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去了。我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事,却什么也做不得。”她的泪如断线的珍珠般一颗一颗顺着脸颊散落,凄美婉转,悲凉哀恸。
“你是为了还债才沦落至此?”
夏月仙也不拭泪,任凭这潮雨倾泻,散尽铅华,“债主找上门,他大伯怪我害了他,就干脆把我卖到春香暖院来还债,我还没开包,就被于大户瞧中,买了过来,才遇见了你们。”
这就是夏月仙的故事,如此凄美,如此可惜,让人心疼不已。
夏月仙渐渐收住了泪,取出怀里的手绢,沾了些茶水,细细地轻拭有些发肿的眼泡,继续说下去:“我一点不怨他大伯,其实人不坏,一直照顾着他们母子,卖我也是因为家里没办法了。况且的确是我害了他,若不是遇见了我,他就不会欠账,也不会铤而走险,命丧黄泉,他娘亲就不会一命呜呼。所以,我们这样的人,真不是谁都能承受折腾的,以为会两情相悦,天长地久,到头来,却阴阳相隔,天人永诀。”
张引娟这次没再说些什么,只是一个人陷入沉思,久久不语。
豆香却开口问:“可你们爱过不是吗,你后悔过吗?”
夏月仙放下手绢,摇摇头,坚定道:“此生不悔,其实我该陪他一起去的,这样也好再见一面,每次上吊的绳子都拉好,板凳也立正,人站在上头,头一伸,就可以去了,却怎么也做不到最后,我还是有贪念,就算对这日子再不满,我还是想活下去,哪怕活得卑微苟且,也不肯放手。”
豆香动动嘴皮子,想说些什么,又收住声音,她其实想告诉夏月仙,她不是一个人,她们都一样。
窗外的风忽然猛烈地刮起来,发出呼呼的叫鸣,像是那山间野兽的嘶吼,让人不寒而栗。屋内有一扇小窗没锁紧,被这大风一吹,倏地张开,冷风嗖嗖地刺进来,把里面的暖意打散,也顺便打破僵持的沉静。
豆香儿反应快,麻溜地钻出暖窝,把最后这扇窗关牢,又赶紧进入毯子下面,给自己再灌一杯姜茶。
夜才刚刚开始。。。。。。
第21章 夜话(下)()
被夏月仙的故事一触,被夜里的寒风一吹,被胃里的姜茶一暖,豆姑娘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像一只刚睡醒舒展着翅膀的大公鸡,精神抖擞,兴奋异常。
她决定重新开个话题,活络起氛围,于是也提出久盘于心的问题:“要是你们现在突然有了一笔财富,会做些什么?”
夏姑娘还埋在那个悲伤的故事里,回答道:“现在钱财对我来说,能改变什么,能算得上什么,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
这副视钱财为粪土的清高特别让豆姑娘着急,她连忙道:“你可以赎身啊,然后一切重新开始。”
夏月仙叹了一口气:“就算我赎了身,又能去哪里?你和引娟都有去处,我琼琼独立,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不如这样混下去,听凭老天爷安排。”
“行了,既然你不稀罕,就不多问,引娟你呢?”豆姑娘今天胆子忒肥,吃了王八一般嘚瑟。
“引娟?”张姑娘眉头一横,眼睛一瞥,语调一升。
豆香嘚瑟不过须臾,又打回原形,乖乖地叫人:“引娟姐姐!”
张引娟哼了一声,算是认了下来,她尝试着去想像自己突然多了一笔钱,然后说道:“要是我有钱了,就会供爹爹去考举人。”
“不是赎出去一家团聚?”豆姑娘纳闷,一个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没追求。
“之前是想的,其实我爹爹身子大好后,就在武台镇上做起了馆,想尽快攒钱赎我出去,因而我也带着一份侥幸,可今日,我才想明白,事情没那么容易。于家的大儿子做着官呢,一个秀才对他们而言算不得什么,就算我家人拿得出钱财来赎人,他们不见得会放人。若我父成了举人,那一切都好说,指不定人家连银子都不要了,好生把你送出来。月仙说的对,我等并不是寻常人家能受得起,护得住的。”
“考举人需要多少银子?”
“功名越是往上越难取,考一次举人,五百两银子少不离,要是中不了,下次还得花更多。”
夏月仙好奇问:“你父亲有几分成算?”
张引娟顿时来了精神,说话时带了一份骄傲:“不怕你们笑话,我父其实有大才,他考中秀才后本想再战,积攒几年,终于凑够银两,奈何先帝爷大病,取消恩科数年,而他老人家殡天后,年幼的宝应皇帝继位,朝政由太师郭郿把持,我父不愿成为佞臣门生,就干脆歇了心思,安心做馆,教书育人。”
豆香凑趣笑道:“原来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伯父并不想出山呢。”
张引娟把剥好的栗子分给两人,手得了空,就顺势捏捏豆香挺翘的小鼻,玩够了才说下去:“今时不同往日,经历了这么多,父亲的主意也改变,上次寄信给我时,竟隐约透露出想再搏一次的意思,只可惜家中匮乏,供给不上。”
豆香自拿到了上辈子的财产,就想为投缘的张引娟和夏月仙做些什么,最好能改变她们困局,也算成全这份金兰之交,她提出:“我这里还有于家给的五金,已经折算成五百两的银票,伯父需要时尽管拿去。”
夏月仙也说:“我有约莫一百两,不多,也能使使,放在这里,没什么用,能帮上伯父,便是极好的事。”
张引娟听后心里先是热热的,涨涨的,后这份热流就逐渐开始沸腾,变得滚烫滚烫,她没拒绝,也没有承诺什么,只答一句:“我晓得啦!”
一切尽在不言中,东屋内又开始变得暖和起来,送第二波炭火的妈妈来了,挨个屋子叫唤。
南屋方向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似要把肺都从嗓子眼里咳出来,声音在整个清幽阁里回荡,告诉着院里的人,这次取炭的是沈笑梅。
张引娟朝那个方向探了探头,说道:“没想到这沈夫子的身体破败成这样,听这声音,怕是受了不少罪。”
夏月仙颔首:“我曾见过这样重病之人的面容,这沈氏比之好不到哪里去,不知道还吃不吃药。”
“不是重病,是大病初愈,还未稳固,受不得寒。”上辈子精通妇科疾病的豆香瞧一眼,听几句,就有个大概的判断。
张姑娘松了口气:“这倒还好,也是,于家怎会请重病之人来做教导嫫嫫。”
夏姑娘:“估计是瞧病费了不少银子,才应了于家,不然,宫里退下的人,哪里这么容易请。”
两人谁也没怀疑豆姑娘的话,甚至都没觉得豆姑娘这样说,有什么不对,她们全把心思放在新来的沈笑梅身上。
豆香儿却觉得不好,一点都不好,沈笑梅身子上的毛病倒是其次,关键是心上的毛病,心病难医多了。
那落寞的神色,透露出几分生无可恋的味道,那种绝望的眼神,见一次,就忘不了,她以前在仁心庵里可见过不少,不想活的人,如何能治的好。
这忙帮还是不帮,真是个难题。
帮了不一定能帮好,别人也不一定领情。不帮的话,她又想起了严俏玲的前车之鉴,不做些什么,心里总是过意不去,于心不忍。
所以,这个晚上,豆香睡的并不安稳,心里的纠结,一直带到梦里。次日,她整个人恹恹的,连听沈夫子教诲时,也不甚得劲。
沈笑梅做事喜欢循序渐进,有章有程,她有个习惯,先把事情都交代到位,才会行事,“我能教你们的,只有规矩二字,千万别小瞧了这点,能做好的人,到哪里都有立锥之地。知书达礼,进退有度,便是我对你们的要求。首先,咱们先得学会识、读、写,才好谈其他。”
葛惠芳觉得不对劲,这些事可是要下功夫的,她犹豫不安地看了沈夫子几眼。
沈笑梅鼓励她道:“有什么问题直接说出来,不打紧,别拘束了。”
葛惠芳这才问:“夫子,咱们这样学,来得及吗?”心心念念想给大官做妾的葛姑娘按捺不住了。
沈笑梅回到:“于家聘了我一年,勉强还是可以的。”
一年,怎么会是一年?一年,竟然真是一年?
沈笑梅见她们都低着头不说话,就接着说:“你们中识字的都站出来,写下自己的姓名给我。”
张引娟、夏月仙、葛惠芳应声出列,豆香儿慢了半拍,走出来后,又意识到,原身该是不识字的,于是她又退了回去。
沈夫子和其余三位姑娘们都把头转过来瞧她,豆香尴尬地摸摸脑袋,不好意思道:“我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沈笑梅挑挑眉,看了豆香好一会儿,才说:“你也来写吧。”
张引娟是秀才爹启的蒙,手把手教的字,写起来如行云流水,沈夫子见了忍不住夸一句:“颇具风骨,见之忘俗,很好。”
夏月仙从小跟着师傅写字作画,自然也是不差的,沈夫子评曰:“好一手柳体小字,练了不少年吧。”
葛惠芳出身不错,爹娘从小就培养她,诗词歌赋不在话下,更别提写几个字了,沈夫子也赞道:“好字!”
轮到豆姑娘了,她原打算藏藏拙,以防露馅,现在呢,好家伙,大家都这么出彩,还藏什么藏,她用尽前世功力,费劲地写下豆香这两个字,写完还偷瞄着沈夫子,等待她的评论。
只见沈笑梅原本挑起的眉越皱越紧,豆香的心也就越揪越悬。
“你可得抓紧时间,好好学,好好练,别拖了大家的后腿,明白不?”沈夫子觉得头有点大。
明白,当然明白,一脸嫌弃的表情,也不知道藏起来,不知道这样多伤人家的心,有这么差吗?真有这么差吗!
沈夫子果真很嫌弃豆香,把她拎出来,单独教导。其他三人在学说话时,豆姑娘在认字,其他三人在学跪拜之礼时,豆姑娘在练大字,其他三人在学衣着佩戴时,豆姑娘在背书。。。。。。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豆姑娘前世没被人仔细教过,多靠自己瞎琢磨,也没正经练过写字,到此刻,才发现,汉字真是博大精深,她。。。。。。头也很大,豁出老命来学。
沈夫子表面没什么,心里却对豆香刮目相看:真是个聪慧的丫头,许多字,一教就会,且记得牢,天赋极好。学字的时候,丝毫不见慌乱,不急也不燥,心态稳妥。见字如见人,写的不够好,笔尖却能瞧出是个磊落的,人品也差不离。
比起教另外三人,沈夫子对豆香的兴趣更大,只因豆姑娘进步之大,超越她教过的所有人,总能给她带来惊喜。于是,她做出了改变此生命运的决定。
沈夫子问葛惠芳:“听闻你和鲁嬷嬷一起住?”
葛惠芳心里那个苦呀,鲁嬷嬷就是个阴毒的恶妇,表面上没有造次,暗地里却四处搓揉她,让她吃了不少苦楚。她脑门一转,心想,沈夫子也是一人住,身子不好,她可以用照顾的借口搬过去,这样不仅能摆脱鲁嬷嬷的钳制,还能讨好沈夫子,一箭双雕!
所以葛姑娘认真地想好了说词:“正是,别的都好,就是鲁嬷嬷晚上会打鼾,我睡不香。。。。。。”
她还想说下去,却被沈笑梅及时打断:“这么说,引娟、月仙和豆香一起住?”
被点到的三人一起点头。
沈笑梅难得笑着说话:“不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