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对敌,摇摇欲坠。
一时又急又怒,萧冷儿连叫停手,飞奔上去。一人回过头来看她,却正是多日不见的庚桑楚。
两人对视,都是片刻静止,但此间怎容得萧冷儿再想儿女私情?上前堪堪扶住扶雪珞,分明见到胸前一把剑刺来,她狠狠咬唇,却是不避不闪。
庚桑楚心中暗叹一声,却终于也为她出手。
低头与扶雪珞对视,萧冷儿怎么也想不通,短短一柱香时间不见,为何他竟能伤成这样?自己为何那般傻,却要叫他单独来找庚桑楚?他清俊的面上已尽是血污,看着她的目光,却是温暖而信任,直如他们第一眼见面,仍是春浓雪暖,一直趟入她心里。
直到这刻她才发现,原来他看她的目光,从来都没有变过。忍住眼泪,萧冷儿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你再支持一会儿,从前总是你护着我。今日有我在,也绝不会让你有事。”
自方才见到她一口气松懈下来,扶雪珞既无法点头,更出不了声,望她的目中却是急切忧虑。
微微用力把他搂在怀中护好,萧冷儿这才望向庚桑楚,种种复杂神色,一闪而过,多日来她对他思念有如附骨之蛀,然此刻相见,却已是这般情形。半晌颤声道:“你有甚好说?”
动一动嘴,庚桑楚看她,何尝不是悲喜交集,半晌却也只淡淡道:“你们走吧。”
“啪”的一声脆响,庚桑楚愕然抬头。这一巴掌却并非打他,而是打在萧冷儿自己面上。下手极重,她娇艳颊上立时出现鲜红五指印,却哪里比得过星目中泫然欲滴更叫人看得伤心:“是我信错了你,却害了雪珞,我错了一次又一次,委实该死。”
见她模样,庚桑楚一时痛心,上前一步,想伸手,终究生生按捺下来,只淡淡道:“我无话可说,扶雪珞伤重,你还不走?”
死死看他,却半分情绪也看不出。咬着牙,萧冷儿半抱着扶雪珞,便从他身边走过去。两人交错,他从她余光中看到尽是死死忍住不让落下的眼泪和伤心委屈。她感受他的,却只是一片空白。他既不肯看她,她便什么也看不到。
她终于擦身过去。展扬动嘴想说什么,却被庚桑楚眼神阻止。待到那二人已转弯不见,庚桑楚一直极力放得淡然的情绪这才蓦地紧张起来。后退两步,他握紧袖中银匕,向展扬吩咐道:“你跟在她二人身后,这里我来对付。”
展扬看一看步步逼近的众人,担忧不下:“可是你……”
“这是命令!”庚桑楚眼神陡的犀利,沉声道,“扶雪珞重伤,你让萧冷儿带着他胡乱在此地行走,与让她去送死有甚区别。这里我自有应对之法,你赶紧去!”
明知萧冷儿在庚桑楚心中意义,展扬再不放心,也终于应声而去。
鼻中尖锐的血腥味,庚桑楚心中默念道,今日倒要看一看,是不是他当真就要永远输了楼心月一着?
艰难的前行,萧冷儿只觉自己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打斗,但怀中有个扶雪珞,她此刻为了他性命,却是什么都得做。第一个人的鲜血溅到脸上的时候,萧冷儿险些尖叫出声,呆呆看着第二把朝她刺过来的剑,终于还是在那剑抵她面门时甩出匕首去。擦去脸上血迹,她紧抱着怀中的人:“我真的很没用,可是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从方才倒下那人的身上拔出匕首,萧冷儿站起身来,跨过两人继续向前行去。展扬此时方赶上来,见那两人尸体不由一愣,想到萧冷儿杀人,一时心中竟有些难受,匆匆上前去,叫她:“萧冷儿!”
萧冷儿回过头来,见他,木然神色却是些微发颤,听他道:“公子说,不愿受……不愿受你二人之死的连累,让我护住你们出去。”
看一眼怀中之人,萧冷儿果断点头:“雪珞伤重,烦展大哥帮我找一处地方,我要即可帮他治伤。”心中想道,再信他一次,他若再骗他,她就算赔了性命给他,也只当是自己瞎了眼惹的祸。
展扬点一点头,示意她跟在自己身后,为二人开路。
其实若只有庚桑楚和萧冷儿两人相对,从不存在甚信任或欺骗的问题,然两人之间的事,从来都无法单纯。这世间的烦恼,原大抵是些不相干的人和事引起。
你既退不出九天之外,在这红尘中打滚,便要做好满身泥泞的准备,无人能幸免。
奔走半晌,展扬终于在一间密室前停下,帮萧冷儿把扶雪珞扶进去,再关上门,这才松一口气道:“此处偏僻,这里周围都是公子的人,暂时可以放心。”
萧冷儿惨淡,分明是庚桑楚想杀扶雪珞,若到处是他的人,又叫她如何放心?心中绞痛,只是淡声道:“展大哥能不能找到清水和绷带?”
展扬点点头:“你且在此地等我,千万不要走出去。”见萧冷儿点头,他这才开门出去,示意她把门拴好。
咬牙为扶雪珞除去血衣,他浑身伤处让她心中更痛,这样一个干净出尘的人,她甚至没想过他的白衣会沾染些许灰尘,这一次沾染的却是血腥。
“幸好你今天穿的不是白色的衣服。”一句话说中,萧冷儿原本是想要自己松动一点,嘴一张眼泪却阻也阻不了的趟下来。
拿出随身的金创药,萧冷儿从衣角撕下一块碎布,小心翼翼为扶雪珞擦拭伤口。她记得圣沨也曾经为她重伤,那一次她虽然难过,却并没有这一回的强烈内疚与委屈。说到底,是那人伤了他,她只比自己做错更难过百倍。
半柱香后展扬回来,拿了清水和绷带还有金创药给她。萧冷儿极细心为扶雪珞处理伤口,他昏迷中仍是痛得呻吟,醒转过来。萧冷儿咬着牙,继续涂药膏:“你且忍一忍。”
这半晌胸口终于蓄积些气力,扶雪珞低声问道:“庚桑楚呢?”
萧冷儿忍住难过,淡淡道:“他总算没有害死你,放我们离开。”
“不是他。”轻得不能再轻的三个字,听在萧冷儿耳中,却无疑炸雷。见她不能置信面容,扶雪珞再重复一次:“不是他?”
呆滞半晌,萧冷儿方颤声道:“你在胡说些甚,是被打糊涂了么?”
“我被来人带走之后,才知道上当,却已经晚了。想来问心收到消息,匆匆赶来,但那帮人委实太厉害,我……”说到此他胸中气再次絮乱,连连咳嗽,接不下去。
示意他停口,萧冷儿仍是小心为他理伤,目光却是哀哀忘了展扬。已忍得多时,见她目光,展扬终于再憋步下去,愤然道:“不错,这一次铁了心要除掉你二人的,是圣君不是公子!圣君明知公子会干涉,竟出动手下一班死士。圣君是何等人物,他手下那帮人,没有任何人性,除了二十年前和十年前的大事,这一回仅仅是第三次出现。圣君那是表明了要杀你们,就算有公子帮着你们也没有。那帮人除了圣君,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看扶公子伤势,就该知他们的厉害处。冷儿姑娘你先前一去只见到公子站在一旁,是以误会他,你当他愿意那样被你误会?故意让你们离开再以保护你们的名义让我也离开,公子他……”说到此,他再说不下去。
耳中听着,咬牙继续为扶雪珞裹伤。仔细看她面容,竟是半分软弱和难过也找不到,扶雪珞忍不住道:“你为何还在这里?问心他……”
萧冷儿笑得若无其事:“我为何不该在这里?庚桑楚聪明绝顶,比起你也更了解那群杀手,他既然让我们走,我相信他必定会有应对的方法,眼下却是你的伤更要紧,你别在说话分我的心神。”
扶雪珞闭上了嘴。静默片刻,萧冷儿又问道:“展大哥,这地方委实安全吗?”
展扬道:“你若不放心,我再去调一对人马过来守在此处。”
“不用了,多谢展大哥。”萧冷儿仍不抬头,“我只是随口问问。说到底大家身份不同,展大哥这样帮着我们,又是在总坛,于大家都不好。若担心庚桑楚,大哥不妨先走,此处想必暂时不会有人找来。”
踌躇片刻,终是庚桑楚安危占了上风,展扬道:“如此也好。此地若有任何动静,我必会接到通知。你们且在此地等我。”见萧冷儿点头之后,这才转身出去。
见她不条不紊模样,扶雪珞忍不住轻声笑道:“其实我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可以与你同甘共苦。但我更知道,你此刻只是为我,才故作镇定,否则早已飞奔去问心身边。”
萧冷儿闻言也笑道:“我若是你,定要装作毫不知情,总也能快乐多一些。”看他一眼又道,“你们对我,都一样重要,我谁也不会不理,你莫要再胡思乱想。”
扶雪珞点头,不再言语。为他处理好全身的伤之后,萧冷儿自然无那功力为他调理内伤,便口述传他一套疗伤的内功心法。
扶雪珞甚是犹豫,道:“想必这是紫峦山内功,未经紫皇同意,这……”
“不必担心,上一次我与他谈过,他也答应我会传授和指点你武功,你这人就是太多规矩。”漫不经心说完,萧冷儿见扶雪珞复杂神色,不由有些诧异,“怎么了,我说错什么?”
半晌扶雪珞偏过头去,声音似笑似叹:“原来你果真这般把我放在心上,只笑我从前总是不知。”
笑一笑,萧冷儿却不知该说什么,又从怀中掏出干粮,掰成小块喂给他吃,方才分出的清水,喂给他喝。
吃一阵,扶雪珞又增一些气力,笑道:“你倒是先知,预料我们会有这一天,连干粮都准备好。”
萧冷儿略有些出神,片刻笑道:“不是。上一次和大哥哥一起遇险之后,幸亏他身上带了食物,我们才能支持那么久,后来便学到了。”说到此不由想,不知圣沨现在如何。
似乎每一个优秀的男人,都跟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扶雪珞无声苦笑。
半晌等扶雪珞累极睡去,萧冷儿才终于起身,握住他手低声道:“我出去一下,你且等我回来。”再看他一眼,转身带门出去。
门声的响动过后,扶雪珞这才静静睁开眼,双目平静,古井无波。
一路飞奔,萧冷儿理不清心中念想,只知从展扬口中听完真相之后,她根本不敢理这念想,飞奔到前先见到众人打斗的地方,除了空余残枝的场地,早已没有一个人影。
原地呆立半晌,多日来苦闷,不解,伤心,害怕,先前见到他的高兴,委屈,离开的心如刀绞,此刻一一涌上来,从眼中流出,肆意纵横她满脸和整颗心。
茫然在四周走动,她只想找出一点声响,真的只要一点点就好。告诉她他活着,告诉她他平安无事。蹲在一处墙壁之下,不知发呆多久,萧冷儿忽然听到石壁之后,竟似有响动。发疯一样跳起来,她使劲拍打着石壁:“庚桑楚,是你吗?是不是你,庚桑楚,你回答我!”
她不停的叫,那一边却半分声音都没有。手已打得血迹斑斑,也不知眼泪和血,哪一个流得更容易?有人拍她肩膀,她狂喜回头:“绣花枕头!”回头见到那人一刹,心里所有惊喜,却被悉数冻结。
眼前这人黑衣修长,绝美无铸,却如何能是她心中想的那一个?欢喜如潮水一般涌退,萧冷儿无知觉握紧了手,指甲嵌入肉里,怔怔道:“圣沨……你怎会在这里?”
“问心招我回来。”圣沨见她狼狈模样,眉皱得越发深,“你为何在此?怎的、怎弄成这般?”
紧紧咬了唇,萧冷儿浑身无力,听圣沨续道:“方才我从那边过来时,见圣君的人挨间房搜查,莫非就是找你?”
心中惊了一惊,萧冷儿只觉再稳不住身影,低低呻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