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会唐突地问问他的名字，就像他曾经唐突地给她找过书。
“周延玉是你杀的？”秦漠问，但语气坚定得像是陈述。
“是。”叶笙的目光从众人面上扫过，“这种人，不该死吗？”
呵，周围的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叶笙真的不怕死吗？
苍靖黎沉了目光，叶笙如今有多狂妄，她独自面对周延玉的羞辱时就有多慌张。
“好，很好，一个女奴竟然敢口出狂言——”
“奴隶又如何？”叶笙打断秦漠的话，掷地有声，“你们这些人自诩尊贵清高，又干着多少畜生不如的事情！”
秦漠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落过面子，怒不可遏，归元境巅峰的威压全部释放在叶笙身上。
叶笙呼吸一滞，她咬着牙，硬是把脊背挺得笔直，她就是死，也绝不会低头。
秦扬川想劝自家父亲却又无能为力，叶笙杀了轻薄她的人，有什么错呢？可是，这个世上，谁会护着一个奴隶呢？
叶笙的灵力被完全压制，她只能绷紧了身子，任由刚刚才有愈合迹象的伤口爆裂来，鲜血混着汗水糊在身上。
四肢百骸快要被压碎了，痛得叶笙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秦漠有一瞬间的动容，叶笙的傲骨的确让他刮目相看，普天之下，连帝君都敬他三分，但是叶笙却敢与他对视，与他抗争，坦然无畏。
“你倒是有世家大族的风骨！”可惜，叶笙千不该万不该如此挑衅他！
威压越来越强，叶笙的皮肤开始渗血，眼睛里血丝满布，也许下一秒就会爆体而亡。
苍靖黎凝望着叶笙，看着她的血，她的汗，像是断了线的珠玉一般，不要命地向下掉，砸在地上，灿然生花，染红了她脚下的高墙。
似乎就是在这一瞬间，男子突然动了心。
苍靖黎扬了衣袖，秦漠的威压荡然无存。
苍乾宇心弦一动，以苍靖黎破虚境的灵力怎么可能化解秦漠的威压？他真的身怀毁天灭地的力量吗……
叶笙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淋湿，清晨的风吹着她身上的披风，让她冷得彻骨。
“王爷这是要袒护这个女奴？”秦漠的怒气还未消，对苍靖黎多有不客气。
王爷？大玥朝应该只有一位王爷……
“你是……”叶笙皱眉，她认识他的，她应该知道他的名字的，“你是……苍靖黎。”
“你记得就好。”苍靖黎一扫今夜的阴霾，他本以为叶笙忘了他，毕竟多年后再重逢，她没有认出他。
“哎呦喂，这是余情未了的节奏啊……”周围的人窃窃私语，“宁瑞王要保护自己未过门的媳妇吗？”
“王爷，你不觉得叶笙的披风很眼熟吗？”
秦涵柏饶有兴致地看着苍靖黎，语态熟稔，但相识十五年，他们的对话绝不会超过十句。
上等的布料，精致的做工，描边的金丝，甚至绣着皇室专用的花纹。
“我记得，这样的披风，太子殿下也有一件。”秦涵柏又道。
“她身上的披风，是我的。”苍靖黎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太子看着苍靖黎，无声地询问，叶笙究竟算什么，值得你这么护着她？
“王爷就这么喜欢和女奴牵扯在一起吗？”既然苍靖黎敢当众与他作对，那秦漠自然不会顾及苍靖黎的面子。
苍靖黎骤然冷了脸色，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女奴二字！
“这话也就院长敢说啊，真不怕帝君……”有的学生还心有余悸，这秦院长捅破的是皇家的丑事啊！
女人哭哭啼啼的声音传过来，众人回头去看，是周家的人到了。
周家老爷御风而来，满身怒气，却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身边的夫人已经哭成了泪人。
秦漠看着秦涵柏无声地质问，秦涵柏皱眉，一定是有人通风报信。
“这事压不住了，你快去请帝君。”秦漠低声吩咐。
秦涵柏不敢耽搁，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人群，御剑离开。
秦漠上前迎接，正要开口解释，可周家老爷直接无视他冲到苍靖黎面前，手中的长剑对准了苍靖黎的心口。
“是你杀了我儿？”比起质问，更像是肯定。
“我可怜的孩儿啊，我的心头肉啊……”周夫人哭花了脸，全然没有了贵妇人的风度，勉强由丫鬟扶着，“老爷，你一定要为延玉报仇啊！”
“城主，这是误会——”
“误会？”周老爷打断了太子的话，怒目而视，“女奴之子，荧惑主命，心狠手辣，有什么可误会的？！”
苍靖黎怒极，琥珀般的眼眸翻涌着血色，强大的灵力在他手掌中聚集，一击之下，周老手中的宝剑四分五裂，碎成齑粉，那可是九级的灵器啊，纵是秦漠全力一击也难以击碎的九级灵器啊！
而周老爷在苍靖黎的掌风中连连后退，被自己的护卫扶住才站稳了身子。
女奴之子，荧惑主命？原来，他和自己一样，都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之人啊。
“周延玉是我杀的，与他无关！”
叶笙捂着伤口，面色苍白，明明寒风刺骨，可身上的披风似乎还带着那个男人的体温。
“周城主，是我秦漠失职，让少城主不幸殒命。”秦漠拱手一拜，“杀人偿命，这女奴罪大恶极，任由周家处置！”
“是你？”周夫人梨花带雨，伸手指着叶笙，“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杀我的孩子，我只有延玉这么一个孩子啊……”
叶笙失神，这样悲痛欲绝的神情，她也在自己母亲的脸上看到过。
“我儿再是学艺不精，也不至于死在一个女奴手里！秦院长这是要为谁开脱？”周老爷明显不相信秦漠的说辞，先入为主地认定苍靖黎才是杀人凶手。
叶笙看着苍靖黎落寞的背影，他身上有厚重到让人窒息的疏离感，他站在那些恐惧、敬畏、嘲讽、怀疑的目光里，没有任何解释，像是早就知道任何解释都是徒劳，所以杀气萦绕，无法消停。
整个天地都在与他为敌，这个人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背负着怎样的沉重，才活到了现在？
“他不过是空冥境六阶，我如何杀不了？”叶笙开口，声音里尽是嘲讽。
众人惊讶，空冥境六阶在叶笙口中竟只是“不过”二字？
“住口！”
周老爷被挑衅得怒发冲冠，六道武气直逼叶笙面门！
生死关头，叶笙在心里喊了那棵酱爆蘑。
“做什么啊？”蘑菇紧张得在空间里来回蹦。
第14章 是，我喜欢她（）
叶笙张开手，鲜血沿着她的手指滴落，只见她不躲不闪，迎着武气而上，藤蔓在她手中疯长。
“不自量力！”周老爷冷笑。
六道武气全部砍在叶笙身上，撕裂了她身上的披风，洞穿了她的血肉，可愣是没有减缓她上前的速度！
叶笙忍着剧痛，身影快得如同鬼魅，瞬间已经来到周老爷面前，快到周家护卫都来不及拔剑！
叶笙的掌心爆发出耀眼的光，一根用淳厚灵力凝结而成的尖刺赫然在手，没有任何犹豫，尖刺带着叶笙的决绝刺进周老爷的肩膀，与此同时，藤蔓灵活地缠住了周老爷的脖子，上面的尖刺划破了皮肤。
“老爷！”周夫人惊呼。
局势瞬间扭转。
风依旧不解风情地吹着叶笙的披风，将她破烂不堪、鲜血淋漓的衣衫展露。
能伤敌一千，宁可自损八百，叶笙的狠辣决绝，让人惊讶的同时，又让人心疼。
周老爷像是受了奇耻大辱一样，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居然在一个女奴手里吃了亏？
围观的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叶笙，有惊讶的，有畏惧的，有嘲讽的，有好奇的。
“空冥境巅峰？”秦漠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叶笙，“怎么可能在短短三天之内，晋升三阶？”
“什么？叶笙已经是空冥境巅峰的实力了？”众人惊叹不已，“这怎么可能啊……”
“这人进阶怎么跟玩似的？这么轻而易举？天哪……”
“怪不得她能杀了周延玉！”
“草木灵者能有这么厉害吗？不都说草木无能吗？”
“以空冥境对抗炼化境吗？”秦扬川觉得叶笙颠覆了他这十八年来的认知，“她是什么怪物啊？”
“不对！”秦漠下意识地摇头，“即使是空冥境巅峰，也不可能爆发出这么淳厚的灵力，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蘑菇气得想骂娘的同时，又心疼、后怕得不得了。
叶笙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居然会一心二用让神识寻着它的声音进到空间，疯狂吸收空间里的灵气去对抗周家那个老头？！
“这个法子稍有不慎，你的神识就会被灵力撕碎的！”蘑菇差点哭出来，“你吓死我了……”
叶笙苍白着一张小脸，虚弱地喘着气，强行释放如此巨大的灵力已经超出了她身体的极限，可是她要想逃出这个包围圈，只能铤而走险！
“你觉得挟持了周老爷就能逃出生天吗？”秦漠笑了，叶笙对他而言就是一只蝼蚁，他动动手指就能捏死她。
叶笙如今是困兽之斗，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要以死相搏！
秦漠抬手祭出一掌，叶笙来不及反应，身体就已经直直地向后飞出了十几米，撞在墙上。
石屑飞扬，墙被撞出一个大坑，叶笙捂着胸口，疼得浑身发抖，她无力地摔在地上，呕着鲜血。
“老爷，你没事吧？”周夫人连忙跑过去扶着自家老爷，“没事吧？”
叶笙的意识涣散得厉害，她努力地睁着眼，可是黑白光线交错纷杂，她什么都看不清楚……
空间里的蘑菇惊慌失措，王从来没有求过它任何事情，只是在被封印前求它守护好叶笙，所以它不能，绝不能辜负它的王，可是……
“叶笙，你撑住啊，叶笙，你不能死，不可以，绝不可以！”
“叶笙！你的族人在等你，在等你回归，等你拯救……你不能就这样死了，你听到没有？”
秦漠只是轻轻松松地抬着手，归元境的武气凝聚成光圈，就将叶笙困住了。
“周老爷，这叶笙还是死在你手上最好。”这样，周延玉的死就算不能两清，玄武院也能少受一些牵连。
周老爷知道以自己的修为很难要了叶笙的命，但有秦漠出手就不一样了！
苍靖黎皱了眉，太子立马抓住了他的胳膊，低声道，“你代表的是皇家！难道真要为了叶笙，对上周家吗？那周家的背后是整个洛城！”
苍靖黎突然在叶笙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有人都看到了周延玉的死，可有多少人在乎过叶笙的委屈？
周老爷随手抽出护卫的佩剑，一步步走向叶笙。
“不可以，叶笙，你清醒点，叶笙！”
“不要死！我求求你不要死……”
叶笙被困在光圈里，动弹不得，却被蘑菇吵得不得不清醒，疲倦地半睁着眼，模模糊糊地看见了正对面的太子，叶笙突然想起了那天他在茶楼上的身影……
叶笙啊叶笙，你是疯了吧，居然期待那个男人站出来保护你？
蘑菇紧张得不敢呼吸，眼瞅着周老爷持剑而来，扬剑砍下，可叶笙——
千钧一发之际，苍靖黎挡在了叶笙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