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平日里冷面寒霜,对着这个爱悔棋的老秃头却是十分容忍,概因当年他将伽罗的牌位娶进府,这老头上门来说:“此女还在人间!”杨坚细问,他却以“天机不可泄露”,“时候未到”等语来推脱。
纵然如此,这些年来,杨坚一直隐隐地期待,伽罗还在,佛家讲究轮回,也许他的伽罗真的还在。
一连下了五盘,老和尚悔了二十多步棋,杨坚都面无异色。
等第五盘,老和尚将了杨坚的“帅”,笑吟吟地道:“够了,到了,到了!”
杨坚见此,便着手收拾棋盒。
老和尚摆摆手道:“棋到了,人也到了!”见杨坚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笑道:“鸾星动,故人归!”
对面的人倏地站起了身,猛地揪住老和尚的衣领,声音暗哑:“在哪?”
“在,在夔,夔州,你自去,两日内,若迟了,可莫怪老衲!哎,哎呦!”
老和尚话尚未说完,便被杨坚扔到了地上,焦急喊道:“写月涂黄罢,凌波拾翠通!记住这句,你二人前程缘起于此,这回,还是这个!”
杨坚脚步略顿,便如旋风一般不见了踪影,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回荡:“伽罗已经轮回回来了!”
“伽罗!”一声响彻云霄的喊声震荡在广化寺里头,饱含着无限的眷恋与酸楚。
前面礼佛的向氏一怔,不由鼻头一酸,“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求求您让小子忘了这一段孽缘吧!”
老和尚兀自揉着腰:“哎呦,我这把老骨头啊,泄了天机呦!”
二人见独孤伽罗已经醒转过来,笑道:“看来姑娘药效过去了,老婆子我说一句实话,姑娘且耐心听着,既是到了这个地界,姑娘也不比在宁安了,等明日天亮了,我们进了城,就找一家好些的楼将姑娘安顿了,以姑娘的姿容,在哪定都能过的风生水起,姑娘就当善心,白白赏了我们老夫妻一点银子度日!”
独孤伽罗瞪着眼,老婆子虽是笑里藏刀,好歹看着笑呵呵的,老头极阴鸷,独孤伽罗也不敢多看,忙低头,也不言语。
白蘅即便有能耐将她运出宁安,鸿姨,鸾姨,鹄姨和雁姨都不会坐视不管的,白蘅还是太低估青玉楼青字辈姨姨们的手段了。
只是,现下看来,即便她们找到她,她怕也被卖入此地的青楼了!
“婆婆,你带我回去吧,鸿姨不会亏待你的,白蘅付了你多少银两,我让鸿姨多付两倍给你!”独孤伽罗咬着唇,看似胆怯地求情道。
老婆子摆摆手,“姑娘,别想着回去的事儿了,白蘅姑娘给的可是每月百两,直到我们二老终老,你在,不是还夺了白蘅姑娘的风头呐!”
老婆子笑眯眯地看着独孤伽罗,见她吓得脸色发白,忍不住伸手捏了下独孤伽罗的脸,“确是细腻,老婆子我手上经了那么多姑娘,都比不得木槿姑娘这一身皮囊!”
独孤伽罗怯怯地抬头,见老婆子双目泛光,像是看到了金子一般看着她,浑身不由战栗!
老婆子从马车角上一个麻袋里,掏出两床棉被,嘟囔道:“睡吧,明日精神好些,那些妈妈看了会更喜欢不是!”
独孤伽罗请求道:“婆婆,这绳子勒了我两天了,能不能解下啊,这都到夔州了,左右也不过是从一个青楼到另一个,再说这半夜的,便是我想逃,也不敢啊!还请婆婆行行好!”
老婆子斜睨了独孤伽罗一眼,冷哼道:“收起那些花花肠子,老婆子我手上经过的女孩儿可比你们青玉楼还多几十倍!”
说着便占据了马车上一角,躺下了!
独孤伽罗看着自个的手,默默吁气,明个天亮,就真的被卖入青楼了,虽说青玉楼的姨姨们对她很好,可是,她也是见识过姨姨们对别的被卖入的女孩子的。
一旦进去了,要想逃跑,是万不可能的。
独孤伽罗只得认命地躺下,夜里这般冷,要是染了风寒,就更麻烦了!
夜里寒风肆掠,独孤伽罗一直迷迷瞪瞪的,总是梦见好像有人在呼唤一个姑娘,“伽罗,伽罗,你等我!”
“啊!”独孤伽罗猛地喊了一声,从睡梦中惊醒!
“嚷什么嚷,你要不安静,别怪我老婆子拿袜子堵了你的嘴!”老婆子不乐地斥骂道。
独孤伽罗一想到老婆子的裹脚布,心潮翻涌,忍着恶心,好半晌胸口才平复了下去!
独孤伽罗醒了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也不知道益之知道消息后,会怎般,便在两三日前,他还说不会让任何人带走她,当初爹爹去后,她失忆,懵懵懂懂地初入青玉楼,什么都不记得,心里好像也不曾害怕过。
因为姨姨们都很疼她,可是,现在,她真的是无根浮萍了。
第二日一早,独孤伽罗刚有些困意,老婆子和老头便又开始赶起了马车,辰时正,便到了夔州城门,城门极为安静,只有北风的声音,这个时辰大概并没有几个赶着入城的。
独孤伽罗只隐约听见老婆子说:“多谢官爷,官爷买些酒暖暖身子”,马车便又开始动了起来。
饶是知道守城门的士兵不会管,独孤伽罗心里还是凉了一截。
第287章 既然如此薄凉()
马车在一处静市停了下来。
独孤伽罗外头被披了件大氅,严严实实地盖住了被捆着的手,老头看着马车,老婆子带着她进去,独孤伽罗看了一眼,“菱花楼”!
时辰尚早,里面陆陆续续地出来几个眼眶虚浮的男子,见到独孤伽罗和老婆子,都不由打量一眼,有一个小眼,泛着豆绿的光,看得独孤伽罗心头发颤,赶紧低了头,努力将自己缩到大氅里。
“找谁?”门口的龟奴将二人的路拦住!
“麻烦小哥通传一声,灶下无米下炊,只得将我这女儿卖了换些银子!”老婆子说的简略,大意却是极为明了,卖姑娘的!
龟奴看了独孤伽罗一眼,眼里掠过惊色,道一句:“等着!”忙不迭地跑去找老鸨。
独孤伽罗以两百两银子被卖给菱花楼,等老婆子一走,菱花楼的严妈妈便将独孤伽罗带上二楼自己的暖阁,一边描着眉,一边道:“说说,你会些什么?”
严妈妈看起来也不过四十出头,年轻时候估摸也是个美人,“不满妈妈,我本是江陵青玉楼的姑娘,是青玉楼的花魁,被楼中姊妹陷害,卖到了这里!”
严妈妈捏着眉笔的手微顿,从铜镜前转过来看独孤伽罗:“哦,可曾开过苞?”
独孤伽罗脸有些微红,“不曾,木槿斗胆在此处恳求妈妈让木槿卖艺不卖身,木槿可以保证仅凭一人之力,让菱花楼日进百金,如若做不到,妈妈可随意处置!”
“哦?”严妈妈身子往前前倾,重新仔细打量了下独孤伽罗,“想不到还是个烈性的!”
“行,我菱花楼今夜便有一场盛会,如若你能在明日一举吸引富贵子弟一掷百金,我自不会薄待你,你拿手什么?”严妈妈将眉笔扔回桌上,淡淡地望着独孤伽罗。
“凌波舞!”
独孤伽罗一被带下去,旁边的丫鬟问道:“妈妈,我们菱花楼还没有破过这个例,这回,您怎么就应下了?”
严妈妈重新执了眉笔,笑道:“进了菱花楼,还不是我说了算,我说卖就卖,初来,让她今夜卖力些,我也好卖个好价钱不是!”
这边老婆子刚得了银子出城,不想城外便有两人乘着马一跃而进!
身上的寒气让人止不住打哆嗦,两人都是满身的灰尘,坐下的马蹄似乎也有些发软。
“府衙在哪里?”其中一位面如寒星的男子盯着守门的士兵问,旁边的像是随从模样的人,拿出随身佩戴的腰牌。
“京城国公府!在,在东边!”
士兵刚说完,便是两骑尘土飞扬。
老婆子的马车一个不稳被撞到,马儿受了惊吓,不停地嘶叫着。
苏威和杨坚在夔州府衙停下,苏威喘着气问:“主子,夔州这般大,要怎样找?”
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他并未能在两日之内到达,杨坚心口犹如万只蚂蚁在爬,“林岗在哪?速速出来!”
等下午菱花楼众人从前一夜的热闹中睡醒,发现门外闹哄哄的,说林大人四处张贴榜单,找什么姑娘,也没个名没个姓的!
申时初,独孤伽罗换了舞衣,却是比青玉楼格外轻挑薄透些,不由蹙了眉,心里又咒骂了白蘅一回。
外头小丫鬟唤道:“木槿姑娘,妈妈让你快些!”
“来了,来了!”独孤伽罗再往两边脸颊上添了一点胭脂,这才随着丫鬟去了前头。
人潮涌动,比青玉楼还要热闹许多。
“呦,今个的正主来了!我可和大伙说好了,你们今个可不许和我抢,这个可是我今个一出菱花楼大门就碰见的!”
底下一人喘喘地嚷道!
独孤伽罗往下头看了一眼,见是早上那个豆绿眼的胖子,胖的说话都带喘的,对上那猥亵的目光,独孤伽罗一阵恶寒!
“李兄,这般美人在你怀里,可不糟蹋了,还是让给为兄我吧,可是雏儿呢!”
“严妈妈说了,价高者得!”
独孤伽罗眼一晕,严妈妈骗她!
“木槿姑娘,愣着什么,开始了!”身后的丫鬟猛地将她往台中央一推。
乐师的琴弦已经开始拨动,独孤伽罗双脚发软,对上底下众人毫不掩饰的侵略目光,浑身发寒,仿佛穿透了她这一身仅能遮羞的衣裳!
凭着本能抬起了手。
杨坚跟着众人扫荡到菱花楼,便见里头人头攒动,一楼的高台上,一个着了薄衫襦裙的少女,步履轻盈,腰肢柔软,一个回旋便是千树万树梨花开,是,是,是凌波舞!
“写月涂黄罢,凌波拾翠通!”杨坚的脑海里不停歇地回响这一句,一遍又一遍,像是从山的那边传来,又像是从海的底端翻上来。
“爷!”
苏威忽见自家主子红着眼,跳到了菱花楼的舞台上,一个软鞭将台上的姑娘缠到了自己怀里。
底下众人顿时一阵唏嘘!
“哎呦,这有个急性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杨坚一剑挥了过去,卸了那人半边胳膊!
鲜红的血惊震了众人的眼,一时都纷纷向往逃命!
“哪来的狂徒!”楼上的严妈妈正自得地看着底下众人对这个新物的觊觎,盘算着开价多少合适,便见自己的诱饵忽被人缠了去!
楼里的打手瞬间涌了出来,门外的林大人骑着马进来,大声喝道:“谁给你们的狗胆,这是朝廷要犯,你菱花楼竟敢私藏!”
苏威已是管不得林大人这边,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家主子,劫持了这个女子!
独孤伽罗只着了件薄衫襦裙,猛地被软鞭带到一个陌生男子的怀里,一双眼睛犹如惊鹿一般,无措地看着这个面如寒霜的男子!
“伽罗,我终于等到了你!”
一声低叹,在独孤伽罗的耳畔响起,透着说不出的凉寒!
独孤伽罗尚未反应过来,一件深蓝暗纹大氅罩在了自个身上,带着些许余温,这才觉得冷飕飕的,不由将身上系的大氅又裹了裹!
杨坚红着眼望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女孩子,面上敷着淡淡的脂粉,有些呛人,唇上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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