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得鹿死谁手！”
第98章 二皇之战（十二）（）
迈尔斯不愧为计谋高超之士，他的建议已经是当前情境下最合理的办法了。这样虽然无异于断送了全部留守将士的性命，但仍为格兰特保留了逆转战局的机会。
但在这生死关头，格兰特却犹豫了。这位皇子从小过惯了安逸的生活，从未经历任何磨难。他虽然也久历军事，但向来都是安安稳稳的坐在大帐里发号施令，一切事情都有别人替他办好。一旦出现失败，他总认为是手下的责任，却从不懂得反思。
这样的人实际上一直都在逃避着自己的责任。久而久之，逃避便成了他的习惯。
格兰特的暴躁、易怒可以看作一种习惯性表演，用以掩饰内心的慌张。往往当他声音最大的时候也正是最无助之时。平心而论，他的勇气反而不如一个经过生活磨难的普通人。
现在成败悬于一线，这种致命的恐慌感又回来了，而这一次他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
河对面大营中喊杀声震天，将士们正在浴血奋战。可格兰特甚至无法下达一个完整的命令。他像小男孩一样咬着手指，指甲几乎要被他咬出血来。
只听迈尔斯厉声道：“陛下，事不宜迟，请立即下令进攻敌方大营！”
格兰特一愣，颤颤巍巍的说道：“别……别打了，迈尔斯，我们和葛罗讲和吧！”
迈尔斯一听这话气得浑身发抖，他极力压抑着心中的焦躁说道：“陛下，您也知道天无二日的道理。葛罗可能放过一个自称皇帝的人吗？”
“住口！”格兰特忽然歇斯底里的叫起来，他把手指咬得咯吱咯吱响“葛罗为人十分宽厚，他不会怪罪我的……我和他感情也很好，我们还一起去掏过鸟蛋……没错，他不会怪罪我的！”
迈尔斯绝望的喊道：“陛下，你看看将士们，他们在用鲜血为你争取时间，您如此犹豫不决，怎能对得起他们呀！”
但格兰特打断了他的话：“来人，来人！传我的使者，我要给葛罗军送信。”
迈尔斯双膝跪倒哭喊道：“不行，陛下！这是取死之道！”
格兰特一挥手：“卫兵，堵住他的嘴！”
两名侍卫立即把迈尔斯按到在地，紧紧捂住他的嘴巴。迈尔斯徒劳的晃着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格兰特拿起笔，哆哆嗦嗦的写下一封书信对使者道：“骑最好的马，把信立刻送到葛罗的大营。一定要快！”
使者行了个礼，转身离去，格兰特便呆呆的凝视着他的背影。
过了许久，只听对岸大营的喊杀声逐渐弱了。火光也暗淡下去。但派出的使者却仍不见返回。迈尔斯不再挣扎，他轻轻拍了拍侍卫的手背，侍卫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松开双手。
迈尔斯抖抖衣服上的尘土站起来，他脸上潮红褪去，变成了死灰一样的面容。
格兰特颤声道：“使者呢，怎么还不回来？”
迈尔斯叹了口气答道：“陛下，在葛罗军彻底打下咱们大营之前，他们是不会回来的。”
正在这时，只听对岸轰的一声欢呼，大营的门被打开了，营中的士兵走投无路，尽数投降。
格兰特慌张的说道：“你看！他们都投降了，使者总该回来了吧？”他环顾四周，忽然发现士兵数量骤减，于是问道：“我的士兵呢？怎少了这么多？”
迈尔斯道：“陛下，许多士兵已趁夜色逃跑，还有瑟里芬奇，他见您踌躇不前也朝西北方向撤离了。”
格兰特一愣，随即说道：“无所谓，他们爱走就走吧。总之使者一定会回来的！”
迈尔斯摇摇头，格兰特已经陷入偏执的深渊，任谁也无法唤醒他。
这时军前一阵大乱，使者终于到了，但却不是格兰特派出的那个。
来的是十余人的使团，他们在阵前立马，大声喊道：“传安德烈二世，葛罗陛下的旨意：罪魁祸首只有伪帝格兰特及主谋迈尔斯二人，其余将士皆不问罪！活捉此二人者有功！”
这些人呼喊不停，对岸的葛罗军占领大营后也立刻逼近河边，看样子只要山洪一退，他们就可以包抄过来。
格兰特的士兵仿徨无计，纷纷投降。只有几百亲随岿然不动，严密戒备着。
使者们见状继续高呼道：“阵前起义的弟兄们，捉了格兰特赏金一千，迈尔斯赏金五百！你们还等什么呢？”
降兵们听了这话心动不已，开始只有几人调转矛头，但慢慢的，几乎所有人转过身来。无数把长矛在格兰特面前构成一道钢铁丛林，此时已是无可挽回的败局了。
格兰特双腿一软，扑通坐在地上。牙齿颤栗，一句话也说不出。
此时迈尔斯反而镇定下来，他对格兰特说道：“陛下，大势已去，您还是突围逃走吧！”
格兰特费尽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我该逃到哪去？”
“陛下请容我三思……瑟里芬奇久有不臣之心，您到了饿狼公国只会沦为傀儡，此处不可去；若是申请联邦的政治避难，您将成为一介平民，此处亦不可去。”
他缓缓向东伸出手指“为今之计，您只有横渡大海，奔赴沙漠。在那里您以皇帝的身份招兵买马，未必不能重整乾坤。”
说到这，迈尔斯深鞠一躬：“请陛下准备突围，臣去为您抵挡敌军。”说罢他一把抽出侍卫腰间的宝剑，头也不回的朝千军万马走去。
降兵认得迈尔斯，本想活捉他。但迈尔斯像发了疯似的挥剑乱砍。士兵们一怒之下十几把长矛齐出，全都扎在了他身上。
迈尔斯仰天长叹道：“我计不成，实乃天意！真是天意难违……难违啊……”话音未绝，他便吐血不止而亡。
眼见包围圈越来越小，格兰特的侍卫队长回头道“陛下，现在是突围最后的机会了！”
格兰特平日里养尊处优，一想到颠沛流离之苦，心中的勇气便荡然无存。他颓然的说：“都放下武器，你们拿根绳子把我捆起来去见葛罗吧。”
第99章 二皇之战（十三）（）
二皇之战以葛罗的胜利告终。他依靠母亲的权谋、智慧以及一点点珍贵的运气，艰难的赢得了这场较量。朝野上下一片沸腾，各地的贺表像雪片一样发来。因为人们知道政治斗争中只有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就是成王败寇。失败的格兰特从前线被押至首都，准备接受审判。
铎山殿上一片肃然。玛格丽特久久注视着阶下的囚犯。就在不久之前，她还要向这个人表示虚假的尊敬，但现在此人却要反过来给自己下跪了。
权力真是一样美妙的东西。
玛格丽特朝葛罗使个眼色，葛罗清了清嗓子道：“阶下可是格兰特吗？”
格兰特忙不迭的抬起头答道：“陛下，是我！您的堂兄格兰特！”
葛罗叹口气道：“堂兄，你既为皇亲国戚，为何干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的叛乱不仅让我心寒，更是违反了先帝的遗诏。就算有什么分歧，咱们弟兄之间不能坐下来谈谈吗？”
格兰特在话中听到一线生机，他像快要溺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大声说道：“陛下明鉴！称帝一事我根本毫无兴趣，全是迈尔斯从旁鼓动……还有我的将士，他们为了加官进爵极力怂恿我。我……我一时利令智昏才铸成大错，但这实在不是我本意呀！”
他连哭带喊，全无一点体统。玛格丽特见了这幅模样不禁暗自鄙夷。
她冷冷的哼了一声道：“格兰特，你父亲虽然狠毒，但好歹也算个敢作敢当之人，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窝囊废？”
格兰特忙向她特爬了几步道：“女士，您说得对。我是窝囊废，不会对陛下再有一点不臣之心，请您饶了我吧！”
玛格丽特脸上的皱纹全都舒展开来，看上去容光焕发。
她冷冷的打断了格兰特的话道：“住口！饶了你？真可笑，今天打胜的若是你，你能放过我们母子吗？三十年前明斯克堡一战，你父亲放过我丈夫了吗？”
格兰特顿时汗如雨下，兀自不住的求饶。
玛格丽特品尝着复仇的滋味，她还想再看看这失败者的丑态。于是说道：“格兰特，你再怎么说也身为贵族——这样吧，我便给你一个机会。”
她一指殿上的众人：“群臣若是有一个人肯为你求情，我便免了你的死罪。”
一听这话，格兰特立刻朝财政大臣爬过去，死死抱住他的大腿道：“托德，咱们向来私交不错，今天你救救我吧！”
但财政大臣一言不发，甩开他的手，轻轻向后退了一步。这是一种无声的拒绝。
玛格丽特插话道：“我给你二十分钟。你可要抓紧时间啊！”
格兰特更不搭话，又扭头爬向一位老者，此人是他的岳父。格兰特哭道：“岳父，您总该救救我吧，您不为我着想，也总得为您女儿着想吧？”
老人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他顿足捶胸，憋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指指自己通红的脸颊，又摇了摇手。
格兰特死死抓着老人的衣襟不肯松开，玛格丽特笑道：“你别难为老人家了，只怕再咳嗽一阵他连肺都要咳出来了。我劝你还是换别人试试吧。”
格兰特只能无奈的松开手。说来也奇怪，他刚一松手，老人的咳嗽便停止了。他迅速钻进人群里，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格兰特向众人投以哀告的目光，但目光所及之处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迫使人们纷纷移开视线。
他不断的扣头，额头上鲜血如注。他大叫道：“谁来救救我啊！只需要一句话，我求你们了！”
玛格丽特残忍的看着这丑态，眼神熊熊燃烧，仿佛一位复仇女神。
格兰特已经面如死灰，嗓音嘶哑，口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漫长的二十分钟终于快要过去了，玛格丽特道：“看来没人会包庇这反贼。既然这样……”
但就在这时，她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够了！我给格兰特求情。快把他放了吧！”
玛格丽特错愕的睁大眼睛，因为这不是别人，正是葛罗的声音。
她问道：“葛罗，你说什么？”
葛罗紧紧盯着他母亲道：“我说放了格兰特。”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是谁害死了你父亲！”
葛罗神色坚定的答道：“我当然知道，但那是他父亲所为。格兰特虽然谋反，但他身为第一顺位继承人，对先帝之死有所怀疑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即使问罪，也不应是死罪。”
他向玛格丽特深鞠一躬道：“母亲，您经常教导我要做一名宽厚的君主，而现在不正是展现宽厚最好的时机吗？”
玛格丽特眼眉倒竖，额头上布满青筋。她怒喝道：“小子，别以为你坐上了皇位就可以胡作非为，赶紧传令把这人斩了！”
葛罗霍然站起道：“到底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
玛格丽特还有众人全都愣住了。葛罗顶撞他母亲，自打出生算起，这还是头一回。
玛格丽特愣了半晌，眼中忽然充满泪水。她感觉三十多年的含辛茹苦在刚才那一刻尽数化为乌有。
只听她长叹一声：“好吧，你长大了，再也用不着我这老妇了。”说罢她缓缓跪下道：“陛下以后请好自为之，我这就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