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荷看着她,见她对自己古灵精怪地眨眼,终是笑出声来,“你大抵是福星临世吧”
原本是自己想让她死心的,最终反倒是自己再次生出了希望。
只是她的生死已成定数,不该抱有那种不切实际的希望。
缓缓敛了笑,垂眸,“困了就睡吧。”
她拨弄着屋舍里的小火盆,“没有温床软枕,却也不会让你着凉。最后的几个时辰,我想亲自鉴定结果。”
她不说,惠袅袅还不觉得困。听她这般一说,倒还真的困了起来。懒洋洋地缩在椅子里,打起了哈欠,“慕荷,从第一次见你,我就讨厌你。长得很美,那副清高的模样却让人生厌。最要紧的是,还好似你与宁泽亲密无间一般。一直到现在,我也还是说不上喜欢你,你的话直接而生硬,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总是让人心里觉得硌得慌。但是我欣赏你的坦荡与真诚。”
她的语气轻松而随意,声音柔柔的,含着笑,一番评论人的话听到人的耳中让人生不出反感来,好似她是在说与香舍里的人无关的谁一般。
慕荷拿着金属制的拨子拨弄炭火的动作顿了一顿,斜了她一眼,收回视线,似在回想着什么一般,浅浅地勾唇,“同样,我也很讨厌你。他从没有对一个人那般的上心过,更没有那般主动地接近过一个人。我嫉妒你,也恼你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惠袅袅没忍住,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水波潋滟的杏眼越发温润,透出了迷蒙和娇憨,“你说得对,我确实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那个。可那也不能完全算我的错。宁泽那个人总是爱把事情闷在他自己心里,不爱说出来,他的计划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我只能按我所知的来做决定。有时”
她眯起了眼,像一只困极了露出慵懒之态的小猫,“他像一只站在最佳视角的狐狸,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收在眼中,同时,所有的一切在他的眼中也不过是猎物,看上了什么,想要捕猎什么。皆由他心。”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似乎就是被他捕猎的猎物一般,从她走进那套古宅的时候,便进入了他投放已久的猎食区,而她,进了他的网而不知
宁泽与厉厉都曾说她说他们区分得如此清楚,其实,她很清楚他们是彼此,区别在于一个是她的人,一个是她的鬼。
“一只千年老狐狸”她含着笑,呢喃着,最后一字的尾音拖得长长的,随着一旁香炉里的香烟缠上了香舍里的梁柱。
就是慕荷,也听出了她话里的温柔缠绵,“他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呵。总是笑得温柔,让人以为他是好接近的,事实上,总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外,就是安逸郡主,也不过是比旁人离得他近一些罢了。也总有人会因为他的笑而忘了他的危险。你或许不知道,太子看起来高高在上,武王看起来凶猛非常,端王看起来威严睿智,其实心底都是怕他的我曾听他们在背后称呼他为宁狐狸”
说了几句话,不曾收到回应,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似乎变得空灵了起来,周围格外安静。
她偏了头,看到惠袅袅甜美的睡颜,饱满的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张开,似乎在梦里说着什么,眉目间都是欢喜与轻松。
她怔了怔神,而后无声地笑了起来,心中软成了一片。
从最初遇到宁泽开始,她便失掉了自己的心。而后总是学着他的一举一动,与他寻找共同的话题。那个时候,她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是与别人的不同的。
她对自己的容貌极为有信心,也对自己的调香的实力很有信心,直到她拿着那些香露过去,亲眼看到他露出嫌恶的神色她意识到自己调香的实力不过尔尔,自己的容貌在他眼中也不过如此。而后,便随着师父永住了宫廷。
起初的时候,她还是带着希望的,等自己的实力到了旁人都无法企及的高度,便有足够的底气去要求宁泽接她出宫。
可她弄错了若不是惠袅袅误喝了香露,宁泽甚至不会想起世上还有她这个人来宁泽对她的和气,全因为她与宁姚要好的关系
而她,自以为学到了宁泽的举止,与之一般,事实上她自嘲地笑了笑可她也不愿意改了,有些东西,已经学到了骨子里去。她觉得,自己会喜欢这般模样的惠袅袅,定也是和宁泽学的
香舍里香露的香气变得浓郁起来,好似要从惠袅袅体内蜂拥而出一般。溢散到香舍里的每一个角落。
过了许久,又慢慢地淡了下去。慕荷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面上扬起了稚童般的笑容。
*
入了春之后,日头多了起来。
一抹晨曦从天边将墨色撕开了一道口子,而后随意地拉扯了一下,便将整个天空的幕布都撕扯了下来。
案上的香炉飘尽了最后一缕青色的烟,烛火骤然一晃,迅速退去,只留下不甘心的余烟。
听到外边响起层叠的脚步声,慕荷缓缓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宽大的香师袍一进一退地摆动着,如同那翻涌着却又没有形成浪花的波纹。袍裾与袖摆从桌案上拂过,似要带走这最后一夜沉淀下的些许灰末,作为此生最后的念想。
它们依依不舍地与桌案告别,与桌案上所有的香具告别,终是轻轻垂下,亦步亦趋地跟随着慕荷。
在屋外的脚步停下的时候,她亦拉开了香舍的门,朝屋外的人轻“嘘”了一声。
看到屋外的人蹙眉不快的模样,便知他们先是去了她的宫舍寻她,寻不见人才来这里,弄不好还以为她逃逸了。
回首最后看了一眼香舍,迈出步子,由着袍裾缠绵地与门槛告别,用门将里外的两个世界隔开,没有任何迟疑地随着他们向外走去。
最为庆幸的,便是在这之前,将慕南烟送出了宫。孑然一身倒也干脆
林滢和元佑儿在破晓之前便回了荷包。从慕荷起身开始便不停地叫惠袅袅。
只是不知为何惠袅袅会睡得这般沉,不论她们怎么叫,也叫不醒她。
*
惠袅袅觉得自己窒息在香海之上,迷雾之中,栖身于一叶扁舟,随风逐浪,猛地的一个浪头打来,惊得她四肢并用地去抱扁舟,抱不住,便被浪头打了个踉跄,四仰八叉,好不狼狈。
眼看浪头又要朝她打来,她猛地坐起
噫?!
香海呢?
迷雾呢?
扁舟呢?
恼人的浪头呢?
她此时刚醒,还有些迷糊。
待到自己被带得身形又晃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坐在一个马车里,所谓的扁舟逐浪,不过是马车的车轮遇到了不自量力拦路的石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
惠袅袅心中大骇。
她不是应该在香舍中吗?怎么会在这里?!!!
她虽然不是警醒如杀手的人;却也不会被人从那里带到马车里还无知无觉!
到底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她直直地看向傅然;催促他停车。
不过,傅然还没有接话,荷包里就传出了元佑儿的声音;“天刚亮的时候,慕荷就被人带走了。她似乎在香里添了东西,让你睡得雷打不动;不论我们怎么叫你也没用。”
惠袅袅的脸瞬间白了几分。
“哥哥;回去;送我回宫里去!慕荷不能有事!”
傅然没有停车,而是加快了驾车的速度;“袅袅;我是你的哥哥吗?”
语气里似有些恼怒,一句话随着风灌进了惠袅袅耳中;他又接了一句,“我们是兄妹吗?”
惠袅袅愣了一瞬,而后马上答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们自然是兄妹,你自然是我的哥哥,我们一胎双生;难道还有假吗?”
傅然的语气缓和了些;却还是责问的;“既是如此;出了这样的事情,为何不告诉我?我若没发现,你要如何处理?不过是一个官家小姐,没有封封和诰命,若不是我在御香院外见到人带走她,上前询问了一二,她嘱我一定要尽快将你带出宫,你此时在宫里醒来便要去做什么惊天的大事不成?难道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能被信任?”
这里的她,指的自然就是慕荷了。
惠袅袅紧紧抓着车帘,“可是哥哥,我不能不管她并不是不愿告诉你也不是不想告诉你。我亦是在昨夜进了御香院才知道这件事情,而后便睡了过去,直到现在才有机会告诉你。”
傅然闻言,语气终是完全缓和了下去,“昨夜东宫出了事,长安宫里也出了事。我当职,全都知道了。也知道慕女官为何一定要昨夜见你了。你要进宫救她可以,但不能这个模样去。回府去沐浴更衣,再进宫不迟。”
惠袅袅如何不知她昨夜去见慕荷的装扮不适合去东宫?更别说她在椅子里窝了一夜
可若是等她回府沐浴更衣了,那慕荷已经定了罪,哪里还来得及?
傅然偏头看她,“若还当我是兄长,你且宽心回府沐浴更衣,我保慕女官无性命之忧。”
惠袅袅怔了一下。
她怎么会不当傅然是兄长?
可无性命之忧是什么意思?
傅然一面驾车,一面细说道:“昨夜东宫和长安宫里都出现了死耗子和血迹。东宫里的还有婴儿的血足印。玉奉仪被吓得失声尖叫。让人怀疑她是有意谋害腹中的孩儿。皇后亦受到了惊吓。袅袅,没有证据能证明慕女官无罪,是以皮肉之苦少不了,我只能保她性命无虞。若要救她,光你一人还不够,带上阿姚一起去。”
若她已经是宁王妃,是命妇,还能过问这件事,可她只是大将军的外孙女,本就不能随便出入宫禁。即便出入宫禁,也不能过问宫中的事宜。
他已经把话说得如此清楚明白,惠袅袅哪里会再有异议?倒是没有想到,宁泽把宁姚送到她身边,竟给她提供了这样的便利。
想来,若是宁姚知道慕荷出事,也不会坐视不理的吧。
只是,东宫和长安宫里,怎么会有死耗子和血迹?
林滢和元佑儿的笑声从荷包里传了出来。
元佑儿道:“我们为鬼多年,不曾伤人性命,弄死几只耗子几只鸡鸭的能力还是有的。那玉奉仪到底是嫩了些,被吓了一吓便失了分寸,竟喊出‘是你来得不是时候,我不得不杀你’的话来。可见那恶毒女人竟是对自己的孩儿也能下得去手!”皇后在后宫经营多年,受了些惊吓,却没有失态
这样的结果林滢和元佑儿早就料到了,临了还是有些失望的。
林滢道:“听到这话的人不在少数,但我不知太子妃的意思,是依旧借慕荷息事还是借机反击。”
元佑儿道:“自然是反击啊!这个时候还不除了那玉奉仪,留着她当第二个魏贱人吗?”
林滢叹息一声,“她有孕在身”
周围安静了一会,元佑儿打起了哈哈,“忙了一晚上,累坏我了,我得睡会,天塌下来再叫我。”
林滢也没有再出声。
林滢的顾忌也是惠袅袅的顾忌,她没有去细想元佑儿口中不曾伤人性命的话,一下马车便飞跑回院里,一面让春兰和芸姑快给些她备水沐浴,一面将事情与宁姚说了一遍。
宁姚才刚将前些日子的事情消化掉,便又听到更为不可思议的事情,立时瞪大了眼。
不过,比起纾玉自己故意打掉孩子嫁祸来说,她更在意的是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