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泽应该心里也是很不好受的吧。那个人,高不高兴总是很难看出来。难不成,他昨夜对她索要安慰,是真的很难受?可她那个时候气上心头,并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如是一想,心中也出生几分郁卒来。
三人坐在马车里,惠袅袅没了赏景的兴致,蔫蔫地靠着车厢壁,脑中浮现的,是高岭之花浅浅的笑意,还有小奶狗哼唧的哭诉。
他们分明是同一人,却又不同。
厉厉可以肆无忌惮地将情绪释放出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宁泽不行
手不自觉地摸上了腰间的玉佩,在这冬日里,莫名感觉带着一丝温度。
宁姚不想被人看到她狼狈的双眼,在车厢里也没的摘下帽兜,却悄悄地看向惠袅袅。却见她垂着眉眼,看不到她眼中的神色,唇却是微微向上勾着,带着笑的。
马车停在惠府门口。惠袅袅睁开眼,转身趴在窗口向外看着。
他们停的位置,是惠府外的拐角处,刚好能看到进进出出的人。
府里的惠逸傻了眼,按照清单上的东西来看,库房里少了不少的东西,有些,他是有印象的,有些,他也记不清了,但从苏氏屋里的当票看来,确实都是曾经有过的。
可那些当票,有活当的,有死当的,就是活当的,有不少也已经过了赎期。
他便想着插科打诨地混过去。
傅严岳哪里会容得他这般?提起他的衣襟便要打他,笑得有些得意,“左相大人不妨试试,今天我傅某人打了你,还会不会有人来给你撑腰!”
惠逸一个激灵。
十几年前,是让人去通知了皇后,再由皇后让人造势,同时把皇帝给带了来,才有了后面的事。而昨夜皇帝的意思表达得很明显了,这个时候再与大将军府为敌,等于与皇帝为敌,自是占不到半点好处。只得把能赎回来的赎回来,不能赎回来的,便按银钱补足。
傅严岳勉勉强强地接受了走了。傅然等人在傅严岳出来之前便开溜了。
惠逸长吐出一口气,还未落座,便听得门房来报,宁泽来了,他身后还跟了一连串的系着红绸的箱子。
他懵了一会,被傅严岳闹了那一场,气上心头,脑袋里似有什么在不断地冲一般,一时间想不明白宁泽来这里做什么。这个时候来给他送礼?难不成是看他可怜了来安慰他?
不可能啊
他今日才成了宁王,要送礼也是别人往宁王府里送,不会是他往别人那里送。
直到看到宁泽拿着礼单,带着一行人走了进来,他还没想明白,宁泽到这里来是做什么。
嘴巴比脑子快,“恭喜宁王!只是不知宁王这个时候怎么有空来本官这里?”
宁泽浅浅淡淡地笑着,眼中没有一点笑意。
看到他这样的神色,惠逸心里下意识地咯噔了一下。不过,平日里他多与宁王打交道,与这位新宁王,还不曾真正地打过交道,加上这几天的事情心烦意乱,是以,并没有往深里想。
宁泽拿着礼单在掌心里拍了拍,“恭喜?一夜之间被父母抛弃,左相大人和本王说恭喜?”
尾音上扬,让惠逸的面色僵了僵。
宁泽看了看时辰,上个朝再回库房里清点东西,到这个时候,已经晌午了无心再与惠逸耗下去,单刀直入地道:“惠大人,圣上下旨退婚,本王来取聘礼。”
惠逸脑中“嗡”地一声炸响开来,不是送礼的,是来取东西的?
长长地礼单铺在惠逸面前,“左相大人,请吧,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本王马上就要拿走。”
惠逸脸上轻一阵白一阵,再看宁泽面上的笑,终于看出来了,那是狐狸看着死物时的神情,一点友好也无。
他无力地摆了摆手,让人把东西抬出来。
他想着,苏氏再怎么样,也是贪的傅灵瑶的嫁妆,这么多的银钱都用掉了,应当也够她花销的了,却没有想到,宁王府这里送来的聘礼,也被她拿去典当了不少。
自是赎的赎,用银钱填的填惠府里的银钱都空了,能搬的东西都搬走了,便去相熟识的人那里借。
等到宁泽走的时候,就连惠府那块能供寻常百姓五口之家吃穿用度数年之久的门匾,也被拆了拿去换现。
一清点手中的借条,“哇”地一下吐出一口老血。竟达数千两之多。
慢慢想起苏氏敢这么做,是因为他一再地强调宁王府看中的是左相府的嫡女,苏氏便觉得,只要没了惠袅袅,惠萧萧就是嫡女,这些东西总归是她的,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又是一口老血梗入喉咙口,却又一时间吐不出来。
惠萧萧气急败坏地跑来,“爹爹,为什么我房里的东西都没了?”
惠逸抬起一双通红的眼来看她。平日里最合他心意的女儿,此时在他眼里却是如仇人一般。
昨夜在英武殿中,许是苏氏寻死的那一下,惊到了人,又或许是她装晕的那一下有了作用,以至于皇帝把微不足道的她给忘了,没有定罪,而将她放了回来。她却总当她自己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平日里在别人面前,在惠袅袅面前趾高气扬也就罢了,现在在他面前也说出这种不看眼色的话来,自己吐了一口血,血迹这么明显,她却一点关心的意思都没有,只惦记着她房里的东西。
若是曾经的惠袅袅,那必是忧心忡忡地关心他伤了哪里要不要请大夫,那真真是一个女儿对父亲最本真的关怀
第九十二章()
惠萧萧被打得有些懵。
最近;她似乎犯了煞星,到处被打被欺负;还都是她反抗不了的。
捂着脸,“爹爹,你打我?为什么打我?”
惠逸脖子前倾;弯着背,赤着眼看她,他何止想要打她?还想要打死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护这两个煞门星的东西。
惠老太太屋里的东西也被搬空了。正由丫环扶着颤微微地走进来。
一来便看到惠逸对惠萧萧大打出手的模样;大惊。
“逸儿;这是怎么了?萧萧犯了什么错?还有;为什么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来我们屋里搬东西?”
她想要阻止都阻止不来,一个人就把她给按住了;其余的人只负责搬。她嗫着唇;不住地喊着强盗,而后才知道;他们是得了惠逸的许可的。
一路从松鹤堂走到前厅,看到府里的萧条,老太太已经感觉到了不安。一进前厅,便看到她儿子毫不留情的一个巴掌。
可她还抱有一丝希望,看到儿子唇边的血,颤微微地又问了一声;“这是怎么了?”
心中有了答案;却始终不敢面对。
这样的事情瞒不住。
惠逸简单地将事情说出来;才说一半;惠老太太便晕了过去,口角歪斜,浑身抽搐。
忙叫人去请大夫,得到老“太太大不好,往后都需要人小心伺候”的消息,勒令惠萧萧好生伺候。掏诊金的时候才想起现在身上是一点银子也没有了,随手拔了惠袅袅头上的一根银簪子递给大夫做诊金。
又想着这几千两银子的事情。思量着后宅无人打理,刚好可以顺理成章地把外室给接回来,把外头的宅子变卖出去,少说也有大几百两银子。却不曾想,宅子已经易主,外室不见踪影。细问之下,才知道是昨夜入夜后发生的事情
惠逸又吐出一口老血,哈哈大笑起来,“不过半日,不过半日”
他昨日申时入宫,外室在入夜时分便变卖了房产失去踪迹,大抵都想明白了。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她怀着他的孩子还会这般
在书房里思量许久,一咬牙,还是决定去找端王等人。
只是刚走出书房,便被几个黑衣人给抓走了。
惠逸在的时候,惠萧萧不敢造次,等他不在了,她便不耐烦照顾不停流涎的老太太了,再加上惠逸当着众人的面拔了她头上的发簪,心里很是恼火,便叫下人来伺候,打算回去重新梳洗。怎料,惠府空了的事情已经被管家传开了。一毛不拔的惠府,谁都担心自己的处境,早一溜烟地跑没了。
惠萧萧叫了半天没人应声,骂骂咧咧地跑出去一看,偌大的惠府里,哪里还有人影?就连她爹,也不见了影。
突然生出一个人留在这里照顾一个不能自理的老太太的恐慌来,匆匆回屋收拾几件衣服,也跑了出去。
*
惠袅袅一行人去点星楼里吃了饭,又在斜对面的食艺轩里买了几盒子梅花糕才回大将军府。
平日里最安静的总是惠袅袅,今日最安静的反倒变成了宁姚。
不过,一路上有傅芷安不停地说话调节气氛,倒也不会显得太过安静或是尴尬。
惠袅袅掀起一角车帘,在赶车的傅然身上转了转。虽然这一路再平静不过了,她还是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不过,她还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宁姚想要回宁王府去看看,但目光落到惠袅袅身上,又觉得自己弄坏了哥哥的婚事,没脸回去,在马车里想了一路,暗自做了决定。
马车停了下来,傅芷安眼睛一亮,“到了!”
便提着裙掀了车帘往外跳。
惠袅袅与宁姚随后。一下车,三人都傻眼了。
离大将军府门口还有大半条街,马车却被那些绑着红绸的箱子和人马给拦住了。
傅芷安道:“这是谁家要办喜事了?怎么看着像下聘的?”
宁姚看着这些东西,脸色发白,“大门开在那个位置的,只有大将军府。”
惠袅袅和傅芷安闻言,脸色都变了变。
大将军府里,待嫁的只有惠袅袅和傅芷安两个人。
惠袅袅年长,自是先要嫁她,也有可能是先给傅芷安定亲,但这种可能性不大,最紧要的是,她们两姐妹谁也不曾得到半点消息。傅家人不会不和她们说便给她们定下亲事,会这样的,那便是宫里的赐婚她们本能地排斥那种被皇帝皇后乱点鸳鸯谱式的赐婚。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安。
眼看着傅然从前面打听了回来,傅芷安拉着他不死心地问,“哥哥,这是谁家要办喜事了?”
傅然意味深长地看了惠袅袅一眼,拍了拍傅芷安的肩,“咱们家。”
惠袅袅脑中空了一瞬,想也没想便提起裙摆往前跑去。
傅芷安见状,说了一声“我也去看看”便也跟着钻进了人群。
宁姚的脸色很难看,两瓣唇颤着,对傅然道:“我有话和你说。”
傅然是不想理她的,很怕她又拉着自己的手臂让他打她,又怕她嚎啕大哭
可一想到她家中刚经历了那些变故,便又不忍心了起来。在她期盼的目光下缓缓点了头。
*
惠袅袅冲到大将军府门口,看到那占了大半条街的东西正在一箱一箱地往府里搬,心中发急,拦在一箱子东西面前,“不许搬!都不许再搬了!”
傅芷安跑过来,喘着气,“姐姐,你跑这么快,我都要跟不上了。”
她双手撑着膝,不知道惠袅袅怎么能比她跑得还快的。
待呼吸平稳些,便与惠袅袅一道拦在那里,“谁让你们把东西搬进来的?”
想了想,又问道:“你们主子是谁?”
那些人停在那里,只是看着她们,并没有说话。
他们也很委屈,大雪天的,踩着雪来送聘礼,大家都喜意盈盈的,偏生这么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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