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玉张口,却不知她,叫什么名字。
歌声越听越耳熟,渐渐有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时候到了,我来带你回去。”仙子伸手摸摸范玉的头。
“求你让我再多待一会。”她发自心声地恳求。
“这里还有什么让你留恋?”
“没有了。我早已失去了可恋的人。只是我不甘心。”
“你在世上的命运就是这样安排的,没有甘心不甘心一说。”
范玉痛哭起来,仙子轻点她眉间,她便浑然睡去。一觉醒来全身的病竟已痊愈,而刚才的对话忘得一干二净。
范玉走了有半年,荀家人自荀启答应了另寻一门亲事也早将之前的荒唐事压在了箱底,没人愿意提起。
那天清晨,他醒得格外的早,门口正好有人来敲门,他无精打采地问是谁,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开了门果真是范玉。
她看起来精神十足,笑意盈盈地问自己回来的是不是太迟了。
荀启说自己正打算提亲去,但话没说完,她就进了大门,自个儿往里跑了。
荀家对她回来感无奈不已,但是他们自己一手做的孽,且儿子并不反对,就随了他取消了新的亲事。
467。第467章 春风吹又绿,故人不回眸23()
女儿两岁的时候,朝中有人旧事重提,拼命打压异党,何家的事被翻出来,范玉差点被问罪。幸亏因为证据不足一家人平安无事,但在郑晏原力保的情况下,荀氏父子还是不免被革职。荀老爷在家中当场吐血身亡,荀母将一切罪责怪到了范玉头上,家中闹得鸡犬不宁。但面对这些,范玉还是如往常一般温和,没有因他人的怒气有一点波动。
父亲丧事理完后,荀启相当疲惫。他坐在床沿不能躺下去,一闭上眼就会想起不好的事情来。
范玉把女儿暂时托付给了天雪,等到安宁了再把她接回来。
她端了热水进去见他蜷着身子看着地上发呆,想到他几天几夜不能安睡突然有点心疼。
“你还哪里不舒服,我帮你揉一揉?”她轻轻走过去挨到他身后。
“不用了,我坐一会就好。”他声音很沙哑,脑袋轰隆间感到她温柔地抱住了自己。
他转过身,笑着摸摸她的头,让她早点睡吧。
当长安已无一家人的立锥之地,荀启决定南下迁去八闽安家,那里还有片茶庄可以打理。
不多的家眷在后面坐着马车,范玉执意要骑了马匹跟着他在最前面开路。
一路上他俩没有几句话,就这么安心行进。
有人骑马追了上来,见他们回过头就在距马车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范玉看看荀启,他拽拽缰绳让她去吧,自己不过去了只要替他道个别就好。
她跳下鞍,牵着马慢慢走了过去。
“郑大人何事这么急地追上来?”她笑问。
郑晏原看着她,眼神里仍然存着遮掩不住的深情。
“我只想最后问你一句。。。”他还没说完,范玉打断道:“都多少年的事了,”她笑,“大人你也该醒了。”
“如果那时候我坚持要娶你,不管谁反对,你会不会跟我走?”他像没听到。
她仍旧微笑着,却摇了摇头。
“那你爱他吗?”他问。
“不。”她答得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沓。
“恨吗?”
“恨。”她的笑容不变,像是对谁都已没了那般真诚。“到现在,我谁都不爱,谁都不喜欢,当年有人跟我说世上有种人生来没有感情,最多只有同情和怜悯,我当时不能理解,但我现在就是这种人。”她清澈似湖的眼眸里看不见任何波动。
“你恨我吗?”他反复爱恨的问题,让她略生烦躁。
“大人,时候不早了,”她往后看了看,“郑夫人看来不放心你,也一起来了。”
他没回头,不自觉抬起手想理她掩在脸上的乱发,她退了一步,任由他的手僵在那里。
“玉儿,我知道我只配错过你,但是你若有一天回心转意,我还是等在这里,记得来找我。”他无奈地放下手。
“多谢大人厚爱,范玉福薄,怕是承受不起。”她跳上鞍,牵了几下马头,对不远处的天雪道了声后会有期,便快马加鞭回到了荀启身边。
他懒懒地向身后挥了挥手,便问她身体状况怎么样了,晚上投了宿正好有空可以给她把把脉。
468。第468章 春风吹又绿,故人不回眸24()
她笑了两声,说:“比以前健壮不少,还能多活两年。 ”
“是吗?”他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他们在八闽开始了新的生活,一开始当然会有困难,几乎整个家的怨气都压在范玉身上,可她却像听不见,感受不到,依旧照顾着应该照顾的人。
雅儿渐渐长大,会喊爹娘会唱童谣,看到奶奶总是为难母亲有时也会问范玉为什么。
范玉不是不痛,而是还未痛到她心里而已。时常夜里几番温存过后,荀启理好她脸颊边几束细柔的乱发,轻轻哼起停停赋的调子,因为总是跑调,惹她笑得本已潮红的脸愈加娇嫩。
几年过后,他们的境遇好了许多,一家人开始渐渐淡忘当初背井离乡的阵痛时,范玉的心却突然没了知觉,她扶着开裂的木门望着外面厚重阴沉的云翳里漏出的几束光线,一阵莫名的风涌进房里,将桌上铺满的琵琶谱卷到了院子里,往高处打旋着消失了。
它们飞得这么高,她抬头都望不到了。
雅儿记得她在院子里玩耍,看到母亲那样望着天空,然后缓缓走出门,与她道了别,随着飞舞的纸张一起飘到了天光里。雅儿在院子里叫唤,几个大人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听她说范玉飘到天空里去了以为她说笑话就到屋里找她娘,结果看到的是上吊身亡的她。
这件事对雅儿的影响很大,当她逐渐长大,回想起当时与她道别的母亲,常常有种说不出的心疼,甚至夜深人静之时无法控制自己泪流满面,她也想像奶奶一样将这种痛归罪到旁人身上,但是母亲教她琵琶时那种温柔的笑容又瞬间融化了她的仇恨。母亲那么善良,她也不希望雅儿成为那样的人吧。
后来荀启又娶了一个岭南的歌妓,很少有人再提他前一个妻子,雅儿的记忆之中关于母亲的面目随着年龄增长也渐渐模糊。
她就像白日里的冷烟火,歌声戛然而止处被抛进风浪里,短暂无比。
树的魂魄回到原位,仙子问它人间如何,它摇摇头,不说话。
“你看,”仙子指着荀启新入门的妻子道:“这个后来的女人才是真正的范玉。雅儿本应是她所生,因为你的闯入,乱了顺序,现在你走了,一切又归为原位了。”
“他可还记得我?”树说。
“可能记得,也可能不记得。以后慢慢地,他会把关于你的记忆和这个女人重合,直至你在他心中消失为止。”
“人间的悲欢实在无常,我还是做一棵树好了。”它说。
仙子笑了,轻轻揉下它的新芽,往凡间抛去,“他会知你在天上的心情。”
“对了,慕亦怎么样了?”树往别处瞧了瞧。
“在那里。”她指着人间一处戈壁沙漠。“有几对冤家前世闹得厉害,他们这一世果真还不能罢休,全让她给碰上了。对了,慕亦本就是仙人你可知?”
“我只知她不会老。”
仙子抚抚它的叶片,说道:“你可是她下凡前亲手种下的。当时她为了那个女人不惜打破了结界,引了妖魔出来,最后被拔去仙骨打入凡间遭罪。”
469。第469章 春风吹又绿,故人不回眸25()
“那个女人是谁?”树总是经不起好奇。
“喏,她来了。”仙子示意它。
那女人笑眯眯地,看起来很美,找了块石头便一同坐到了树下。
树问她叫什么名字。女人告诉它,江渔笙。
“我听到你们好像在讨论我,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她望向大漠中慕亦的身影,轻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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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玉走了半年,突然间又回来令全家人措手不及。拜完了公婆外加三叔六公七姑八婶就自己找路熟悉去了。
将近中午,荀启随了她回了卧室,一路跟在身后,看着松松垮垮绑在她背后的包袱并没有多少东西,顺手捏了一把,问道:“你就这些东西吗?”
她扭头拽紧了带子,反问道:“嗯?你要嫁妆吗?”
“不是。。”他尴尬地松开手之后没了声响。
他的卧室不大不小的一间,因为采光不是很好,总是有点阴暗。范玉把几件衣服叠了好放进箱子里,一点也没有认生的情绪。
他停在桌边等她捧了一包糖饼过来才一起坐下。
“我问你,你真的不要嫁妆吗?”她一边往嘴里放点心,一边盯着他。
“你是在那边过不下去了才回来的吗?”他目光略微锐利起来。
“是这样,所以我才问你,”她自己动手倒了杯水,喝个精光后才接着道,“嫁妆,嫁妆你懂吗?媒婆没告诉你吗?”
“要是缺钱我可以给你一笔,你也不用委屈自己在这里受罪。”他讽刺道。
她元气满满,微笑道:“我只想住在你这儿,至于你要娶几个姑娘进门,别人说什么,我都不在意。”
“你何不去找郑晏原?”他冷笑。
“那我去了。”二话没说,范玉把吃剩的碎渣和纸利索地揉在一起起身欲走。荀启手顿时砸在桌面上,吓了她一跳。
“你坐好,我还有几件事要问你。”他知自己反应太大,收了收语气。“你到底怎么想回长安来的?”
“就是真的过不下去了嘛。”她眼睑垂了下来。
“就没想过再找户人家?”他皱眉。
她沉默了一会,伸出手腕到他面前,无奈说道:“你替我把把脉,看我这半年病有没有好点。”
他仔细给她诊了脉,回道:“一点异常都没有,谁给你调理的这么好?”
“没有人,去了那边,这半年我基本就是在家里等死,终于有一天我以为自己快解脱了,但是一觉醒来发现身体一点病痛都没有了,我觉得自己还可以多活几年,所以回长安来好好感受感受成家后的生活。”她苦笑。
“你倒是会讲。”他叹口气,起身往门口走去,“既然你决定留下来了,以后好好过日子我不会为难你。”
她得了允诺,脚步轻快地抢先他出了门,拦在前面看起来愉悦极了,“以后该叫你什么?荀大夫?神医?荀大人?”
荀启瞪着她不出声,眼里有丝怨恼。
“好了好了,我不惹你了。”她赶紧疾步往外去,却在转了弯,让他看不到了才缓了步伐,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
470。第470章 春风吹又绿,故人不回眸26()
对啊,她为什么要回来?就连范玉自己也想不清楚了。
抬头看看阴沉阴沉的天,风也这么大,该是要落大雨的模样。
仲夏夜里,窗外此起彼伏的尽是虫鸣声。第一个年头过去了,她在这个家里还没引起波澜,只是婆婆有时会念着她的肚子什么时候能鼓起来。
榻前一柱落地灯,荀启半坐在床头执卷研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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