事反咬一口……那么皇上前面所在的一切不都是因妾身而毁于一旦了吗?”李夫人此时的激动模样和之前完全不同。
“所有的事不会因为夫人的失误计划有变。这里就交给孤好了。”卫央淡然地说。
李夫人的眼里燃起了明光,“真的吗?感谢长公主庇护妾身……”看来她是全身心地信任着她面前这位优雅从容的皇上长姊的。
沈淑昭总算明白李夫人为什么会带她回来这里,原来是因为这里有卫央在此,在李夫人眼里,这个身份贵重的长公主现在一定会保住自己。
“李夫人,你说的真相在哪?”她忍不住开口。
“真相?”李夫人语气骤降冰冷,“皇上已经决定的事,还需要真相吗?”
原来这是摆了一道!沈淑昭冷冰冰地说:“虽然如此,夫人还是得和衙役去官府一趟。”
李夫人不甘地看向卫央,沈淑昭也盯着她,“你要拦我吗?”
卫央微愣半秒,才答:“我不会拦你。”
沈淑昭瞟了一眼李夫人,她先是惊讶于她们之间不用尊词相称,紧接着更大的困惑冲上了心头,“长公主,您难道现在要让妾身随他们回衙门吗?”
“夫人,你做的已经够好了,前司直李大人生前揭露朝堂的账簿都是真的,私下来往的信件也都是真的,这些已经足够了。”
“可是……遗书上面的事就这样算了吗?”
“夫人,容孤说一句实话,一封伪造的遗书比起这些来说,太微不足道了。”卫央蹙眉道来,“而且夫人一开始也没有和孤说真话,那封遗书竟然是夫人所书,否则以皇上思量太后身边才士的智谋能力,怎会让夫人一个人还能上街游荡?”
“怎么会这样……”李夫人呆滞了面容,沈淑昭见她眼底闪过一抹绝望,心里不忍,但公事当头她还是说道:“夫人跟我们走吧。”
李夫人目光变得慌乱,“慢着,”然后李夫人走了过去,一下俯身跪在卫央面前,行了个磕头大礼。卫央感到拘谨,从来敖冷的声音也染上了些微微动容,“夫人你还怀有身孕,不该对孤如此。”
“长公主,难道妾夫君被人谋杀的事就这样一笔带过了吗?妾身虽没有证据,但是妾身知道夫君的死一定是太后为了掰倒萧丞相一族而为!这才是最重要的啊,妾的夫君不可能是萧将军命人所害!”
“遗书的事已经败露,夫人没有因为伪遗书的事连累到其他重要证据就已经不错了。”
沈淑昭觉得卫央说的没错,他们回去肯定是要细细重查其他证据的,但看卫央的样子,其他的东西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情况。
“难道没有一个人关心妾的夫君究竟是因谁而死的吗?”李夫人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夫人,”卫央神色里第一次带上愧意,“孤很诚恳地劝告夫人一句,皇上只关心李崇的手里是否有定下太后罪证的证据,而不是他是否是被太后所害。”
她说的很对,也很残忍。
“但是夫人在衙门中,皇上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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