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样了; 还跟我逞强吗?”褚之遥的语气很轻柔; 尾音还带着一点浅笑,像一根羽毛轻抚过季如梵的心。
“这一次,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安然逃脱。”季如梵虽然见过很多大场面,可是真到了自己身处险境,依旧会觉得沮丧和害怕。
“反正有我陪葬,你怕啥?”褚之遥倒是坦然些; 半路遇匪,她不是头一回经历了。
季如梵却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该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褚之遥后脑靠着车厢,歪着头咧嘴笑说:“我这个人天生命大,好像总是死不了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她又带着悲伤地说:“也可能是我命硬,总是将身边亲近的人克死了。”
季如梵知道褚之遥是想起了年幼时,父母遇害的情景。这件事,闵玉曾经跟她提过大概,当初是为了让这对夫妻增进感情,生怕婚后不小心触及褚之遥的伤心事。
“你是不是命大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肯定是脑袋太大!”
“嗯?为什么说我头大?”褚之遥不解。
季如梵轻轻戳了一下褚之遥的头,叹道:“你这个人,整天就爱胡思乱想,你说要不是因为脑袋太大了,哪儿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褚之遥这时才反应过来,娘子是在揶揄她。可是她也不生气,竟然觉得娘子说得还挺有道理。有的时候,她的确会想太多,只可惜这些想法,都只能藏在心里,找不到合适的倾诉对象。
说着说着,车厢内的凝重气氛开始缓解,两个人眉宇间的神态也渐渐变得轻松。若不是马车四周环绕的马贼,褚之遥恍惚间还会觉得她们是在去观音庙的路上。
这帮马贼倒是没有对她们动粗,除了言语上的威吓,在肢体上并未作出太出格的事。当褚之遥和季如梵被带下马车的时候,心情各不相同。这样的寨子,一看就是马匪老巢似的风格,但这分明距离南城郊外并不算太远。
“真没想到,我们的周围竟然生活着这么多马贼。”褚之遥轻声地对身边的人说。
季如梵的眉头越来紧皱,这样的建筑风格她再熟悉不过了。前世里,她噩梦开始的地方便是这样的,但她又明确知道,这不是马王的老窝。可是触景生情,季如梵仍是免不了感到浑身战栗。
褚之遥发现了娘子的情绪变化,连忙一把扶住她,关心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季如梵摇头,紧紧抿着唇。现在她的情绪很奇怪也很复杂,恐惧中夹杂着愤怒,不甘里带着慌乱。她几乎失去了站立的能量,幸好身边有个褚之遥,可以让她放心地依靠。
“我,其实有点怕。”艰难地开口,季如梵终于肯承认自己内心的脆弱。
“其实,我也怕。”褚之遥悄声说,一直望着季如梵,又道:“但我会保护你的。”
季如梵知道褚之遥这话是发自内心的,并非嘴上逞能。因为这一路上,褚之遥几度将自身恐惧给压了下来,不但不停照料着自己的情绪,还很关心自己的身体。在这样的情境下,还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可以说真的是心中有自己。
“我们互相保护。”季如梵从褚之遥那里得到了力量,抬头对着她笑。
“小两口还真是够痴缠的!”将她们关进房间后,马贼抛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房外有人把守,所以屋内的两个人并没有被五花大绑。
“这群人还挺有自信的,觉得把我们就这样关着,我们也不能逃脱。”褚之遥率先在房间里逛了起来。
季如梵站在原地没动,只用眼神扫了一圈。
这个房间并不算大,但还挺干净。马贼其实没那么穷,但是毕竟没什么品味,各种野兽的头骨制成的装饰品在此刻显得有些惊悚。季如梵从小就开始学习骑射,对这些也见得多。但是褚之遥却很少去接触这些,现在处于这样一间房中,内心说不出的阴森。
“我想,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带我们去见这次的幕后主使了。”季如梵想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褚之遥已经将整间屋子都逛完了,比起褚家的规模,小了太多。而且这屋内的装饰风格,实在令她难以驻足,以至于到了后面,她也只敢伸出脑袋探视一下角落,生怕自己一个突兀转弯,被整个羚羊脑袋吓哭。
“你觉得到底是什么人要抓我们?目的又是为什么?难道真是因为马王?”褚之遥发出三连问,其实这些问题在她心里也已经盘旋了很久。
季如梵看着她,微微点头。
褚之遥快步走回到季如梵面前,说:“马王真那么缺德啊?别人家的媳妇还念念不忘!”
季如梵被褚之遥的模样逗笑,加之两个人面对面,距离很近,褚之遥的表情变化就看得更加清楚了。
“谁家的媳妇啊?”季如梵明知故问。
褚之遥像看傻子似地看着眼前人,说:“当然是我家的啊!整个南城,谁不知道你是褚家小少奶奶啊!”
季如梵掩唇笑了出来,叹道:“可是你和我都知道,我并不是褚家的小少奶奶。”
褚之遥的脑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地,没多想就抢着说:“谁说的!我觉得你就是!”
这话说完,褚之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有些不妥,容易引起歧义。连忙将视线转开,避免尴尬。心中却在不停想着该如何解释,才能将自己刚才的话完美化解。
所以,她移开的视线,也就完美地错过了季如梵面若桃花的变化。裕公主是多么地懂得察言观色,窥探人心。若是说从前的相处中,她还不能确定褚之遥有时的表现,那么现在,她几乎可以确定,褚之遥对自己,与成亲之初已经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现在的处境,季如梵还真是想好好跟褚之遥谈谈。因为她早已发现,自己对于褚之遥这样的态度,并不嫌恶,也不抗拒,甚至有的时候还带着一点欣喜。连她自己也搞不懂,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但是她不想逃避,不想一个转身将此模糊掉。
“我想,此时爷爷应该收到消息了,知道我们被绑了。”褚之遥忽然另起了一个话题。
季如梵也不太乐观,既然马贼会这样带走她们,必然有后招。
“我们或许很快就会被送到另一个更远更隐蔽的地方。到那时,恐怕就真地难以逃脱了。”季如梵回忆起前世里的悲惨经历,几乎要落下泪来。
一个柔软又温暖的怀抱裹住了她,还不等她细想,就听到耳边传来温柔的气息。
“所以在我们被带到更远的地方去之前,我一定要让你走。”
“褚之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目标是你,可是连我也绑了,就肯定不会放了我。既然我也难以全身而退,倒不如救了你。”
“别说了!”季如梵似乎意识到了褚之遥想要说什么,立刻制止。
光是想到褚之遥要替自己承受折磨,她的心就忍不住地疼了起来,而且越来越疼。从最初隐隐的钝痛,到之后明显的撕扯疼痛,都让季如梵无法呼吸。
“要走,我们一起走。别再说什么一个人独活的话了,我也同样不希望你有事。”季如梵的声音不大,但若仔细听,就能听见她声音里的颤抖。
这不是害怕,也不是客套,这是真真实实的发自内心的羞涩与激动。这是季如梵生平第一次对一个非亲非故的人说出这样深情的话,她甚至没有意识到,她竟然愿意跟褚之遥同生共死。
当夜色降临,褚之遥跟季如梵背靠着背坐在厚厚的地毯上,谁都没有睡意。
“娘子,如果这次我们都逃不掉,你有什么遗憾吗?”褚之遥卸下面具,用最真实的自己面对共患难的季如梵。
“有,有很多。”季如梵平静地说。
“其实我也有。我会遗憾,没有好好孝敬爷爷,总是淘气,惹他生气。”褚之遥有些苦涩地笑着说。
季如梵想了一会儿,说:“我有很多事情没能来得及做,所以会很不放心。但是最遗憾的,也许还没来得及弄懂一件事吧。”
“嗯?听起来好深奥。娘子,有时候你说话,让人难以明白。”
“你想知道什么,其实都可以问。”季如梵知道平时褚之遥不是听不懂,而是不想懂。
褚之遥顿了一下,问:“娘子,你家在京城,不是做生意的吧?”
季如梵有些意外,仍然保持镇定,说:“为什么这么说?”
褚之遥笑了,说:“其实你做生意的时候,很多想法,还有做法,都不是生意场上的惯例。虽然想法更缜密,计划也更有章法,但跟我们生意人,并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大家都辛苦了~!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季如梵没想到自己平日里的表现早已被褚之遥看在眼里; 她却一直未曾说破。其实褚之遥的这个说法倒也不假; 虽然裕公主什么场面都见过,但对于经商,其实陌生得很。除了有钱; 她还真没有太多拿得出手的伎俩。
尽管凭借着过人的天资和聪敏机智; 季如梵也是边模仿边前行; 但遇到了生在经商世家的褚之遥; 自然很容易被看出破绽。只是她没想到,这个人已经暗中观察了自己这么久,若不是今日的意外,不知道要隐瞒到何日才会坦白。
“既然你都看透了; 为何现在才说?”季如梵的声音很淡然; 并没有被拆穿的慌乱。
褚之遥也很放松; 像是在跟娘子聊着无关紧要的家常。
“因为那是你的秘密啊,你不想说; 我为什么要去追问?”
“没想到褚少爷竟是个这么体贴的人。”季如梵的声音有了一些起伏,但仍然隐藏了真实情绪。
褚之遥乐呵地笑了起来,仿佛许久没有人这样评价过自己了。其实她也很久没有这样真实地面对过一个人了,又让别人如何能看到真正的她呢。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如果你不想说; 可以不说。”褚之遥笑完之后,颇有感慨地说。
“原本我不想说的,但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倒是可以考虑与你分享一些。”季如梵的语气忽然轻快起来; 带着些许俏皮。
褚之遥稍稍转身,两个人背靠背的面积有所减少,季如梵的身体也跟着摇晃起来。褚之遥半侧过身,对身后的人说:“其实我只是好奇,并无恶意。如果你不方便,不用勉强。”
季如梵弯唇无声地笑道:“平时你在外边霸道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褚之遥呢?”
褚之遥楞了一下神,明白自己也算是在对方面前暴、露了。
无声失笑,褚之遥答道:“哪个我都是真的我,只不过不同的人,看到的是不同的我罢了。”
季如梵静静地咀嚼这句话的意味,想到后来竟有些认同。
“其实我家在京城,的确不是经商的。相反,与经商并无太多关系,却对马匹有大量需求。”季如梵缓缓开口,算是重新自我介绍起来。
褚之遥认真地听着,并不打算中途打断。而娘子肯坦诚相告,必然是选择了相信她。
季如梵继续说道:“我的家在京城里,算是颇有地位名望。但是大户人家,都有相似的困扰,子嗣间的,宗族间的,错综复杂,盘根错节,交缠着太多的利益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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