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切。
他很害怕,甚至可以说是惊恐,如同做噩梦惊醒的那一刻。
他跟她说过,云云,就算将来有一天我又做了什么事让你伤心难过不可原谅,那也求你不要不辞而别,我害怕……害怕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她知道是什么。
他害怕夜里睁开眼她不在身边,他害怕一觉醒来就再也找不到她。
这样的心理她也曾有过,没有办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
心里很酸很酸,酸得都几乎要惊鸾。
她抱着怀里的男人,他的后背一片湿糯,那是冷汗,惊出的冷汗。
她安抚他,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努力的调整自己的声音,不让他听出来她的哽咽,故作轻松地说:“你看你怎么吓成这样?做噩梦了?都多大的人了还能吓成这样,好了好了,不怕不怕啊,我就在你身边。”
萧寒抱着她许久这才静下神,将她扶起来,双手握着她的肩头,脸上的肌肉绷着,严肃而又认真地看着她,一开始他的手还只是轻轻地抓着她的肩膀,可是不自觉地他的力道越来越重,就连呼吸都开始再度粗重起来。
她很清楚,他是紧张,更是害怕。
“云云……”他开口,像个八十岁的老头儿,又像是在火堆前烤得太久,声音沙哑无力,“答应我,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使劲地抓着她的肩膀,如同落水的人抓着一根浮木,几乎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那双看着她的眼睛里,雾气慢慢地汇集,越来越浓。
他患得患失,惊慌不安,像个等待命运审判的孩子,无力反抗,却又不得不去争取,不去挣扎,哪怕真的最后被宣判了死刑,他也不想就这样让自己终身遗憾。
这几日他的心就像是在油锅里煎着,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不在疼痛,一分一秒看不到她他就觉得天塌了,他什么都看不到。
他说:“云云,我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很令人讨厌,我也讨厌这个样子,可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不能失去你,你瞧不起我也好,说我没出息也好,我就是不能没有你。”
他说:“云云,你别问我对你隐瞒了什么好不好?我怕你知道了你就离开我不要我了,我不敢说,可我心里一点都不好受。”
他说:“云云,你不愿意跟我复婚,是不是真的想离开我?我知道一张结婚证不能拴住你,可是我除了这样我不知道还能怎样做才能将你牢牢地拴在身边,我是个自私又可怜的老男人。”
他说:“我知道你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都已经扎根了,就别想着再挪地了,弄不好蔫了还得不偿失。其实我也不是特别的差劲对不对?咱俩这样的日子凑合着也还能过是不是?”
云开一开始听着,说实话心里怪难受的,差点都举手发誓,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可是听着听着,越听越不是味儿。
这人要是不要脸的话,脸皮估计能撕掉在地上踩踩之后再贴上去,这是连城墙都没法别的。
云开看着说个不停的人终于闭了嘴,这才慢悠悠地眨了眨眼睛,嘴角噙着淡淡的笑,“说完了?”
萧寒愣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下头,“嗯,说完了。”
“说完了就松开手好吗?我的肩膀都要被你给捏碎了!”
萧寒一愣,连忙松手,只见云开的两个肩头已经呈现出了暗紫色,心中一颤,蓦地抬头看她,“云云我……”
“萧寒。”云开从床上下去,转过身才倒吸了口冷气,刚才一直忍着没出声,可是真的很疼很疼,她都觉得两条手臂这会儿跟身体从肩膀的地方给人用刀一刀砍了下去,分了家,除了疼痛的肩膀,手臂都没有了知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萧寒也从床上下来,站在她身后,手伸了伸,却又不知道该放在哪儿,最后又垂下,“我去找药箱,涂点跌打扭伤的药应该会好点。”
说完就赶紧离开了卧室,步伐凌乱,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真的着急。
云开轻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慢慢地试着活动双肩,想着刚才苏言溪的那个电话,再加上这几天萧寒的异常,越琢磨越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扭头看了眼门口,药箱应该是在餐厅放着,萧寒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
重新拿起萧寒的手机,她给苏言溪发了条信息,发完后将信息删除,同时也删除了刚刚的那个通话记录。
听到门口有急促的脚步声,她连忙将手机放在桌上,一颗心凌乱地跳着。
其实她的表情也十分的慌乱,这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她也不会掩饰,只不过萧寒因为着急,完全没有留意到她涨得通红的脸。
萧寒将药水倒在掌心搓热后敷在云开的肩膀上,慢慢地揉搓,揉得发热,这才换下一个肩膀。
云开感觉好多了,也没那么疼,就像是断掉个手臂又给接上了,也许过一会儿脉络再一打通,就又恢复如初了。
“感觉好点没有?”萧寒喏喏地问。
“你说呢?”云开没给他好脸色。
萧寒摸了摸鼻子,做了错事理亏,所以有些底气不足,“我不是故意的,要不你捏回来。”
说着蹲在她的跟前,晃着光膀子,明明是负荆请罪,可云开却觉得这是在得意炫耀,她气得咬牙切齿,抬起脚朝他的脊梁上踹了出去。
萧寒没有任何的防备,一头栽在地上,床边的地上铺着白色的长毛地毯,他跟地毯来了个亲密接触,啃了一嘴的毛毛。
虽说是自己先做错了事,可是道歉也道了,他又不是故意的,她心里不爽他让她捏回来,这难道还不行吗?
萧寒也火了。
于是,两国交战,硝烟弥漫。
最后,战事结束,一个甩门而去,一个坐在地上哭。
云开哭足哭够了,去盥洗室用冷水洗了把脸,该做什么还得做什么。
萧寒在对面自己的房间里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给刚子打电话让他过来接他,然后就冷着一张脸坐在客厅里等刚子。
云开从房间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她,可视线交汇却不到两秒钟,两人几乎是同时甩开了脸,谁也不看谁。
看谁先搭理谁,谁先开口就是小狗!
云开在心里哼了句,下巴都快要抬到天上去了,从楼上下来后目不斜视,直接就去了厨房,没一会儿厨房里就传出来锅碗瓢盆乒乒乓乓的声音。
萧寒的肚子很没出息地咕噜了两声,他动了动嘴巴,扭头朝厨房的方向瞄了一眼,不用想都知道今天早上没他的早饭,哼,没有拉倒,又不是外面没有卖的。
一个小时后,刚子还没有到。
从厨房里飘出来的菜香饭香味儿弥漫了整个客厅,萧寒的肚子叫唤得更厉害了,他不住地做吞咽的动作,一只手按着肚子,余光瞄着厨房的方向。
他闻到煎鸡蛋的味道了,这个坏女人,她肯定是自己躲在厨房里吃独食呢。
越想心里越不痛快,萧寒霍地站起身,又想了一下,大步朝厨房走过去。
灶台上放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有四个煎好的鸡蛋,旁边有个小碟子,碟子里黄豆酱,昨天才从超市里买来的,颜色看起来很纯正。
锅里熬着小米粥,火已经关小了,从粘稠度来看应该快要熬好了,云开正在将一个圆圆的白馒头放在砧板上用刀横着从中间切开,水池上的沥水筐里还放着几片上生菜叶,看来是在做中式的汉堡。
馒头切开后,云开捏了两片生菜叶放上,然后将两颗煎蛋放在生菜叶上,最有涂抹一些黄豆酱,她似乎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捧在手里欣赏了一会儿,笑米米地小心放在盘子里,然后去搅锅里的小米粥,搅了几下后关火,盛出来一碗,放了个瓷勺进去,然后端起来转身朝门口走去。
看到萧寒在门口站着,她跟没看到一样,侧着身子经过他,将粥放在餐桌上,然后又将中式汉堡和煎蛋还有黄豆酱也一起端出去,摆在粥碗边上。
萧寒趁她去餐厅的时候迅速跑到锅边看了看,小米粥还有很多,而且还有两个白馒头也是热好的,心里想,是不是也有他的早餐?
可是云开不发话,他也不好意思吃,毕竟那会儿牛逼哄哄摔门而去的人可是他呀!
思来想去,萧寒觉得虽然自己这张脸早已经厚得堪比城墙了,可是一个男人说什么也不能为一顿饭折腰。
恰巧客厅里的手机响了,他动了动喉结,在经过餐厅的时候,用余光朝里面瞥了一眼,匆匆一眼不敢停留,迅速离开。
电话是刚子打来的,说他在门口,萧寒二话不说,抓起外套,拔腿就走,步伐很快,放佛身后追着洪水猛兽。
刚子像是刚睡醒,也或许压根都没睡,眼中都是红血丝,头发乱糟糟的像是脑袋上顶了个鸡窝,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
这样的小刚子可真是百年难得遇一次,萧寒皱了皱眉,“什么情况?”
刚子挠了挠鸡窝,“没事,先生,一会儿送您到公司,我能不能上午请个假?”
萧寒没急着上车,眉头拧着,“出什么事了?”
刚子出下头,一脸的挫败,“没什么事。”
萧寒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试探着问:“跟你那小女友闹别扭了?”
刚子突然跟个女人似的,一抬头眼圈都红了,声音里带着些哭意,“她要跟我分手,说我们不合适,我找人一查,原来有一个跟他年龄相仿长得也不错的男的在追她,她说跟我在一起没什么意思,两人年纪相差太大,世界观价值观什么的都不一样,幸好还没结婚,否则都不敢想以后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先生,我真的是一心一意的对她,想着跟她结婚,以后我们会有孩子,可是她……”
平日里那么坚强的一个大男人,这会儿竟然哽咽得说不出话。
这世间大概是不管什么样的男女,一旦真的爱了,投入了,便会变得卑微,变得低如尘埃。
萧寒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因为他自己的感情还在岌岌可危中,他只是抬起手重重地在刚子的肩膀上拍了拍,“出小区你打车回去好好睡一觉,我自己去公司。”
“先生,你说是不是……”
“别难过了,这样可不像你,为了个女人哭鼻子,真丢人!”
刚子摇摇头,“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让我那样的心动,让我萌生出结婚的念头,我不甘心,那个男人是比我年轻,是个富二代,家里也有钱,可是--”
萧寒打断他的话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他说:“刚子,你要明白,如果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你,即便是你现在跟她是同龄人她还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跟你分手,也许你们真的并不适合,想开点,感情这事是强求不来的。”
“那您跟太太呢?”刚子脱口而出,说完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面色一僵,可已经收不回来了,索性就闭了嘴不再出声。
萧寒看了看他,又扭头看向院子里,云开手里提了个袋子,袋子里是那个淡粉色的多层保温餐盒,正急匆匆地朝大门口走来。
今天天很好,虽然时间有点早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可是萧寒已经感觉到浑身暖烘烘的了。
他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