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我叫豆磊,三个石头的磊,是豆香的堂哥。”
“敢问姑娘芳名?”
张引娟烧红了脸,手足无措,喉咙不自觉地咽了一口水,小声道:“张氏引娟,引玉之砖的引,婵娟的娟。”
“张姑娘安好,豆磊唐突了。”
外面传来豆姜的声音,“磊哥,我们回来了,有桂花糕吃,你饿不饿?”
张引娟惊慌地转身离开,在门口与豆家两姐妹相遇,她满面粉红,眼含春水,声音又细又轻,“香儿,药好了。”而后也不顾她俩的反应,小跑着离开。
豆香这才反应过来,把装着点心的包裹往豆姜怀里一塞,说道:“行了,磊哥是外男,也不好多待,我去寻鲁嬷嬷带你们离开,你进去吧。”
豆姜进门就看见豆磊呆呆地立在那里,失神的叨念着:“相逢相失还如梦,为雨为云今不知。”
豆姜叫道:“磊哥,你也魔怔啦,姐姐说了,这里是于府,你是外男,不好多待,咱们马上就要离开。哎呀,这地方可好玩,你说有钱人家就是了不得,这么多精贵东西,后花园里,还种着稀有的花,叫什么来着,昙花,夜里才开的那种,我这辈子恐怕都见不得它开放喽。”
豆磊被点醒,叹了一口气,失笑道:“你们姐妹俩,都聪明的不行,也不知随了谁。”
豆姜吐吐小舌头,把手里的包裹递过去,催促道:“桂花糕还烫着呢,来吃些,等会儿凉了多不好,咱们见到了姐姐,也得到了答复,此行不虚啊,赶紧吃饱了回去是正经。”
然而豆小娘子的计划落空了,鲁嬷嬷并没有带她们出去,而是带到了老爷太太所在的东院。
于大户正在剥果仁吃,见她们进来,就蹭蹭手,整整衣服,端坐起来,戚氏从丫头手里接过温热的毛巾给他净手,等完了事,才转过身,拿正眼瞧她们。
豆磊唯恐失礼,不敢多看,弯腰作了个揖,朗声道:“豆磊见过于老爷、于夫人,祝老爷夫人新年大吉,吉祥安泰。”
豆姜也行了个屈膝礼,“老爷夫人新年好。”
于大户有些激动道:“你就是豆姜?”
戚氏伸手捏了丈夫的肚皮肉,脸上笑的和蔼可亲,回到:“都是好孩子,快抬起头来。”
豆磊起了戒心,仍旧低头说:“多谢老爷太太照拂舍妹,还让我们家人相见,豆家感激不尽,此次召见,实属有幸,敢问所谓何事?”
豆姜则大方地抬起头,与于大户和戚氏对视,还甜甜地笑了一下。
于大户和戚氏俱是一惊,本以为只是讹传长的像,没想到,见了面,才发现,比传闻中说的还要像,眉毛、鼻子、眼睛,都比着于大户的长,只是比他要精致秀美许多,脸型、嘴唇,依稀可见于娇杏的模子。
她双目黑白分明,炯炯有神,带着三分英气,三分绮丽,三分皓朗,比起明媚的女子,更像一位俊俏的小郎,与其说像于大户,倒不如说像于家三位少爷,反正一眼看上去,就是一家人的底子,这下连滴血认亲都免了,不用怀疑,她就是于大户的种。
于大户盯的眼睛都直了,多了个女儿,他的欣喜不言而喻。戚氏见他这副痴态,也知道这事无法逃避,就转换了心态,问道:“敢问豆小娘子生辰?”
豆磊没来得及阻止嘴快的豆姜,“万兴十一年五月九日。”
时辰果然也对的上。
“那可巧了,其实我有一事相求,这两年来,我总是头晕头昏,浑身乏力,请了大夫来看,吃了好些药,也不得用,又请了仁心庵里会算卦的师傅相看,说是我命里到了犯太岁的时候,要找一位万兴十年以后出生,五月生辰且家中有功名的小娘子,收为干女儿,才能压得住。不瞒你们说,我派人打听不过不少,可这武台镇中,家里有功名在身,时辰上还对得住的,又合适的,只有你们家的这位了。本来就想着等过完年,派人去请,谁知你们这就来了,我看这就是咱们娘俩儿的缘分,躲不掉的。”
豆姜问:“是跟我姐姐一样的意思吗?”
于大户急忙说:“不是,不是,算命的师太说了,这干女儿要是认了,就是咱们夫妻命中的贵人,得跟亲女儿一样好生养着,我们认了你,你以后就是于家的小姐,嫁妆全由咱们于家出,以后受了委屈,就找咱们于家给你出头。”
这天下竟有这样的好事?豆磊和豆姜同时升起这个疑惑,不过豆磊小心谨慎,以他的风格,这事得好好商议,从长计议,可豆姜比他干脆利落,豪爽道:“我愿意,豆姜给干爹干娘行大礼。”说着生怕于氏夫妇反悔,马上跪下来,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豆磊着急道:“豆姜,这是大事,怎么能如此轻率,应当先禀明了双亲,得到他们的允许。”
豆姜却说:“如此好事,娘定是会答应的,娘都答应了,爹又怎么会反对?”
于大户哈哈大笑,豪迈道:“说的好,如此好事,怎能不要?豆童生,今日你先回去,干女儿留下,咱们于家要给她做个脸,准备几日后,再请你们全家相聚喝酒,放心,我于某保证,绝不会亏待她!”
豆磊万般不肯留下豆姜,想着各种说辞推拒着于家。
戚氏渐渐失去耐心,语气也僵硬起来:“豆童生,你这般做,是不信我们于家吗?你回去好好问问你的小婶儿,瞧瞧她的反应,你就明白了,没看见干女儿自己也愿意吗?来人,送豆公子家去!”
于大户忽道:“楚王下令,明年要开设恩科,秀才、举人、进士同考,以招天下良才,正式的传令,很快就会下来,你还是回去多准备准备,好好考个秀才出来。”
豆磊最后还是被赶来的两位男仆送了出去,他走时极不情愿,心中乱成一片。
第26章番外 豆姜(三)()
豆磊显然是白操了心,正如豆姜所料,于娇杏过于精明,不仅没怪此事,也不打算接回女儿,还盘问了他好些细节,比谁都急切热忱,豆宗华过于懦弱,只会闷头不乐,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于是宝应九年伊始,于家传出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于大户和戚氏竟然收了一个乡野小丫头做干女儿,还摆酒吃饭给了个正经名头,从此于家多了个二小姐。
戚氏吩咐着府里的下人不可怠慢二小姐,给她布置了新屋子,添了好些精致华美的衣服首饰,不过这些全不能讨她欢心,她留在豆府的原因,一方面是为了见见于大户,探明一下周遭的那些传闻到底是真是假,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豆香,她还是放心不下。
她拒绝了戚氏的安排,求着搬到清幽阁里与豆香一块儿住几天,也因此事被戚氏暗地唾一句烂泥扶不上墙,好在,总算如了愿。
清幽阁里来了个二小姐,顿时热闹起来。
葛惠芳心里不痛快,凭什么自己在于家做小伏低讨好那么久,都没得什么实惠的好处,这个野丫头,到底走了哪门子狗屎运,沾了此等好事,一定要探察清楚。
葛惠芳出招,第一问:“同是姐妹,姐姐怎么做了养女,妹妹却能做干女儿,不知道是何缘故?”
豆姜答:“大概可能是我生的日子刚好,让干爹和干娘满意。”
豆香若有所思,呢喃道:“原来如此。”于娇杏曾经的身份,嫁到于家的时间,豆姜的生辰以及长相,在她脑海中串联成一条线,隐隐浮出一种可能。
葛惠芳在心里暗想:这是什么回答,为什么豆香不仅没怨气,还能理解妹妹?豆氏姐妹果真讨人厌,没一个好的。她转头问张引娟和夏月仙:“你们听懂了吗?”
张引娟和夏月虽是云里雾里,却并不配合她,不懂装懂道:“嗯,原来如此啊。”
葛惠芳心里那个气,继续第二发提问:“表姨和表姨夫一定十分喜欢你,对你极好吧?”
豆姜答:“说要给我出嫁妆,找个好婆家。”
葛惠芳心头记恨,要是于家肯给她出份嫁妆,帮着医治好她娘的病,她何至于此?
咬牙切齿第三问:“你以后就待在于府了?”
豆姜答:“我总要回家的。”
好像答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答。
豆姜妹妹不甚在意的样子,或者说她的存在,成功惹红了葛姑娘的眼,硬生生打她的脸,讽刺着她笑话一般的人生。此后几日,她再未骚扰过其余人,像是一只游离在外的野鹤,不能也不愿融合进天鹅群中。
豆姜剩下的功夫都陪在姐姐身侧,瞧她如何与身边人的独处。只剩两人的时候,她问豆香:“姐,为何你与张姐姐、夏姐姐相处时,总显得又傻又甜。”
豆香道:“跟她们相处,不用勾心斗角,不用互相计较算计,这样多轻松,人生在世,不就是要过的舒坦乐呵,只要大家处的高兴,傻一点又如何,须知傻人自有傻福。”
“你对沈夫子却不是这样?”
“沈夫子这样有历练的人,不会在乎你是什么样的人,想跟她亲近,只有实心实意地为她做事,她嘴上不说,心里最是清楚。”
“我懂了,所以姐姐才对沈夫子事事亲力亲为,只为她能多教导于你。”
豆香慢悠悠地舒出一口长气,眉间仿佛带了似有似无的恍惚,说道:“也不全是,可能是我和她的缘分吧。”她愿意出全力帮沈笑梅,不是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利益,只因当时瞧着她单薄的身影,决绝的神态,让她想起了上辈子病死前的自己,恶疾缠身,生无可恋,她救不了以前的自己,还不能救一救尚有一线生机的沈笑梅吗!
豆姜又问:“那葛姑娘似乎对大家都有敌意,该如何相处?”
豆香回过神来,回道:“她执念颇深,性子也变扭,钻了牛角尖,走了歪道,也不知以后还回的来不,远着她,让着她,防着她吧。”
“姐你如今学会了识字读书,就比以前聪明通透许多,我也要跟着沈夫子多学些本事。”
“你打算留下来?”
“还得家去跟爹娘知会一声,不过多半会同意。”
“你果然知道。”
“村子就那么大,我娘又是从于府出来的丫头,我还是早产的,从小到大,周围的人,总是明里暗里说道这些破事,我都习惯了,这次来见一面,总算心里明白些。”
豆香这才发现,豆姜不仅直觉灵敏,人还非常聪慧,很多事,无师自通,总能准确找到事情的关键处,说话做事全在点子上,果然是于大户和于娇杏的女儿,天生就会做人。更难得的是,她本性善良,又洒脱爽朗,心中有沟壑,自成一派,全不见父母那些缺点。
若说豆香重生后,对张夏两人是舒服欢喜,对葛氏是戒心防备,对沈氏是同病相怜,那她对豆姜就是不由自主的欣赏疼爱。
翌日,豆姜得了戚氏的同意,坐着于府的马车回豆老庄。她不想引起太多注意,快至豆老庄前,就下了车,打发走马夫,独自一人归家。
她身上全是于府的好东西,外面套着一件月白色兔绒披风,里面穿着宝蓝色收领棉裙和棉裤,细致乌黑的长发,披于双肩之上,只绑了一条绸带,本来就身形高挑,这样一穿,就更显得像个男儿。
平时宁静安详的乡路岔道上,竟然传来一阵呼啸的马蹄声,豆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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