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徴嫆模仿着他的神情和语气,虽不算惟妙惟肖,但也看得君轻尘起了些兴致,不再那样低沉,还调笑道:“我当时的样子,哪有你这样看着可恶啊。鸡崽子你一定是添油加醋了吧?”
“哪有,妾身还是给您打折了呢!”华徴嫆神气活现的说着,转眼又回忆道:“您救起了妾身后,也只与妾身说了几句话。其中,有在抱怨一件事情。妾身听得笑了,于是您夸妾身,说妾身长得丑,笑的却可爱。”
“有这事吗?”君轻尘捏着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下,“不丑啊。”
华徴嫆垂眸:“这张脸是华芷柔的,自然不丑。但妾身本身的相貌,却是与天音坊主不相上下。从小妾身便受到周围邻里家孩童们的排挤,妾身的娘亲也深知妾身丑,不愿让妾身出去,就把妾身留在家里,教弹曲,教唱音,哀声哉道,千篇一律的活着。长大之后,妾身也因为相貌而处处碰壁。家道中落,想要去周围的大户人家做丫鬟,人家却都不要,觉得妾身长相晦气,通常都是毒打妾身一顿再将妾身轰出去,而后将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导致后来的妾身根本无法正常在外生活。哪怕是去买米,都要遮着脸,心里想着只要不被人认出来,哪怕少得一些米,也好。或者说,有时候,妾身和娘亲饿得急了,妾身还会想,哪怕挨一顿打,能多得点米也好。”
“后来,为了生计,妾身经常去山里砍柴。背着柴火上下山的那一段路,对妾身来说,是最美好最宁静的路了。可以不被人耻笑歧视,也听不见娘亲的哭泣与抱怨。只有妾身一人。不去幻想美好的未来,也不想沉浸在过去的悲伤,每日将砍柴作为自己最重要的事,卖完的碎银子铜板拿去补贴家用。但也有不幸的时候,是妾身的爹走时留下了一些外债。那些讨债的人早在过去的几年里搬空了妾身的家,却还是得寸进尺。明明已经还了许多积攒下的银子,可他们却总说,还没有还清。当时爹不在,妾身与娘亲也不知道具体欠下他们多少。两个女流之辈,只能受尽欺压,想要反抗,却不知如何反抗。也无力反抗。”
“只剩下了你和你娘,那你爹去哪了?”在华徵嫆抿了一口茶的空档,君轻尘问。
“妾身的爹……具体的情况。妾身也不知。知道的,只是娘在生下妾身后,爹见妾身生得太丑,怒言妾身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而后就抛下了妾身和娘亲。十几年来,再也没回家一次。后来,当妾身和娘亲不远千里从鹃山徒步走到云来,拿着婚约去履行时,才知道妾身的爹娶了一个富家小姐。还生了一个美貌聪慧的女儿。那女儿只比妾身小两岁,是妾身的妹妹,也叫华徵嫆。”
这情形,听得君轻尘倒是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也叫华徵嫆?”
“因为徵嫆这个名字,不是妾身的爹娘取的。而是自当年羊皮卷上书写的婚约而定下的。那婚约上,大致的写了,华家往后的某一代若生了女儿,就要取名徵嫆,而后去云来容家寻。若当时容家有年龄适当的男子,便结为连理。”
“那万一没有年龄适当的男子呢?”君轻尘问。
华徵嫆摇头:“此时婚约上没有细说。但是当妾身去的时候,妾身的前夫容沅,刚好是唯一一个年龄适当的男子。只不过,当时的他,已经成亲了,娶的是妾身同父异母的妹妹,另一个徵嫆。当时婚约虽未在爹爹的手上,但因爹爹记下了婚约上的内容。说是婚约已毁。容家对照而来,信了爹爹的说辞,于是容家的少爷容沅就娶了妾身的妹妹。之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妾身也到了容家,拿了婚约。容老爷与容老太太为人正直,心觉婚约还是要履行,于是同意了妾身去做平妻,嫁给容沅。”
原来事情竟是这样曲折。君轻尘有些惊讶,起初他倒是小看了这件事。“然后你嫁给了容沅,但他将你抛入了水井,于是你来到了这里,成了华芷柔?可是,云来确实没有容姓之人。何况听你所言,那容家还是大户人家。若有的话,我岂会打听不到?”
“现在是没有。”华徵嫆终于讲到点子上,自己也是低叹:“不过,在一百多年后的云来城中,确实会有一处姓容的人家居住。而且……当时的容家也算称得上百年世家了。说明,容家即将在云来驻扎。”
君轻尘顿了顿,“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什么一百多年后的云来城,什么容家即将在云来驻扎?这些也是你预料到的?”
华徵嫆认真的看了他一会儿,沉声道:“不是妾身预料到。是这些事,都是妾身亲耳听到,与亲身经历。妾身其实是来自一百多年之后的鹃山。曾嫁到云来几日。而成亲那夜,妾身被丢入水井,也不是寻到了出路。妾身是死在了那口井里。所以,就有了今日妾身与爷说的情形。妾身在一处幽暗的地方见到了爷,跌入了水,而后爷救了妾身,这就是妾身与爷的第一次相见。也因此,后来妾身到了此处见到爷,开口唤了您一声恩人。”
她平静的说完,平静中却带着些紧张的看着君轻尘。君轻尘却没能那么平静,吞了吞口水后眨着眼摇了摇头。
“你说的这些事……太玄妙了。我……”欲言又止的顿了顿,君轻尘又问,“你是死了才见到的我?那你为什么会见到我?难不成我也死了?”
“当时的爷,确实死了。只不过您死后曾说,再活一次的您不会记得之前的事。而您在遇到妾身时,已反反复复的在青年之时死了六次。您还与妾身抱怨过……”
“等等!”君轻尘蓦地打断她,“你说我死过六次?”
“是。”华徵嫆颔首。
“……”
华徵嫆还想说话,但君轻尘却心情复杂的闭上了眼道:“不要再说了。让我静一静。你……你出去,去哪都好,暂且先不要打扰我。”
华徵嫆仍是看着他,“爷,妾……”
“出去!”
华徵嫆默了默,低声道:“是。”而后转身离开了正堂。
外面无人把守。也不知他们的对话是否会叫人听见。其实华徵嫆也想不通,为什么毫无头绪的容家会在云来城扎住根。而且,回身望去,君府的宅子不仅重修了两座小楼,也将后面扩充了开。此时看来,当真就成了百年之后容家的模样。已经不能称作小宅子,而是君家大宅了。
君家,与容家,到底有什么关系?还是她的介入改变了什么,使得容家已经不会再来?
或许,是与容沅有关吗?也不知容沅如今到了哪儿,在做什么,还会不会再出现。
想到容沅,华徵嫆又忽然想到了另一个许久未见的人。也不知穆韶青与絮姐现下如何了。当初只听说落香坊关门后,他与絮姐搬到了自家的店铺里。董妈妈落魄时与他们有没有过联系,她也不清楚。到底自己如今已经成了亲过上了而好日子,虽然今日发生了许多事,但眼下刚好君轻尘不想见她,不如她就去穆韶青的店铺看一看那两人过得如何。顺便逛街找找有没有稀奇玩意儿,买回去送给她的爷,好好儿哄一哄。
120。我与华芷柔()
消停了两天,街坊邻里的已经安静了不少。毕竟云王将云来管制的井井有条,那些不该有的消息都被压了下去,只有关起门来才会有人想到提一提。
华徵嫆走在街上已经无需戴面纱。见着她的人顶多会多看两眼,也不再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指指点点。有议论,那也是极小声的耳语,不管听没听到华徵嫆都一律当做没听到。
谁不知道现在的君少爷比起之前更不好惹。且他似是已经在改好,很久没找过人的麻烦。
步行了几条街,一路打听,才到了穆韶青的胭脂店。那“韶华”二字刻得娟秀,看着便知这店的主人是个心思细腻的。华徵嫆隔着一段距离看着那敞开的店门,想了想,提起裙子走了进去。
迎她的却是絮姐。原本叫着“客人想要看点什么”的絮姐见到来者是华徵嫆,惊得愣了愣,而后立刻转了身看穆韶青。
而穆韶青却很平静,点头微笑道:“君少夫人。”
“一个妾而已,叫不得少夫人的。”华徵嫆笑着大方的走进了店里,“絮姐,韶青,许久不见,你们还好吗?”
絮姐有些顾虑的退到了一边继续站着,穆韶青则是与平常无异:“平日普普通通,但逢喜事节事之类店里生意还算兴隆。之前未能去参加你的喜事,真是抱歉。而后又听说你出了些事,此时见到你没有大碍我与娘亲便能放心了。”
“谢谢你们的关心。”华徵嫆微笑着垂眸扫过柜台上摆放的精致的胭脂水粉,“成亲之时轻尘发的帖子不多。没能发到你这,是我当时考虑不周,还望你们原谅才是。”
“诶?”穆韶青一愣,“你不是给我发了帖子么?是我那些日子去陪娘亲给爹扫了墓,回来时你已成亲了,请帖是在门缝中瞧见的。”顿了顿,穆韶青又想到什么似的笑了:“想来是君少爷很会替你着想吧。”
华徵嫆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的抽动了一下嘴角,“啊,这样啊……那,可能是他吧。”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华徵嫆干脆就仔细的看了看柜台上的东西,而后挑了一盒看着很精巧的熏香,悄悄碰了碰,抬头问道:“邵青,这个香是什么味道的?”
“你可以拿起来闻一闻,不碍事。”穆韶青道,“燃起时,味道与未燃时大致相似,不过会稍浓一些,安神醒脑。”
“安神醒脑?这么厉害?平常的不是安神催眠,或者提神醒脑吗?你这倒是中合在一起了啊!”华徵嫆新奇的将小截的熏香拿了起来,凑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味道不是很重,清清淡淡的,带着些清爽的气息,闻着就令人很是喜欢。
穆韶青道:“这世上,总有人需要各式各样的东西。能够多创造出一种旁人需要的,就是我的梦想。徵嫆你若喜欢,可以拿回去试一试。我这里有完整一盒的。三天一用,可用月余。”
他叫她徵嫆。
早听到他在胭脂店开张的那天起与她隔着门说的话起,她便发觉他是有些猜出她非华芷柔了。今日见他的模样与语气,这想法更加确定。此事她也不知该喜该悲,不知是好是坏,只能问道:“这熏香,多少银子?”
“给你的怎么会收钱。”穆韶青微笑着说完,笑容却散去了。自己都是愣了愣,才解释:“你大婚之日我未能捧场,这盒熏香便当作迟来的贺礼。还要劳烦你亲自带回去,银子我是绝不会收的。”
这时,絮姐却开口了:“你那一盒子也不小,我见着徵嫆是一个人来的,不如就你将她送回去,帮忙提一下盒子吧!你们二人也许久未见了,你不是也有很多话想与她说?以后的机会怕是不多了,不如今日你二人就好好聊一聊。”
穆韶青原本想拒绝,只是不好开口。这时华徵嫆却道:“絮姐说的有理。韶青,不如你就送我一段路,正好我也有些话想要与你说。往后我会去陪轻尘到鹃山一段时日,即使回来,也怕是不会再有今日这样出来随意走动的机会了。”
大户人家,到底比起小门小户要多许多规矩。穆韶青也知道,想了想,同意了。
自内屋捧出一个硕大的木盒。穆韶青的手指用力的呈着盒子,闭上眼轻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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