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张弛的结局。
虽然张弛往后还会面临各种各样其他的事情,但她此时只觉得,她听到的,就已经是结局了。将手覆在小腹上,毫无触动的心里平静的如同她前面的人生什么波折都不曾发生。
没有遗憾,没有悔恨,没有伤感。
都过去了。
无双浅淡的笑了笑:“多谢君公子今日传话。只是往后,关于张弛的所有事情,君公子都不必再告诉奴婢了。他已经和奴婢毫无关系。”
“迷途知返,值得赞扬。”君轻尘赞同的点头,“往后你总会遇到更好的男人。”
“比他更好的男人……”无双眯了下眼,又释然,“天下之中自然多得是。但是能不能遇见,奴婢不抱希望,也不去希望。只是听得君公子今日一言,发觉您比起往日的言语中倒是少了几分刻薄的嘲讽。是您有事要托付给奴婢?”
“不是。”君轻尘立即否认,“我自己想要照顾的人,自己会照顾。无需麻烦你。少了嘲讽,也只是因为叹你终于走出了迷途,无需再让我废那个心思替兄弟善后。往后人生漫漫,我总要少惹些人,免得到头来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无双低头,“至少,奴婢感激君公子。若有机会,奴婢会报答。”
“算了吧。”君轻尘笑着抖了抖肩,“你的感激看起来就很敷衍,与其想着其他不如快些让自己正常起来。每天跟个魂儿似的,如此就算有了新的缘分估计也要被你的气场吓跑了。”
不知不觉间又恢复到了过去那种轻佻中带着挑衅的语气,原本会令人听着隐隐冒出怒火,此时却发觉这人向来真心。无双再次行礼道谢,告别离去。
“降魔,我是不是很爱管闲事啊?”君轻尘见无双走后,回头问道。
降魔不知如何回答。
君轻尘是自己感觉出的,有时候他总是莫名其妙就会不由自主的将自己扯进什么事情里,因此都得罪过不少人。不过降魔跟着他也不久,比起贴身护卫,更适合做个冷面杀手。想到这,君轻尘耸肩,“二狗!”
双狼不知从哪窜了出来:“属下在。”
君轻尘满意点头,又道:“降魔,去保护华徴嫆。二狗,稍后回去通知七步传唤玄毒回来,留下两个小眼线时刻注意一下姓容的就好。还有,命游丝也回来吧,寻了这么久也没个结果,再往外寻更是大海捞针。至于催魂,继续让他查着这两人的来历。寻不到更多的华姓人家和容姓人家,那就让他查,华芷柔究竟是何时开始转变了性子,在她转变之前曾见过哪些客人,到过哪些地方。”
“是。”双狼应道。
降魔也领命去潜伏了起来。剩下双狼和优哉游哉的梵音跟在君轻尘身后。走着走着,君轻尘道:“二狗,近些日子都注意点,可能随时会有人来暗算我。”
“诶?”双狼一愣,“主子,您究竟是在何处惹了谁?为何频频遇害?”
“你主子惹过谁,你清楚的很吧。”君轻尘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声,“我惹过的人,都是惹不起的我人。只怕对方是我从未惹过,却偏偏想要除去我的人啊……”
双狼心里一动,“主子您的意思是……”
君轻尘回头看他,皮笑肉不笑道:“有些话不可乱说,在心里想想就好。行事多注意几分,对峙只能两败俱伤的话咱就躲。”
双狼添了几分犹豫,“可是……为何会这样?主子您并未对他做出过任何出格或是恼怒的事吧?”
“这个,也不好说。”君轻尘沉吟,“人与人之间的矛盾激化是有很多种。或许是因为我深得舅舅的喜爱,被当成亲生子一样看待。也或许是因为如今我的身份虽只是商人,但结拜大哥苏清宴却是皇子。哪怕清宴没有要夺权的意思,对于其他的党派也是个不定数的威胁。眼下太子并不得皇上的心,反倒是长公主行事作风不仅得皇意,也得民心,如此尴尬的局面,只要清宴没有站定立场,怕是会牵连我们其他五个人都不会好过。”
早在结拜之时,局面就是这样形成的了。君轻尘对此也没有办法,谁让他当日被拉上了这条驶向不归路的友谊小船。但他倒是也无悔。虽然结拜的六个兄弟里谁都有些做错的时候,但是年轻时彼此许下的意志却从未动摇过。
“三皇子与太子是同母而生,三皇子也始终是支持着太子的。之前我们偶然听到过……听到过那位主子明显也是支持太子的。那么他又为何屡次加害于您?若是说防人之心不可无,那……”路上虽无行人,但到底是怕隔墙有耳。况且身旁的梵音是真的立场不定,随时可能倒回运往那边打小报告,双狼纠结了一下,到底没再多说,只是咬牙叹气:“主子你这是在背锅还当挡箭牌啊!”
“没办法。枪打出头鸟。”君轻尘耸肩,“你主子做了这么久的出头鸟了,被打的次数还少吗?怕是我自己都习惯了。往后遇到的事只会更多,我多加小心便是。况且方才那些也只是我们的猜测,或许其实是旁的事情不慎牵扯到了我才会使我涉入危险。树大招风,先飞要命,往后除非我畏畏缩缩的缩进壳子里,不然往后的遇到的麻烦只会更多。”这一点,倒是如同鸡崽子说的,直到下一个朝代的局面定下来之前,他怕是不会好过到哪去。
双狼犹豫:“那主子你准备如何?还是要将自己推入险境吗?”
君轻尘反问他:“我有别的选择吗?”
双狼闭上了嘴。
有,当然是有的。但他不能说,主子也不会这么去做。
早从一开始,主子便为之后打定了主意,并从王爷那里得到了他的保护。这么多年不管走得好还是走的差,都是已经走过来了。期间主子颓然过,纠结过,甚至险些放弃过,但都按照最初的想法到达了最后。眼看着到了收获的时候,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
“旁的不说。大哥这些年虽在鹃山皇城与我聚少离多,但待我一直不薄。还有桃江,他也是完完全全的相信于我。至于张弛和于不同……这二人的性子都不好说,但结拜以来终究在我们六个里算是贡献了些事情。而呈墨,虽因为他爹的立场问题还在犹豫着,但我相信他。”
双狼继续默不作声。
倒是后面的梵音挑眉看了君轻尘一眼,顿了顿才将目光随意的移开。
君轻尘说完,心里头也有些纠结。按理说,苏清廉虽是义子,但跟着舅舅那么多年,可以说是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身份已定。而他不过是个侄子而已,还是出生在商人之家。做生意糊弄人这一套倒是学到了几分,可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他可真是半点不感兴趣。也半点不敢感兴趣。
呈墨都曾说过,就他这性子,入了官场,若做不成最大的官,就是被人弄死的结局。而且还是死无葬身之地的那种死法。
大哥苏清宴是太子党,君轻尘自己也站着太子党。于不同这商人是彻底没有党派的,只认兄弟,桃江又是追随父亲,与云王同阵营。现在张弛那便传来这样的消息,在人眼里他多半也是要废了。那剩下的也只有李呈墨没个绝对的立场,可李呈墨的爹,太子少傅李威名可是绝对的站在太子一方。
下一任帝王确实会影响到云王之位的稳固成都,苏清廉急于站住脚也是情有可原。但他身为太子党,却害太子党,还要害他这个只图财不图官的人,究竟为何?
君轻尘此时还对这件事完全不明不白,只觉得堂兄弟之间自相残杀实在可笑的很。但是很快,他就会知道了。
至于此时,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却是另一件事。
一则突如其来的传言,使他推翻了之前的计划,不得不去来了一场任性的对决。
十一月末,接进十二月的时候,云来城提前下了一场雪。
原本,云境便是多雨雪。提前下雪也很正常。但这一年,委实是比以往的早了许多。也大了许多。
华徴嫆窝在屋子里,没有烧炭盆,裹着一床被子还是有些发抖,不禁苦笑这副身子还真是矫情。
董妈妈规定,只有当日接了客人的姑娘才能烧炭盆取暖。而她,自那次董妈妈被气了个够呛之后就再也没了客人,也没有值曲过,完完全全的像是被遗忘了一样。若不是每日无双替她打了饭回来,恐怕她是要饿死在这里。
出不去,买不成东西。自己提着食盒去打饭,永远只能打到一碗没有几粒米的米汤,连馒头小菜也没有。
又变回那个任人欺负的华芷柔了吗?华徴嫆瑟缩成一团,看着自己娇嫩白皙的已经恢复了的手指,恍惚间像是回到了过去。她原本也有这样一双没有经历过多少岁月磨砺的手。虽然皮肤稍差,但胜在修长有力。后来,为了生计,她不得不拿起斧头砍柴,从艰难的拖着柴火直到可以背着去走几个时辰的山路。白日在外忙活、夜晚在家里编竹筐,感受着娘亲的哀怨沉默,毫不期待下一个黎明到来。
华芷柔……华徴嫆……为什么要让她变成另一个人,却无法改变自己。到头来,她还是那个只能站在暗处,期待着与人和睦相处却只能处处碰壁的人。
她是谁,究竟是华芷柔还是华徴嫆?她不是得到了曾经想要的正常的容貌,也得到她渴望过的身上能有几两银子的生活了吗?可是为什么,她却还是活成了这个样子?
她好不甘心啊,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她若是能再有志气一点,在想要报仇的时候对容沅毫不手软,在想要赎身的时候坚持己见,在喜欢的时候……不要那么胆怯懦弱,那现在的她是不是会过得快乐一点?
重来一次的生命啊,她到底还是不会好好把握。
就在第一场大雪停下的初晨,穆韶青的胭脂店正式开张了。原本穆韶青是要去请华徴嫆去捧场的,因为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华徴嫆露面。可当到了门口时,董妈妈总能及时的赶来阻止:“哎呀,徵嫆昨儿个一大早就身体不适了,你再请她出去吹风,那不是让她病的更重吗?还是免了吧,啊?让她好好休息!可也别传染了你!”
穆韶青很无奈。他知道董妈妈这是对上次的事情记恨上了。可他到底只是有几分宠溺的势力,在这落香坊里说的算的不是他也不是他的娘亲,而是董姨。董姨不想让他见,他就绝对无法见到华徴嫆。
“她病了?请大夫了吗?”穆韶青问。
“楼里的女大夫给她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事!”董妈妈带着笑脸回复。
这时,屋子里传来了几声急速的咳喘。董妈妈听后立刻提高了声调道:“徵嫆啊!韶青来看你啦!可他的店铺等着开张,没多大功夫在这耽搁,你也劝一劝啊?往后的日子可长着,你们见面的时候多着呢,就别耽误他啦?”
华徴嫆在屋子里又咳了两声,捂着胸口轻轻一叹,下地走到了门板后道:“韶青,我病了,不方便见人,传染你不好。你安心的去打理自己的店吧,既然是自己的梦想,就好好去做。等到做出一番大事业,我……会替你感到骄傲。”
虚弱的声音,当真是病的不轻。穆韶青听着她说的,心里头很复杂。脚步没有挪动的站了一会儿,他认真的开口,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在说给某个人听:“我曾有两个梦想——做自己想做的事业,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