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脚刚进厨房,骆闻舟就轻轻地抽了一下鼻子:“你喝酒了?”
“……”费渡被他问得措手不及,因为没料到和固体清新剂一起过日子的男人会有这么灵的嗅觉,当即一口否认,“没喝,葡萄汁。”
骆闻舟原地左摇右晃了两下,观察了一下陶然和肖海洋坐在餐厅的哪个位置,随后猝不及防地抬手把费渡按在了一个视觉死角上,亲自在他嘴里品尝了一圈。
厨房的门半开着,陶然和肖海洋一探头就能看见,费渡甚至能听见他们俩低低的说话声,骆闻舟这个突然袭击式的亲吻来得异常兵荒马乱,几乎带了几分焦躁的惶急,与此时周末火锅聚餐的“轻松愉快”对比明显。
大概任何一个人在面对背后捅来的刀时,都很难做到真正的心平气和。
冬天气候干燥,嘴唇脆弱,费渡“嘶”了一声,连忙略微侧开头,一把抓住了骆闻舟的手,在他耳边几不可闻地说:“宝贝儿,给我咬出血来,你就得把我背出去了。”
骆闻舟已经得出了鉴定结果,愤怒地在他身上掴了一巴掌:“我把你扛出去——没喝?你嘴里有实话吗?”
费渡一偏头,掩过自己死不悔改的笑容,轻轻地舔了一下骆闻舟的耳垂,趁他激灵一下,稳稳当当地端着洗好的蘑菇,飘然而去。
锅底已经漾出了侵略性极强的火锅味,各色的肉菜海鲜在宽敞的餐桌上一字排开,显得十分丰盛,骆一锅循着香味而来,急得直叫唤,在桌子底下来回打转,四个人却都是面色凝重。
“谁说你不合群的?下班跟我们一起吃火锅不就是合群?小肖,你不要抗拒,人跟人之间都是一起吃两顿饭就混熟了的。明天还得上班,今天咱们就好好吃饭,以茶代酒了——干一杯。”陶然的声音里仿佛带着笑意,但他脸上却一点笑模样也没有,相当严峻地接好了反窃听设备,抬头冲骆闻舟比了个“准备好”的手势。
肖海洋在旁边面无表情地举着两个瓷杯,自导自演地碰了一下。
干烧的火锅冒着泡,指示灯微微地闪着,发出看不见的扫描信号。
骆闻舟接过反窃听装置的探测器站了起来:“这事算过去了,肖海洋,老大不小的人了,以后在外面说话也注意点,不是什么人都像我一样容忍你的——我去看看那粉条泡软了没有。”
说着,他拿着探测器在屋里里里外外地巡视开,连门口鞋柜旁的几双鞋都仔细排查了一遍。
“费渡,别玩手机了行吗?你有多少钱要赚,连好好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
陶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立刻接话:“都关机——咱们也跟网上学,把手机关了罗在一起,谁也不准动,谁忍不住先动,一会就把今天的饭钱成本报销了。”
费渡不知从哪翻出了一打能隔离信号的特殊材质纸袋,把所有人关闭手机收拢到了一起,扎进袋口。
就在骆闻舟靠近玄关的时候,红灯突然亮了。
骆闻舟脸色倏地一变,陶然立刻把电视声音开大,几个人一起注视着反窃听仪器上的指示灯——对着骆闻舟走动,它十分不稳定地晃来晃去,片刻后,骆闻舟从衣架上取下了陶然随身背的破公文包,在震耳欲聋的电视音乐声中,他把陶然的包从里面翻开――紧贴着内袋的扣子里,有一个窃听器。
四个人在那小东西上无声地交流着目光,只有骆一锅的注意力仍在食物上,见没人理会,它不高兴地长嚎了一声。
骆闻舟目光一动,拎着包大步走过来,单手拎起了骆一锅,骆一锅四脚悬空,不知道铲屎的有什么毛病,扯着小细嗓子尖叫起来。
骆闻舟在猫的尖叫声中舀了一杯开水,对着窃听器就浇了下去,“呲啦”一声,公文包上的旧皮子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红灯闪烁的反窃听仪器安静了下来。
好一会没人吭声,骆闻舟放开了背锅侠骆一锅,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陶陶,你这破包背了有十年了吧,光一个拉锁上就缝了两层线,也差不多该换了。我那有几个新的,一会你看看喜欢哪个,随便挑。”
陶然勉强笑了一下:“行啊,给我拿个最贵的。”
肖海洋:“是谁?”
陶然已经从最开始的震惊中冷静下来了,他把凉茶一口灌了下去:“谁都有可能,我包里没什么值钱东西,平时也不太在意,一般就随手一扔——地铁上挤在一起的人,各种存包的地方,最近见过的熟人、线人,走访过的证人、受害人……都不是没有机会,不见得一定是自己人干的。”
“确实,”费渡不慌不忙地往火锅里下了几个肉片,“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把窃听设备装在老骆身上,至少你们俩一人一个。”
骆闻舟的办公室也基本是公共空间,他的东西在市局里也是乱扔,哪个同事缺零钱买烟了,吼一嗓子就可以直接从他包里拿零钱。
如果是刑侦队的人,在他们俩身上做手脚的难度差不多――都没什么障碍。
骆闻舟长长地出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要淹没在水汽中:“老杨的遗书里提到了‘327案’和顾钊,所以这个人应该是和他们同时期……甚至更早的,很可能是某位德高望重的老领导,他们之所以把大本营设在本地,或许就是这个原因。”
肖海洋呆呆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哪、哪个老杨?你们在说什么?”
陶然询问地看了骆闻舟一眼。
骆闻舟伸手在肖海洋肩膀上拍了一下,简短地介绍说:“这个二百五是顾钊养大的,算前辈兼受害人家属。”
费渡一耸肩:“那我是背叛了‘组织’的犯罪分子兼受害人家属。”
“我和陶然在追查三年前老杨遇害的真相。”骆闻舟说,“前一阵子,师娘把老杨的遗书交给了我们——现在每个人的信息都不一样,大家一边吃一边互相通个气吧。”
他们像是一群在黑暗中摸索前进的人,或出于私心,或出于公义,机缘巧合地踏上了这条寻找深渊的路,跌跌撞撞、闭眼前行了这么远,值此一刻,所有起点与终点都不同的路径终于交接在了同一个点上,在苍茫一片中闪烁起细碎的火光,隐约露出了深渊的形迹。
“我可以暂时把魏文川父子扣留,”骆闻舟说,“但扣不了多久,因为我们手上没有任何证据,魏文川又是未成年人,他们俩心里也知道,所以十分有恃无恐,时间紧张,下一步我们怎么办?直接调查你们说的‘北苑龙韵城’恐怕不太方便,我查过,那整个大楼都是魏展鸿建的,是他们自己的产业。调取附近的监控理论上可以,但是查监控要申请,还要有正当理由,不是我偷偷说了算就能随便调的。队伍里人多眼杂,就算陶然包里的‘虫子’不是自己人丢的,也难保不泄密,在能一击打到七寸之前,不要泄露消息。”
陶然:“用线人呢?”
“线人能信得过吗?”肖海洋问,“三教九流干什么的都有,你也不知道他平时在和什么人接触,又收了什么人的好处,顾叔当年出事,我怀疑就是他用的线人有鬼。”
这时,一直没吭声的费渡突然说:“我的人可以用。”
第120章 韦尔霍文斯基(三十)()
“北苑龙韵城”是一栋大楼,占据了“上风上水”的风水宝地,整栋大楼有三十多层,上面是酒店,下面是商务区,中间夹着个巨型的旋转餐厅,光照正好的时候,能直接打穿透明的落地玻璃,在旁边的建筑上抹出一把熠熠生辉的彩虹色。
不过此时,太阳还没升起来。
旋转餐厅并不是一家,四个角分别是自助餐厅、西餐厅、东南亚餐厅,还有一家改良私房菜——也就是把小白菜改良进佛跳墙的那一家。
其中,东南角自助餐厅为住酒店的客人提供24小时送餐服务,每天清晨六点开放早餐厅。
凌晨四点,几个忙忙碌碌的小姑娘已经在给餐厅的餐桌换鲜花,准备一整天的迎来送往。她们刚值了一宿随时待命的夜班,将在四点一刻时交接班,打扫卫生和布置餐厅是最后一项工作。
这里的服务员一般都是二十上下的年纪,有外地来的打工妹,也有勤工俭学的大学生,一水的年轻鲜嫩,好歹拾掇一下就足以赏心悦目。领班是个梳马尾的女孩,插花时手脚比谁都利索,连花瓶里的水都不带出一滴,换好后随手摆弄两下,还能搭配个简单的造型出来。
“卫卫姐快来,第一批点心烤好了!”
梳马尾的领班随口应了一声,最后仔细把餐厅检查了一遍,这才跟着小姐妹们走进后厨。
早晨第一批点心往往是给厨具预热的,厨师们要感受原材料的新鲜程度、品尝新来的调味品,主厨有时候还会趁这会□□小徒弟,这时候做出来的东西都是试验品,不会拿出去给顾客吃,一般都是夜班服务员们的福利,吃不完还可以带走。
值班一宿,小姑娘们早已经饥肠辘辘,叽叽喳喳地循着香味一拥而上。
名叫“卫卫”的领班也不着急,在旁边等别人都走了,她才不慌不忙地凑过来,用一次性的卫生袋把剩下的小面点捡走。
“又给楼下那几个‘**丝’带啊?”一个女孩一边补妆,一边扫了她一眼,撇嘴说,“我跟你说,卫卫姐,那些土包子可容易自作多情了,你对他们这么好,当心有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再说他们配吃这个么?鱼翅粉丝都分不出来,平时猪食狗食都往嘴里扒拉,舌头都是摆设,我看他们也就配到大街上买几个卫生纸馅的包子。”
卫卫笑了一下,没跟人争辩。
高级餐厅的女孩们都培训过体态和礼仪,每天穿整洁的工作服,还要化妆上班,身处衣香鬓影当中,久而久之,就总有种自己也是高级人的错觉,多少有些看不起楼下和她们一样值夜班的保安。
卫卫好心,又会做人,每逢她值夜班,都会把吃不完的点心拿走一些,下班时顺便给保安们送过去。都是漫漫长夜没法入眠的人,有时候只能互相心疼。其他女孩和厨师们对此见怪不怪,觉得她可能是傻,有客人不巴结,总去结交一些没什么用的人。
卫卫塞着耳机,应和着里面活泼的歌曲,跟着轻轻哼着,可能是快要下班,她的脚步有些轻快,一路从员工通道下楼,把打包来的小点心分给各处值班和巡逻的保安。从十层的旋转餐厅一路送到了地下室的监控中心。
监控中心一般是两个人值班,一个是新来的男孩,才十□□岁,矮墩墩的,和他同一个班的老油条欺负人,自己在旁边的小休息室里睡得昏天黑地,让男孩一个人撑着眼皮盯监控。
凌晨四点多,正是人最困倦的时候,漂亮女孩的到访无疑是件提神的事,可惜小保安有点无福消受。
卫卫今天带来了一种包子,味道格外诡异,据说是馅里填了什么泰国香料,小保安没长出一颗能消化泰国草的肠胃,刚吃了两个,肚子里就是一阵疾风骤雨似的绞痛。他在女孩面前忍了一会,肠子却越闹腾越欢,实在憋不住了,他露出了一脸苦相:“卫卫姐,你能帮我看一会吗,我……我想上个厕所,跟我一班的大哥有起床气,我不敢叫他。”
卫卫没有二话,一口答应。小保安大松了口气,连忙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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