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没跟什么人闹矛盾,我和气着呢。啊?打人也算?哦,那可说不好了……打就打了,他们谁还能报复我怎么着?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
“说多少遍了,那手机真不是我送的,除了相好的,我就没送过别人东西,再说送也不能送一破手机啊,对吧?那是寒碜谁呢?”
除了花钱与睡觉,张少爷的日常生活中充满了混沌,大事小事全如过眼云烟,统统不往心里搁,精神状态堪称“出尘”。
骆闻舟在旁边听了一会,对张东来做出了断言式的点评,他说:“这孩子,小时候准是被他爸爸摔过头。”
陶然带着全世界的耐心,想方设法地从各个角度反复提问,却愣是没从张东来那随时格式化的记忆力摸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时间一晃就到了,张婷他们找来的律师堵在市局门口,据理力争地要刑侦大队放人。
“我真无能为力了。”陶然长出了两口大气,无可奈何地冲骆闻舟一耸肩。
骆闻舟想了想,微微一扬下巴:“证据不足,放了吧。”
“骆队!”
“老大!”
郎乔一把拽住骆闻舟:“老大,昨天何忠义他妈在外面嗷嗷哭,就被好事者拍下来了,现在好多听风就是雨的都等着看热闹呢,你就这么把人放了,外面得传成什么样?”
“张东来可以放,”陶然想了想,提议说,“根据死者的死亡时间、被害前的行踪等,他的不在场证明比较明确……”
“不,其他先不提,对外就说证据不足,”骆闻舟打断他,“调查细节不要对外公布,先把人放了。”
郎乔听了他这番独断专行,忍不住说:“老大,你是让张东来传染了吗?隔着窗户也能传染,这智障得是烈性传染病吧。”
骆闻舟敲了她后脑勺一下:“你咋那么贫,小心长法令纹。”
陶然却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说:“你是想……”
“嗯,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许对外泄露本案调查进度及相关细节,告诉他们‘证据不足,无可奉告,我们正在重新排查死者从小到大的社会关系’,”骆闻舟冲陶然一点头,随后不咸不淡地说,“这是纪律,谁泄露我处理谁,散了。”
民工小哥离奇死亡,凶嫌是市局局长的侄子,马上要因为“证据不足”而被释放——这消息比郎乔他们担心得还要爆炸,释放张东来的手续还没走完,市局门口已经被各种实体的、网络的媒体蹲点了。
刑侦大队的电话好似热线,一个接一个,此起彼伏地响,连代替张局坐镇的陆局都被惊动了,专门把骆闻舟叫上去问话。
陆局隔着窗户,看了一眼被拦在传达室外的人,表情颇为凝重地问骆闻舟:“你确定你处理得了?”
骆闻舟满不在乎地冲他一笑:“我办事您还不放心?”
陆局白了他一眼:“想放线钓鱼,也小心点别玩脱了——这两天市里领导肯定要给咱们压力,我多替你扛两天,你给我看着办。”
“谢谢陆叔,”骆闻舟想了想,又略微压低了声音,“王洪亮那边您也放心,这些年就是没人查到他头上而已,我不相信谁能一手遮天。”
陆局一抿嘴,正色下来,看向他:“只要能证实举报的情况属实,不管他根系有多大,背后有什么人要保他,只要我跟老张还在,准能处理得了他——你也给我小心点,听见没有。”
骆闻舟下楼的时候,正好迎面碰见了张东来的“亲友团”。
为了降低社会影响,张家没有派人来接,只让张婷出面,想要尽量低调。
不料事与愿违,儿女都是债,张东来那一帮狐朋狗友不知怎么听说了这事,唯恐天下不乱地集体跑到了市局。好几辆豪车停在市局门口,几个红男绿女闪亮登场,也不知他们是来亮相的,还是来现眼的。
律师挽起袖子前去捞张东来,赵浩昌则寸步不离地陪着张婷——这一对青年男女在张东来那帮现世宝朋友中间,显得异常清新脱俗、纯良朴素。
费渡当然也在,不过他这个纨绔头这回倒像个纯粹的局外人,存在感很低地陪在张婷身边。骆闻舟看见他的时候,发现他就着一身衣冠禽兽似的打扮,插着耳机,专心致志地抱着个型号很老的“psp”打游戏。
骆闻舟本想把这些妖魔鬼怪打包扔出去,然而目光落在费渡那布满划痕的旧游戏机上,神色忽然就是一缓。他竟破天荒地没有开口找碴,近乎平和安静地缓缓溜达到费渡身边,同时深吸口气,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建设——哪怕看见这小子打限制级的血腥暴力游戏,他也决定要保持自己情绪稳定。
不料建设了半天,骆闻舟探头一看,见费渡的旧游戏机上奔跑着一帮憨态可掬的“大眼灯”——这位霸道总裁居然在热火朝天地打“啪嗒砰”。
骆闻舟:“……”
就在费渡一路过关斩将的时候,咋咋呼呼的张东来终于出来了,他整个人走路带着风,还没出警察局,就得意忘形地大声宣布:“今天来的都是我过命的兄弟,往后有什么事说一声,兄弟我给你们两肋插刀——插满,插成一个刀具匣子!”
费渡的大眼军团原本进退得当,被他这血淋淋的一嗓子生生喊乱了节奏,鼓点一错,顿时兵败如山倒。
骆闻舟一直憋到他“game over”,才慢悠悠地开了口:“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一点,就是你为什么会和张东来他们那伙人混在一起。”
费渡瞥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把游戏机往兜里一塞:“因为我觉得他活得特别哲学。”
骆闻舟愣是没听出这话是褒义还是贬义来。
费渡冲朝他跑过来的张东来一摆手,转过头递给骆闻舟一个虚伪的假笑,去找陶然说话了。
这群少爷们大摇大摆地离开市局,用脚趾甲都能想出外面蹲点的媒体有多高/潮。
郎乔好像看到了未来一个礼拜的热门话题,忍不住伸手一捂眼睛,小声对陶然说:“我都不敢看。”
陶然:“别看了,干活去。”
就在少爷们刚刚走到门口时,一个人影突然蹿了出来,猝不及防地冲进了张东来他们一伙人中间。
她身材瘦小,头发枯黄,正是何忠义的母亲。
领头的几个败家子莫名其妙地和衣着滑稽的女人面面相觑片刻,有个人小声说:“这是谁啊?”
何忠义的母亲目光中掺杂着血丝,干涩地从几个人脸上扫过去,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幼猫一样含混的声音:“是谁害死了我儿子?”
她吐字不清,口音又很重,反复问了三四遍,才让人听出她说了什么。
张东来脸色微沉,有些晦气地说:“那谁知道?反正不是我。”
说完,他就一低头避开女人的视线,率先提步走出去,与她擦肩而过。亲友团们紧跟他的脚步,躲避瘟疫似的往两边散开,尽可能避开那女人。
“这女的是不是精神有点不正常了?”
“小点声,也挺可怜的。”
“平白无故被逮进小黑屋就不可怜啦?”
“我告诉你们说,老子比窦娥还远,我压根不认识她儿子……”
女人呆呆地站在原地,茫然地望着从她身边毫无触动地走过去人:“谁害死了我儿子?你们……你们不能走……”
眼看那群人就要从她眼前离开,女人发了急,胡乱在空中抓了几把,不小心缠住了一个女孩的长发。
女孩当即好似被踩了尾巴一样尖叫起来,抢回自己的头发捂在胸前,一蹦三尺高地往同伴身后藏去,旁边的年轻人本能地伸手一拦:“你干什么,有病啊!”
女人撞在年轻人坚硬的胳膊上,一屁股摔在地上,正好撞上了最后走出来的费渡身上。
费渡本来在跟陶然道别,被撞过来的人吓了一跳,猝不及防地退了半步。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那女人就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伸出鸡爪手,死命抓住了费渡价值不菲的裤腿,语无伦次地说:“你们不能走,你们不能走!你们得给我一个交代……你们不能走……”
几个警察要上来拉人,把女人推倒的年轻人也皱着眉走上来:“费爷……”
费渡躺着也中枪,皱着眉看着扑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尴尬地拍拍她肩头:“您要不要先起来?”
女人倏地抬起头,正好和费渡对视了一眼,她嚎啕大哭,涕泪齐下,形象着实不很体面,浓郁的悲痛把她变成了一团烂泥。
费渡忽然一愣,不知透过了她的目光看见了谁。
他弯下腰,十分轻柔地握住女人的肩头,撑着她重新站了起来,然后冲张东来他们一摆手:“你们先走。”
作者有话要说: 啪嗒砰 是一款萌物=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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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于连 十四()
“我最讨厌分析受害人了,”郎乔一噘嘴,在嘴唇和鼻子下面架了根笔,“有时候受害人是平白无故就被伤害,我心里就得有好长时间想不通这件事,你说凭什么呢?凭什么好好的人,就因为运气不好,就得落一个那样的下场?凭什么努力生活的人,辛辛苦苦多少年,最后会被一个无端冒出来的人渣匆匆收尾呢?可是如果受害人本身不无辜,或者干脆就罪有应得,我又觉得他是活该,我们替他查凶手反而好像是在助纣为虐,我……哎呀!”
骆闻舟把文件卷成纸筒,照着她的后脑勺来了一下,敲碎了郎乔的长篇大论。
郎乔抱着后脑勺:“你又打我干什么,我说的这都是人之常情,警察也是人!”
骆闻舟:“工资要不要领?”
郎乔:“……要。”
“要就好好干你的活,哪来那么多感言?”骆闻舟单手拽过一张白板,在那额头上有个小月牙疤的少年照片下面,写下了“何忠义,男,十八岁,送货员,h省人”等基本信息。
然后他借着身高优势,从小白板上方放出了目光,透过办公室明净的玻璃窗,看了一眼在外面陪着何母的费渡。
何母不知是不是听谁乱说了些什么,对市局释放张东来感到非常绝望,仿佛认定了自己即将求告无门,哭得要崩溃,几乎无法直立行走,是被费渡架回来的。
也许是本能地抓一根救命稻草,也或许是认定了费渡同张东来他们是一伙的,所以“不能让他跑了”,何母在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时候,下意识地紧紧拽住了费渡的衣角。
费渡戏剧性地被迫留下,于是才有了窗外这一幕。
费渡毕竟是个年轻男人,想要强行甩开这不到他胸口高的病秧子女人也容易,然而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发作,只是静静地陪着这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坐着。
此时,何母已经从筋疲力尽的崩溃中回过神来,恢复了些许神智,骆闻舟看见费渡拉着她一只手,俯下/身,正小声和她交谈着什么,不知道他用了什么花言巧语,何母居然慢慢平静下来,甚至能偶尔点头摇头做出回应。
“马小伟放出来了吗?”骆闻舟看着窗外问。
陶然放下电话:“没有,分局那边给我的消息说,马小伟在他们那毒瘾发作,民警从他住处里搜出了不少散装毒品,所以顺便拘留了。”
骆闻舟:“咱们能把人叫来问问吗?”
陶然一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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