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穷人,他曾因为要给病重的父亲弄点好吃的而偷了邻居的火鸡,最终付出了三根手指的代价。按理说他本应对酷刑深恶痛绝,但此刻却摇身一变成了恶法最忠诚的支持者。
别人见他振振有词、口沫横飞,不禁投以羡慕的目光。这人便更得意了,他刚想继续说一点奇闻秘事以博取眼球,却听到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道:“但是……这三个人这么年轻,会做出那样的大案吗?你看看那女孩子,才刚刚十来岁吧!怎么说也不该对她用死刑吧?”
说话的是那人的学徒,也只不过十一二岁年纪。那人啐了一口道:“小孩子懂什么?但凡是反对皇帝的,就通通该死。陛下没把他们千刀万剐已经够仁慈的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喝彩声打断了。原来是三名死囚被押上了刑场。百姓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烂菜叶、臭鸡蛋朝这三人劈头盖脸的扔过去。中间还间杂着唾沫和谩骂。
三人早已心如死灰,对这些举动毫不在意,迈着沉重的双腿来到断头台前。
葛罗坐在金色麾盖下望着他们,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同情。他心知肚明,无论怎样这三人是无辜的。
因为父辈的争端而杀他们实在有些残酷。他看看身旁的母亲,玛格丽特面无表情的望着行刑台,似乎巴不得这事早点结束。
葛罗只能长叹一声,把话咽回肚子里。
毒辣的太阳悬挂在人们头顶,刽子手见午时已到,便开刀问斩。只见鲜血溅起,人头落地。三条年轻的生命灰飞烟灭了,不知道他们是该憎恨自己的父亲还是玛格丽特。
只听百姓们轰的一声喝彩,观刑台上的贵族也侧脸微笑,优雅的鼓起掌来。葛罗只觉得一阵恶心,他刚要把目光从贵族们身上移开,却看见了一张苍白的脸庞。
那人便是西弗尔之子柏龙。
今天这出大戏有很大程度上是做给柏龙看的,他自己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柏龙最近变得十分沉默,平时那些朋友也纷纷疏远了他。往日里他是大公之子,人们自然对他像众星捧月一般。但到了这种时候谁也不愿和这个失势之人走得太近。
如果只是疏远,柏龙也无所谓,毕竟他原本就看不上这种趋炎附势之徒。他们离得远远的自己反而落得清静。但让人气愤的却是随之而来的冷嘲和白眼。
纨绔子弟们开始当面嘲笑他比剑输给西蒙的事情,还绘声绘色的讲述着他当时的不堪与狼狈。要论剑术,那几人绑在一块都不是柏龙的对手。但柏龙的沉默仿佛是一种肯定,这些人便愈发肆无忌惮的谈论起来。
也许心胸宽广的人会对这些言论付之一笑。但柏龙不同,他自尊心极强,绝容不得半点不敬。但柏龙却也不是有勇无谋的莽夫,他知道自己如果动起手来无异于给父亲的处境雪上加霜。
因此,他一次又一次的选择了忍耐。这种感觉就好像把心剖开放在火上炙烤,然后再扔进冰冷的水中一样。
第93章 二皇之战(七)()
几天前柏龙满脸是血的从宫中走出来,又遇见几个纨绔子弟。与往常不同的是,这几人居然想强迫柏龙去舔他们的靴底。柏龙当然不可能答应,他们便动起手来。
柏龙武艺既高,又穿着盔甲,当然不可能受什么大伤。但人多手杂,有个人的拳头恰好砸到了柏龙鼻子上。一刹那鲜血横流,柏龙任咬紧牙关由他们攻击。几人见柏龙毫不反抗,顿感无趣。又奚落了一番后便扬长而去。
柏龙按了按眼角的淤青,又擦去血迹。只见鼻血像开闸的河水一般长流不止。无奈之下他返回宫里,准备到侍卫队去拿点伤药。
但偏不凑巧,不知是医务兵有意还是无意,队里的伤药全都用光了。柏龙只得另觅他法。天色将晚,寒风冷雨夹杂在一起。柏龙捂着满是鲜血的鼻子和下巴走在清冷的石板路上,孤单的背影看起来分外凄凉。
他要去的地方是皇家药剂师协会,那里给贵族免费提供各类医疗服务。更重要的是此处很少有人光顾,柏龙可以避开人们鄙夷的目光。
皇家药剂师协会离皇宫并不远,只有十来分钟路程。
这栋貌不惊人的小楼里曾诞生过很多著名医药学家。但比起医学,最近几任皇帝似乎更喜欢巫术,因此随着炼金术士的崛起,医学不可避免的走向了没落。
小楼外栽种着迷迭香、安息香和一大片铃兰花,在细雨中仍然可以闻到淡雅的气味。两盏风灯发出橘黄色的微光,显得温馨而静谧。柏龙谨慎的避开了铃兰花丛,他知道这种植物含有很强的毒性,一旦刺破皮肤可能引起严重的心脏衰竭。
他推开门,只见几个学生正在忙碌着,他们或在查阅文献或摆弄着五颜六色的试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几人见到柏龙,冲他点头致以友善的微笑后,便转自顾自的做事情去了。
虽然没有一句话,但柏龙却感到说不出的舒适。起码这些人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表示嫌弃,更没有对自己糟糕的面容而大惊小怪。
柏龙瞬间就对这地方生出一种微妙的眷恋,不愿立刻就拿药离开。
于是他搬把椅子找个角落坐了下来,好奇的注视着眼前的瓶瓶罐罐。他拿起一个绿色的小瓷瓶,上面写着:
“成药,尚未命名。
成分:葛缕子、山楂。
功效:治疗胃痉挛。”
柏龙又拿起一个红色的小瓶子观察起来,只见标签上画着一个黑色的骷髅,同时标注着:“浓缩毒芹碱(剧毒)”
柏龙吓了一跳,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先生!天呐,你在干什么?快把那东西放下!”
只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面前,他看样子怎么也有七十多岁了,身穿黑色学士服,胸前佩戴着一枚闪亮的徽章。
柏龙讪讪的放下瓶子道:“对不起,我只是想……”
老者一个跨步抢到他面前,拽过柏龙的双手仔细检查起来。
过了半晌,老人长出一口气道:“先生,您真是命大!人只要沾上一点这种毒药,过不多久便会一命呜呼。”他又用责备的口气说:“您这么年轻,为什么如此不爱惜生命?你想过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的亲人、朋友该有多难过?”
柏龙摇了摇头:“我的亲人现在自顾不暇,唯一的朋友也生死未卜。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有人掉一滴眼泪的。”
老人诧异的打量了他一番,缓缓说道:“年轻人总喜欢夸大苦难,是因为他们的身心还未经过真正的洗礼。相信我,你今天所遭受的一切都会成为明天的注脚。我已经八十岁,见过很多事情,没有哪个伟大的人物是不经任何挫折便能成功的。”
他坐下继续道:“先生,来皇家药剂师协会有何贵干?”
柏龙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他答道:“老人家,我是子爵柏龙。今天……不小心伤到了鼻子,想来您这儿开些伤药。”
老人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嗯了一声道:“柏龙大人,我听说过您。请稍等一会,我去去就来。”说罢他转身离去,不一会拿来了一小包药膏。
柏龙接过伤药,却迟疑着不肯走,老人问道:“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柏龙实在不愿回寓所,他灵机一动道:“事实上,我最近对草药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唔……请问怎么称呼您?”
“我叫莫甘迪,大人。”
“好的,莫甘迪先生。我在研究草药的过程中产生了一些疑问,比如……”柏龙一指那瓶红色的毒药“毒芹碱这种剧毒之物怎么会出现在药物的配方里?难道毒药也能治病吗?”
老人一听这话立刻两眼放光:“当然,当然!啊哈,这正是草药学的魅力所在。适当剂量的毒药不仅无害,甚至有起死回生的奇效;但相反的,几种良药混合在一起也可能产生致命的毒素,比如甘草和海藻、莞花按照不同比例搭配就能使人死于血管破裂……”
柏龙对这些知识一窍不通,但非常想留下来,于是红着脸说道:“莫甘迪先生,我还有许多疑问。如果您不嫌弃,我能否……能否每天都向您请教?”
老人兴奋的答道:“可以,当然可以!不过据我所知,您不是出任宫里侍卫官吗?”
柏龙苦笑道:“我这个差事是个闲职,没有任何事情可做。不会有人找我的。”
老人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处境,便微笑着说道:“没关系。我以副会长的名义向您担保,只要您有兴趣,皇家药剂师协会的大门随时敞开着。天色已经不早,您先回去吧,明天我会恭候大驾。”
柏龙站起身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小楼。
第二天,柏龙果然如约而至,只是身后还跟了四名全副武装的卫兵。这四人分别把守住小楼的前后门,他们是防止柏龙逃跑的。
莫甘迪淡淡的道:“柏龙大人,您无需在意。咱们聊自己的便是。”
第94章 二皇之战(八)()
从此以后,柏龙便每天往皇家药剂师协会跑,甚至懒得去宫里点卯了。卫队指挥官对此报以默许的态度。谁都知道现在柏龙可有可无的人,他不在队里乱晃,这位大人也乐得清静。
不到几天的功夫,柏龙的草药学水平便有了很大提升。一来是因为他天资过人,无论什么知识都过目不忘;二来他为了抛开压抑的心情,把全身心都投入到研究中,因此进步神速。
柏龙每天都和莫甘迪探讨药理、观看实验,生活仿佛重新散发出光彩。柏龙发现眼前这位老人不仅精通医学,更是位不折不扣的智者。他历经了人世间沧桑,说出的话往往极其平实却意味深长。柏龙在一次又一次的交流中受益匪浅。
但在第六天头上,短暂的宁静被打破,柏龙被带到征服者广场观刑。等他返回小楼已经是下午了。
莫甘迪用责备的语气说道:“柏龙先生,您如果今天不打算来应该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准备好了试验台等了你一上午。”
柏龙抱歉的说:“对不起,莫甘迪师父。因为事出突然我没来得及向您说明。陛下指名要求我随他一起去看行刑的场面,说实话,我本不想去的。”
莫甘迪一愣道:“行刑?”
柏龙便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包括自己的处境和遭遇。当然,为防止隔墙有耳,他叙述的相当隐晦,但老人毫不费力的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莫甘迪摇头道:“对几个孩子下手,他们做得也太过了。如此残忍实在有失明君贤臣的气度。”
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道缝隙,卫兵侧着身子向屋子里投以质询的目光。老人却故意提高嗓门说道:“看什么看?我今年刚好八十岁,早就活得不耐烦了。你们要不要把我的脑袋也砍了?”
卫兵嘟囔了几句,悻悻的重新把门关好。
莫甘迪继续对柏龙说道:“好了,今天咱们来学习神经毒素。我先给你看样东西。”他边说着边从手旁拿过来一只药箱,里面放着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水晶瓶。瓶塞处用蜡封得严丝合缝,看上去大有来头。
柏龙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自然界最强力的毒素之一,河豚毒素。小心,拿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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