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白没反对。
两个人再从门出去,却是沈念白带着头走。出去时的人明显比进来时要有气势一点,周围的姑娘偶尔往她这便瞄上两眼,虽有不屑,但也没多说话。
华徴嫆去坊里的女医那里领了些药酒和棉帕,打算回到屋里擦拭一下手上的伤,却刚好撞见穆韶青脸色铁青的从絮姐屋子里出来。
“韶青?”她忍不住关切一句。
穆韶青没听到似的,擦着她的肩就走了过去。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一向温润的少年竟然怒气冲冲。华徴嫆想了想,又去絮姐那里敲门,但是屋子里没有声音,也没人给她开门。
人多的地方就是有一点不好,有个什么大惊小怪就能引起一堆苍蝇般的嗡嗡声。华徴嫆懒得理忽然又炸起的那些言论,从另一侧踩着楼梯绕回了自己屋里。
君老爷给她的两千五百两是用不了了,干脆还回去吧?
擦药的时候,华徴嫆思索着,忍不住苦笑,这可真是命里折腾她,不想让她从良啊。
这几日董妈妈的气儿不顺,方才韶青和絮姐又像是闹了矛盾的样子。三个人都无法请假,也只能再等两天出去。这个月她还没去看华止弘,也没提过自己丢银子的事,华徴嫆觉得自己还要找个时间回去看看华止弘,但是要暂且瞒下最近发生的这些大事。
然而过了平静的两日,正当她琢磨着向谁请假时,沈念白又来了。
“沈公子。”华徴嫆正巧路过楼下,便去主动打了声招呼。沈念白冲她笑道:“你怎的知道我会来?”
“凑巧遇上而已。”华徴嫆道,“沈公子今日是来照顾妾身的生意了?”
沈念白随意的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自然是来照顾你的生意。”
在这里呆的久了,遇到客人摸一摸自己的肩或者脸,华徴嫆已经习惯了。也就没躲开,只是道:“那便去找兔儿记录一下吧。”
两人转身时,华徴嫆好像拿眼角瞄到了一个骑着马的身影有些熟悉,却只是一闪而过,也就没多想,带着沈念白一起去了兔儿那里。
“你这两日都没接客?”沈念白看着那册子道。
华徴嫆面不改色的回答:“妾身能接的客人少。”
何况这一个楼里有三个琴姬。除去她和绫罗还有一个新来的。客人喜欢新鲜的总归多些,她这少了许多董妈妈推荐的也就只能去接一下老客人。
沈念白点了点头,也没多说话,签了个字便和华徴嫆一起上了楼。
却不知两人关门之后,身穿墨底白竹束身长衫的君轻尘走进了落香坊。
“徵嫆闲着吗?”
兔儿见是君大公子,虽然有些胆怯,但还是忍不住多看那俊朗的面容两眼才道:“徵嫆姑娘刚接了个客人,两个时辰内都无法接客。”
“有客人?谁?”
兔儿摇头道:“这个,不能透露。”
君轻尘眯着眼哼了一声,一把夺过了桌上的册子,用力翻了几页,就到了“徵嫆”二字那页。
兔儿被他粗鲁的动作吓了一跳,却不知该如何。董妈妈出去了,絮姐这两日都不见人,穆少爷也不在,她还能把人家君大少爷如何不成?
不过君轻尘只粗略的扫到了最后一个名字上,深深地拧了下眉头就把册子扔回桌上了,“她不在,那我点绫罗吧。”
“绫罗?”兔儿松了口气,原来君少爷是想找个会弹琴的,那就好。想到这,她又多提了句:“我们这刚来一个妖娆姑娘,那琴技也是好的没话说,半点不输徵嫆和绫罗,君公子要不要点她试一试?”
“不要,名字不喜欢。”君轻尘冷着脸道。
“……”
兔儿默默在绫罗的那一页上记了两笔,而后推给君轻尘:“请公子签上自己的大名。”
“不识字,不签。”
“……”
“你替我签吧。”君轻尘丢下这一句,转身就到了正厅中央大喊:“绫罗,出来!”
刚想去通知绫罗接客的粗使丫鬟被他这一嗓子吼得差点从楼梯上跌下去,绫罗倒是被他叫出来了。
另一头的屋里,华徴嫆隐约又听见熟悉的声音,但是……大概只是认错了吧。他不是回了君府么,君老爷还会轻易让他来落香坊?
再者,他来的话,大概会丝毫不讲道理的闯进来找她的吧,又怎么会去找绫罗呢。
沈念白正听着楼下的吼叫勾起嘴角,又见华徴嫆微微有些失神的样子,转了转眼珠道:“怎么了?怎的突然发起呆来?”
“啊,没什么。可能是昨夜雷雨声太大,睡得不踏实吧。”华徴嫆猛地摇了两下头,继续方才的话题道,“沈公子倒是与妾身讲一讲,您的未婚妻见到您后说了什么?”
沈念白:“她说让我放过她哥哥。”
“咦?”
“大概她彻底把我当成了坏人吧。”沈念白低叹。
华徴嫆瞬间觉得眼前的人有些可怜。看他的样子可真是失落至极,大概他很无奈吧,被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当成了坏人。
“那您为什么不与她解释呢?直接告诉她您没有恶意就好了吧?妾身相信您的未婚妻会相信的。”
沈念白却摇头:“我这样解释,岂不是欺骗了她。我原本便是带着恶意回来的,确实是要与她的哥哥一争高下,最好将他踩在脚底才好。”
眼里漫上一层冰霜,语气也骤然低冷,华徴嫆暗惊,这样她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道:“既然如此,那便将命数交给天意好了。无论旁的如何,妾身觉得有情人总是能终成眷属的。”
63。离你嫂子远点()
“你倒是信命。”沈念白的笑意未及眼底,却拿茶杯掩饰的很好,“能从姑娘这样的女子口中听说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话,也是难得。”
华徴嫆也有些惊奇,自己这不信情爱的。竟然下意识说出了这种话。
是因为她现在心里装了一个人么?
“无论往后如何,只希望一切如你所言吧。”沈念白低叹,又抬头拿眼神瞄着先前准备好的满当的酒壶,“陪我喝一点?”
华徵嫆迟疑了下,颔首道:“好。”
这一点一点,聊着聊着,半晌就是几杯下肚。华徵嫆只觉得自己冲满了酒气,没觉得多晕,但也是有些不舒服:“沈公子,妾身不胜酒力,不能再喝了。”
沈念白闻言也没再劝酒,却道:“能不能让我抱一下你?”
华徵嫆蓦地眨了眨眼,而后便义正言辞道:“抱歉,沈公子。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律。落香坊对卖艺者的要求便是对客三不沾,逾矩之事,妾身做不到。”
“哦?”沈念白饶有兴趣的问,“哪三不沾?”
“手不沾手,嘴不沾嘴,身不沾身。”华徵嫆从容答道。
沈念白笑了:“这倒有意思。”
见他没有不认同的样子,也不像是想要坚决逾矩,华徴嫆坐了回去,道:“希望公子体谅。”
“恩,我体谅。”沈念白点头,“但也有不少姑娘打着三不沾的名号去做着违规的事情吧?”
华徴嫆在落香坊里多少也听过些传闻,“确实是有。”
“既然已经有人打破了规矩,为何你却要坚守?不知道这样可以趁机得到更多么?”
“妾身不想卖自己的良心。”
沈念白深深地看着一脸认真的她,“其实你是心里有人吧?”
心脏蓦地震了一下,华徴嫆有些紧张的垂下眸子,两只手捏了捏膝盖上的裙摆,还没散去的疼痛感隐隐令她镇定了些。
她端正了神色,肃然道:“心里有人倒是其次,妾身是不想心里有鬼。”
“心里有鬼?”沈念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着头,倒了杯酒兀自饮尽,“你这想法倒是脱俗。”
华徴嫆眨眨眼,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说,“这不是很正常的想法吗?”
“对你来说,或许正常吧。”沈念白咧着嘴,笑的好像很无奈,却也很感慨,“但这世界这么脏,谁的心里还没住着个鬼呢?”
这个沈公子,像是有很多心事的样子。
华徴嫆撇开了这个话题,“公子,您今日不听两首曲子吗?”
“听吧。来两首你擅长的。”沈念白道。
华徴嫆颔首,站起身又道:“酒大伤身,公子切莫过量。”
“你倒是体贴。”
也不是什么体贴不体贴的,她只是自己觉得喝多了很难受,不希望别人也受这个醉而已。
华徴嫆走到屏风后,沈念白就兀自躺到软塌上去了。华徴嫆坐在垫子上,看着面前新换过的琴,细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没问题才放心的弹奏起来。
她手上的伤明明很快就好了,可是现在碰到东西还是会痛。而且是一种古怪的痛楚,带着酥麻,疼都不让她疼得彻底。
但是不碰到东西的时候,总觉得伤到的指肚痒痒的,还不如疼。
她在这落香坊里,可是吃过不少亏了。遭人谩骂,丢了银子,又有人要捉弄她。至于害她的人,她已经隐约猜出了是絮姐。只是不敢肯定,毕竟来这里之后,第一个对她好的人就是絮姐。
絮姐是怕她自己拿钱赎身出去就不再和穆韶青在一起了吗?
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一曲终结,两曲终结,软塌上的沈念白已经发出了疲惫的鼾声,华徴嫆却因手指不舒服,还想再弹一曲安眠的。只是这时,楼梯上传来了一阵打斗般的声音,吵闹的很。华徴嫆听见那声音就断掉了琴声,见沈念白没有被吵醒,干脆就坐在了圆桌前摆弄自己的手。
“哐!”房门像是被谁用力砸了一下,吓得华徴嫆立刻站了起来。再看沈念白,像是也被吵醒了。华徴嫆忙陪着笑脸解释:“估摸是哪个客人喝醉了酒,敲错门了,公子莫怪,稍后便会有人将酒鬼拉走的。”
然而像是跟她这句话对着来一样,门外的撞击声一下接着一下,一直没有停止。倒是劝声越来越大,越多越杂:“君少爷,您这样小心身子啊!”
“君公子,您喝多了,请去休息一会儿吧,小心伤了自己!”
“君少爷,徵嫆还在接客呢!”
沈念白听清了外面的声音,皮笑肉不笑就挑了下嘴角。
听到门外的人姓君,华徴嫆就已经心慌起来了。外面这情形,一听就知道是君轻尘在撞门。他喝多了?
但接客的时候,只要客人没做什么逾越之事,那么姑娘就不能主动开门出去。要出去,得得到同意才行。
“沈公子,”华徴嫆有些急切的看向沈念白,“这门一直被砸着也不是办法,妾身便先出去一趟,看看情况,如何?”
看看情况?是看人吧?
沈念白没有阻拦,“去吧。”
得到准许,华徴嫆立刻走到了门前将门打开。也赶巧君轻尘刚往后退了一小步打算接着撞,正好就撞到了华徴嫆的身上,两个人倒在了一起,发出了一声闷响。
好在地上铺了毯子,但这么脑袋朝后一摔,还是摔得华徴嫆一阵眩晕。君轻尘反应倒是快,在要落地的时候拿一只手掌和一个手肘撑了一下地面,没有整个人都压在华徴嫆的身上。
倒是因为两人身高的差距,华徴嫆的脸,刚好就正对着君轻尘有些松散的领口。白皙的锁骨在她眼前,与紧致的墨色束身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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