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月又看了看沫儿,想说点儿什么,却到底什么也没说地点了点头。晨霜见此心念一转笑着叮嘱道:“小姐受了委屈心情不好,有机会多宽慰着点儿,别惹出什么事儿来。”
夕月的欲言又止,沫儿自是瞧得清楚,方才发生的事儿沫儿也看得明明白白,晨霜那句“受了委屈”,沫儿心中虽然不以为然,却也点头应了下来。
晨霜见此方与夕月相携离去,沫儿也赶紧追上早已走出好远的洛娉妍。知道今日原本起得晚了,又在紫苑耽搁了这许久,洛娉妍这是有些着急,心下倒是并不做多想。
却不知洛娉妍并非着急耽搁了上课时辰,而是心中的恼怒无处宣泄。
同样无处宣泄恼怒的除了洛娉妍,还有刚刚宿醉醒来的景莳。揉了揉痛得欲要裂开的头,行至盆架前,掬起一捧温水,随即皱起眉头。
深深地吸了口气,景莳才唤来小厮来喜,吩咐道:“去给爷换盆凉水进来!”声音有些宿醉后的黯哑,更多的却是冷硬。
来喜一愣不敢多言,外人都说二爷性子好,却只有自己这些身边儿人才知道,二爷的性子最是阴晴不定,说不准儿什么时候好,更说不准儿什么时候不好。
来喜低着头端起架上的铜盆,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很快又麻利地换了盆凉水进来,放在盆架上。
看着进进出出的来喜,景莳的心情越发的烦躁,不知是因为宿醉后的头痛,还是因为来喜是锦乡侯安排的,总之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又笨又蠢!连名字都土的要命!
景莳这院儿里没有丫鬟,锦乡侯侧室景莳的生母蒋夫人,曾经也给他安排过两个,他却在搬出内院儿时都遣散了去,便是奶娘,也让她留在了内院儿母亲身边儿。
只留了父亲锦乡侯安排来的两个随身小厮,来喜与得福在身边儿伺候。一应穿戴至今仍是蒋夫人照应。
同样是父亲锦乡侯安排的小厮,景蕴身边儿的不仅人机灵许多,便是莫言莫问那俩名字,也是景蕴自己取的。景莳每每看到,心里就是说不出的羡慕与愤恨!自己身边儿这俩……想到来喜得福四个字,景莳就觉得一阵的恶心!
景莳却是不知道,莫言莫问哪里又是锦乡侯送给景蕴的?分明是惠宁长公主挑来给外孙的,怕伤了女婿的面子,才借着女婿的手送到外孙景蕴的院儿里。
莫言莫问二人对外只说是锦乡侯收养的孤儿,却不知二人父母都在惠宁长公主府上当差,甚至莫言的母亲,还是不大不小的内院儿管事。
景莳更是忘了,来喜与得福都是锦乡侯奶娘的孙子,因着有这两个小厮在身边儿,府里上上下下让他少了多少的麻烦。
一三一 自解【给舵主:请你喝碗粥的加更】()
景莳用凉水狠狠地洗了把脸,觉得头脑清醒了很多,将心事都压了下去,才问了时辰竟然已经过了辰时,不由皱了皱眉头,却是什么也没说。
擦干脸上的水渍,见来喜偷偷抬眼打量自己,景莳刚刚压下的怒气再次腾起,随手将面巾扔在来喜脸上呵斥道:“还不去准备早膳,你想要饿死爷吗?”
来喜不敢分辩,急急转身朝厨房而去,正好得福拎着食盒走了过来。见来喜一脸的晦暗,叹了口气朝正房看了眼,低声问道:“怎么?又挨骂了?”
来喜回头看了看,才叹息道:“快进去吧!仔细你也跑不掉!”说完摇了摇头泄气道:“也不知这日子何时是个头!”
这话儿得福是不敢回的,单手拎着食盒拍了拍来喜的肩,轻声道:“得空回去瞧瞧你奶奶吧。”说着便加紧了脚步将食盒拎进了上房。
果然不出来喜所料,见得福进来,景莳没好气的冷哼道:“如今不让人去请你,这早膳爷还吃不上了是吧?”
得福动了动嘴唇忍不住为自己分辩道:“先前见二爷没起身,想着二爷昨儿夜里睡得晚,没敢吵着您,小的便将早膳温在了灶上,来喜打水时,小的便开始装的食盒。”
得福不知道的是“二爷”俩字听在景莳耳中,那就是明晃晃的嘲讽,是羞辱,是在打他的脸!
所以得福也不明白为何刚刚放在景莳跟前儿的甜白瓷碗,为何就飞到了自己肩头,只听景莳压低了声儿怒斥道:“你还有脸分辩!难道是爷错怪你了?”
肩头很痛,可得福此时却是不敢再多说一句,低着头赶紧将食盒里的小笼包,金丝卷,栗米粥,以及景莳最爱的卤鸭胗摆了出来。
景莳看着饭菜一一上了桌,得福倒退着出了花厅,才忿忿地冷哼一声,低头开始用膳。
留在府内用了早膳,才换上蒋夫人为他准备的夏衫。看着身上湖蓝杭绸地儿,以月白蚕丝,线绣水云纹衫子。以及那束腰上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白玉。
景莳压抑着的愤怒再次浮心头,尤其是宿醉后的头痛,更是让他怎么也压抑不住那愤恨的心情。
同样是锦乡侯的儿子,是锦乡侯府的公子,可自己却要因为他景蕴喜欢月白,喜欢靛蓝,喜欢墨绿,喜欢黑玄,所以这些颜色便都成了自己的避讳!一年四季,自己所有的衣裳鞋袜里,就没有这四个颜色的!便是鞋子也是用的深褐、墨兰等色!
想到这儿,景莳冷哼一声儿,用力的扯了扯束腰,看着那指甲盖大小的白玉缀子越发觉得碍眼!
景莳能时常跟在景蕴身边儿,出席各种饭局酒局,那隐忍的功夫是练得极好的。
趁着屋里没人独自发泄了一通,瘫倒在大炕上缓了缓气,再起身已经收拾好了心情,至少面儿上是再看不出什么了。坐在大炕上,在心里将自己那一系列的计划,再次过滤了一遍,景莳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来。
周氏没有景莳那般的隐忍,却也有自己解气的方式。将从洛镇源哪儿得来的沈氏陪嫁,再拿出来一一把玩一番,周氏的心情便好了许多。
又也下定了决心,以后再也不让那死丫头进到自己内室里来了!甚至取出当初洛镇源留在正院儿的一套,沈氏陪嫁的汝窑碗碟来盛装午膳,心气儿才顺了。
洛娉妍从庆熙苑出来,抬头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回想着之前洛妙姝吃瘪的神情。洛娉妍的心情也是好了起来。
洛妙姝不知道,在端午节前一晚,洛娉妍特意亲手做了龙舟粽让夕月给罗先生送来,又为第二天要随着父亲出游,请了假,道了歉,并表示落下的功课回来后定会加倍补起来。
因知道罗先生是江南人,那龙舟粽,洛娉妍更是不怕麻烦的做了,前世跟着安阳伯太夫人学会的三黄粽。
用米酒将咸鸭蛋黄蒸透,碾碎,与泡过一夜的糯米均匀的拌在一起。用新鲜的粽叶将这些拌过咸鸭蛋黄的糯米包起来,在粽子中间儿留下一点儿位置,塞上制过的鱼籽和虾酱。鲜香适口的三黄粽子便成了,还用五彩丝线细细地捆绑成了龙舟型。
罗先生听说夕月说是洛娉妍亲手做的,又见洛娉妍并未因游玩而放下学业,心中更是安慰。
罗先生甚至还叮嘱道: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既然出去游玩,就别想着学业,仔细看看外面的世界,女子出门本就不易,有这样的机会要好好珍惜。
故而洛娉妍今日在正院儿耽搁久了,来时就更晚了。洛妙姝见此便在罗先生跟前儿,说洛娉妍昨儿玩儿得忘乎所以,大半夜才被人送回来,今日便起不来了。
原以为罗先生即便面儿上不显露什么,心里定是不痛快的,谁知洛娉妍空着双手过来,罗先生竟然不是斥责她,反而问起昨日游玩儿。
洛娉妍从胜湖边儿上的观胜楼,说到观胜楼前那株海棠花,再说那力争我夺的龙舟赛。
甚至说了与长公主一块儿乘坐画舫游了胜湖,说起那回南湾,说起回南湾处那一片望不到头的莲花。直到此时,洛妙姝才知道,洛娉妍昨儿竟然还去采了莲叶蒸了莲叶饭……
心中是又气又恼,却期盼着罗先生狠狠地斥责洛娉妍一番。谁知罗先生见洛娉妍侃侃而谈而且言之有物,不仅没有责备,甚至还十分赞许。
脸上难得的带着笑意道:“女孩儿家出门不易,尤其是将来你们许了人家儿,能看到的便仅剩那深宅后院的一方天地。想要出门看看这些山山水水却是难得。如今有机会便该好好儿看看,也算是增长了见识。”
洛妙姝的脸色顿时如同开了染坊,由红变青,由青变白,被她狠狠咬住的下唇,也留下了深深地牙印。
想到这儿,洛娉妍甚至在嘴角绽开一抹笑,这笑意更是渐渐地扩大,浸入眼眸,润泽了几近干涸的心田。
罗先生说得对,女子出门不易,有机会就该多去看看那天地间的山山水水!
洛娉妍忘不了昨日站在观胜楼上,看着那如同碧玉般的胜湖,看着那远远飘来的流云,看着九艘龙舟你争我夺的激烈竞争。
洛娉妍忘不了当时激动的心情,忘不了当时捏紧的拳头中掌心浸出的汗渍,更忘不了乘着画舫游弋在胜湖上,那吹来的风带着清新的湿气,那晚霞中的莲荷亭亭玉立,甚至忘不了那被夜色侵染成墨色,却仍旧迎风摇曳的湖边垂柳……
一三二 遗物【给舵主:蔓延的小雨点的加更】()
看着洛娉妍望着天空发笑,沫儿不由扭头看向英儿,英儿却悄悄地摇了摇头。沫儿咬了咬嘴角轻声问道:“小姐这是想到什么这么开心?”
洛娉妍被沫儿的声音拉回了神,心情却仍旧极好,笑道:“没什么,看着这长天白云,忽然觉得曾经的自己,视线是那么的狭隘。”
没想到洛娉妍会说出这样的话,沫儿不由瞪大了眼,原本就很大很圆的眼睛,如今看来更是晶亮清透得可爱。
洛娉妍接着笑道:“今日听罗先生一席话,顿时明白了这天地是如此的大,回想昨日忽然发现这天地间的美,并不仅仅是这些亭台楼阁。也明白了那句‘天然去雕饰’还有那‘返璞归真’的道理。心中畅快所以笑了出来。”
沫儿尚未听完便不住地点着头,洛娉妍话音刚落,沫儿便击掌道:“小姐说的真好!”看向洛娉妍的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璀璨。
洛娉妍见此笑道:“什么我说得好,明明这些话可是罗先生方才说过的,你也在一旁听着,难道就没往心里去?”说完还伸手点了点沫儿光洁的额头。
沫儿一手将洛娉妍的小书包搂在怀里,一手捂着额头竟是傻笑了起来。心里忽然觉得能进府跟着大小姐,真是不错!
英儿本是话少的人,见二人站在道儿上有着继续说下去的趋势,不由抿了抿嘴小声儿道:“小姐,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夕月姐姐定是做好了午膳等着小姐呢。”
说完英儿想了想又补充道:“再说小姐不是送了东西回去让红螺姑姑辨认吗?咱们早些回去吧。”
听英儿这般一说,洛娉妍也想起早间让晨霜夕月送回去的东西,一拍额头笑道:“英儿说的没错,咱们快些回去。”说着便抬步往翠庭轩走去。
沫儿朝英儿抿嘴一笑也疾步跟了上去,英儿拎着一只小巧的食盒,往翠庭轩去的脚步,却比过去轻快了许多。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洛娉妍主仆三人离去不久,洛妙姝与闻鹤的身影,从方才洛娉妍所站的那丛蔷薇花后转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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