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意欲言又止,一一观察着众人的反应,而后补充道:“但贵妃所陈又不可不予理会,所以臣妾、臣妾实在不好、不好多说。”
慕元昊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我隐晦的言语背后所言为何。
玲珑与淑妃坚持丽妃不可罚,凭着慕元昊对二人的爱意和对丽妃昔日的情分很有可能因此宽纵杨丽华,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所以我提及贵妃,让他慕元昊不得不掂量掂量,究竟该如何处置“丽妃”。
果真,慕元昊眸子深了几许,脸上疲惫之色逐渐聚拢,将玲珑安坐于座,对我摆了摆手示意退下,而后做出决定:丽妃禁足怡春宫,罪名未清之前不准踏出宫门一步,孟贵妃也不得再插手此事,一切交由皇后处置。
皇后?
我还能不知道她吗?
无利不往,无孔不钻,对于她而言,孟依梅远比杨丽华可憎可恶,皇上将杨丽华交由她处置,焉能遂了孟依梅的意?孟依梅这回怕是要肺都要气炸了吧?
不知事后皇后究竟查到了些什么,当夜里丽妃便被转移至北苑,既无罪名、亦无昭告,悄无声息便挪入了禁宫。
甭管是何缘由,也甭管是否摘除位份,杨丽华这回是实实在在的栽了。
北苑那地是个什么地方?既已进去,哪里还能出来?
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木秀,她杨丽华也远远及不上木秀分毫,往后凄凉怕是在所难免,指不定不用多久就会落得和叶阑珊一个下场,毕竟、毕竟这宫里还住着一个孟贵妃!
只是我没想到,丽妃入北苑不久吴若水就自请去了北苑相陪,算是生死荣辱共联一气,一身不奉二主。
她虽忠心,杨丽华却未必领受。
映雪探视后回来详禀,说是丽妃自被皇帝下令关押时就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大吵大闹,被拖进北苑时更是了不得,哀嚎声简直快要弥漫整个宫墙。
吴若水这个时候去,正赶上杨丽华大发脾气,上去就是一顿好打,口口声声骂道:“贱人!都是你!是你对不对?是你害的我对不对?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面对丽妃的嚎叫辱打,吴若水既不争辩也不躲避,任由杨丽华扑打发脾气,便是头破血流也不眨一眨眼,只跪道:“娘娘,您当心自己的身子。”
“不用你假惺惺的关心我,吴若水,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若是我的死能让娘娘平息怨气,嫔妾死不足惜!”
“好!那我就取了你的性命!”
“娘娘不能亲自动手!”
“胡说八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可的?我杨丽华横行深宫数十年,难不成还不晓得既已入北苑就不能再踏出去一步吗?”
杨丽华满身怨愤,一手已经紧紧掐住了吴若水的脖子,再拔下发上金簪,扬手就要向吴若水刺下去。
“娘娘,不可!您不可杀贵嫔娘娘!”丽妃身边的婢女萱儿急忙抱住了丽妃的手臂,劝道:“娘娘,您好好想想,贵嫔娘娘是自请入北苑相陪,倘或是她害您,还会来这儿陪您受苦受累吗?”
“她这是惺惺作态!”
“娘娘,北苑是什么地方?您知道,奴婢知道,贵嫔娘娘难道就不知道吗?娘娘,奴婢求您了,奴婢求您了!您千万冷静!”
萱儿一边哭一边向吴若水开腔:“贵嫔娘娘,您说句话吧!求您了!就是辩解一句也好!”
吴若水面色森冷,在萱儿的帮助下挣开了杨丽华的桎楛,再次叩头低沉道:“娘娘,嫔妾的命可以给您,但不能由您动手!”
“怎么不能?吴若水,你和楚般离那贱人一样,都是蛇蝎心肠的歹毒女人!她害了我的孩子,你就和孟依梅联合起来害我,别以为我不知道,孟依梅闯怡春宫那夜去了你的寝宫,不是吗?”
“娘娘,臣妾没有害您!”吴若水倒是冷静,道:“娘娘,您入北苑并无罪名昭告,也未削除品位,可要是杀了臣妾,那就是顶了杀人的罪名,娘娘!您和孟贵妃积怨多年,她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说完,吴若水拔下簪子抵住自己的喉咙,再拜道:“嫔妾侍奉娘娘多年,虽然不才,不可保娘娘一世荣华富贵,但也不能害您丢了性命!”
“娘娘,嫔妾这就去了,再不能侍奉左右!临走之前,还有几件事放心不下。”
贵妃依旧含着愤恨,怨毒的盯着吴若水,恨恨地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说!”
吴若水道:“其一:今时不比往日,即便皇上还顾念与您的情分,他如今的心思也都扑在惠妃娘娘身上,您在这北苑千万不可再闹出事来,否则,大祸至矣。”
“第二:从今往后,在这宫中您势单力孤,千万要小心谨慎,更要懂得收敛自己的脾气,不可再与孟贵妃等人硬碰硬,即便她派人前来辱骂,您也千万要压住自己的脾气,忍辱负重才是!”
“第三,娘娘,时移势迁,不管从前如何,往后在这北苑都要三思而后行,切不可鲁莽行事!娘娘,皇上并未废您,臣妾本不必自请相陪,可实在担心您的脾气,这才斗胆过来,还请娘娘千万听我一言!”
说完,吴若水举起了簪子向自己刺下去,萱儿见此立即扑来抢下簪子,“贵嫔娘娘,不要!”
“萱儿,你放开,是我自己动的手,不会给娘娘招祸的!”
“不,娘娘,您不能死!娘娘身边如今只剩下您了,你若死了,谁来保护娘娘?”萱儿挡住吴若水的簪锋,再对丽妃谏言:“娘娘!您听见了吗?贵嫔娘娘对您一片忠心,您不能杀她!不能杀她呀!”
杨丽华俨然有所动,萱儿又再劝道:“娘娘,僖贵嫔对您忠心耿耿,有她在,往后遇事还有个人可以商量,您若逼死了她,可就是自断臂膀呀娘娘!”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00章、攻心劫()
在萱儿的劝说下杨丽华最终没有杀吴若水,也令我松了一口气。
一颗明珠,可惜暗投了丽妃这暗匣。
北苑艰苦,宫墙势力,一朝踏进去,吴若水往后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也罢,丽妃大势已去,按照吴若水那样的性情,万万不会再易主而居,如此,落在深宫,免不了要招孟依梅的报复,当不得陪在丽妃身边,生死与共。
听闻映雪她们细语低声向我陈述外面发生的一切,我那刻波澜壮阔的心早已掩寂,只轻声叹道:“‘善恶到头终有报’,丽妃落到如今的下场谁也怨不得。”
是啊,她是自作自受,害人太多终该有此报应,那我呢?
曾几何时,我可是连一只蚂蚁也不敢踩死的兰家二小姐,如今为生活所迫,竟能做到杀人不眨眼的地步。
不过一年时光,我已不知这双手沾了多少鲜血。若说因果循环,报应相随,那么横在我面前的路又会是什么?
“小姐,如今丽妃倒了,下一个要对付谁?”
代月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下一个是谁?
太子妃?还是孟贵妃?
不,都不是。
太子妃秦嬅既有身为长乐长公主的母亲,又有身为一军统帅的父亲秦立,根基甚深,不能轻举易动。
孟贵妃孟依梅,她儿子景王在前朝势力已不容小觑,又有世代勋卿的孟家作为后盾,一时也不能动。
如是愁思凝上眉头,惹得我不由自主起身挪向窗外,望着那随风飘零的落叶道:“‘小枝小叶’自然好剪,‘粗枝大叶’哪能轻易撼动?代月,忙了一阵子也都乏了,叫大家伙好好的歇息歇息吧。”
“小姐的意思是?”
代月狐惑不解,我抬头仰望起那四方的天空,对她说道:“咱也算折腾够了,如今杨、楚已除,给咱使绊子的人也就少了,不必再事事针锋相对,且安生过咱的日子吧,至于后事,再行商度吧。”
“好。”她回的很乖巧,只是我这心里却不平静了。
当日入宫我曾暗暗发誓在这宫中等着玉郎崛起反击,远儿的降生却将我全盘计划都打乱了,现如今我已主动出击摆平坎坷前途,这辈子玉郎怕也不会再奋起反击了吧?
转眼深秋,云阳城已脱下一片素淡,开始向寒冷的冬季转变。
远儿满月之时因皇帝的重视办的甚是热闹,再后来,随着我自身疏离与玲珑有孕之喜,我们母子恩宠早已不再,不过一两个月后,宫中已没有几人再记得皇十子清远。
远儿百日宴那日除两宫太后与皇后亲派人过来便再无人过问,倒也好,我原不想远儿风头过盛,如此这般甚合我意。
客散后竹轩领进来一个宫娥,宫娥手中还捧着锦盒,见了我后当即行礼,谦恭说道:“奴婢见过兰妃娘娘,小殿下百日宴,傅美人特遣奴婢送来一份贺礼。”
“傅美人?”我并不曾与她有过什么接触,她怎会送贺礼过来?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傅玲既然好意相赠,我怎么着也不该拂了人家的面子,故而点头收下。
那丫头也未多言,将东西搁下后便退了出去。
傅玲是玉郎当年未曾过门的妻子,这一点我清楚知道,而且从玉郎的反应看来他对她似乎仍旧心存愧疚,故而一直以来对她我都是能避则避,从不招惹,今日她怎会突然给我送贺礼?
玲风也道:“奴婢也觉得奇怪,只是不敢多问。”
瞅那锦盒描的精致无比,又是紫檀木雕成,我便道:“罢了,既送来了就打开看看吧。”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可怜人,在这冷寂的宫墙白白熬了数十年岁月,什么也没能留下。
听我松口竹轩才轻轻开启锦盒,可就是这一瞥,我心间顿时一滞,喉间亦跟着涌出一股辛辣液体,紧接着便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那盒中装得不是别的,而是一束茱萸以及一幅临摹的画像,画中人正是我,昔年舞白纻舞的我。
我当时只觉得快要气绝,吓得竹轩忙将锦盒扔了,慌张扶住我吼道:“太医!太医!快传太医!”
竹轩的吼叫惊动了长信宫所有人,转瞬间大家都冲了进来,瞅着我慌张问道:“怎么了?小姐这是怎么了?”
“不要叫太医!”
“不叫太医怎么行?小姐,您撑住,奴婢这就去太医院!”
“玲风,回、回来!”我强忍住心腔之疼,对她说道:“不许去太医院,更不许声张出去!”
见我强行阻止玲风才只好迈回来,唯有与竹轩、代月一起抱着我失声痛哭:“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呀?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我、我没事,就是一时、一时气血不、不顺,休息、休息就好,你们都听着,今日之事谁都不可以对外说出去半个字。”
“我们记住了,小姐,您先别说话,奴婢们扶您到床上去躺一会儿。”代月淌眼抹泪时又转向竹轩:“竹轩,你对小姐做了什么?好好的怎么会弄成这样?”
“奴婢也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不过就是看了那锦盒对了,是那个锦盒!是傅美人送来的锦盒!”竹轩惊魂未定,一边扶着我一边指向静静躺在地上的锦盒。
“傅美人!是她!”
玲风、代月、书玉瞅过锦盒顿时怒上心头,只为她们明白锦盒中静躺着的茱萸与那幅描摹白纻舞小像对我而言是多大的刺激,只为她们明白自去岁被召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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