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我倾身行礼,清声道:“殿下不必惊慌,想来是这九天之上久无雨水,天气太过干燥所致。惊吓到殿下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九重天上何曾下雨,何曾干燥过?一直以来,都是最适宜的。春瘟神君找来这理由,想来也是伤透了脑筋。
我讪讪地看了桌案:“卷册已毁,这”
“殿下不必忧心,卷册皆是有备份在书房的,还请殿下莫要忧心。”春瘟神君很是会抚慰人心,三言两语下来,我这始作俑者已镇定了许多。
在对侧悠闲饮茶的忆韶此刻也不言语,只是默然地盯了我的腰间,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不由得一惊——福袋!
那个从我七千岁起,便一直挂在腰间未曾取下过的福袋,此刻却不翼而飞。
怪不得方才那锦帛在我手中竟无故自燃,是因为这福袋失落之故么?
“阿言,这福袋一定要贴身戴好,切莫取下。”母后的话在我耳边响起。我自是明白,这福袋的作用是什么,也清楚,若离了这福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一时间,心更慌了起来,血似乎直冲额头而去,闹得我的脑袋一阵犯晕,视线怎么都定不到一处去了,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摇晃,连一直温和恭谨的春瘟神君此刻在我眼中也分外扭曲了起来。
“阿言!不要慌!”忆韶的声音传来,如同天河之水,温和清润,让我犯晕的头得以片刻舒畅。
一只手扶住了我,熟悉的感觉传来——是忆韶。
我抬眼看他,想朝他笑一笑,脑袋却像突然炸开了一样,一片空茫。
如同行走在浓雾之中,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浮现在我眼前,我想看清,他却又隐藏于浓雾里,只听得一声轻唤:“阿言,我这一生,终究不能与你相伴。”
“阿言”
“阿言”
这一声声的呼唤,如同魅影,萦绕于耳,却又无法辨清其来源,天地此刻,都好似要翻覆过来。
“殿下!”
“阿殿下!”
两声急切的呼唤,似要将我从那浓雾之中扯出,我挣扎着,似乎看到有一抹亮光在前,方要走去,那悲凉的忧唤声又生生将我扯了回去。
“殿下有头晕症,未曾想到此刻犯病,惊扰到神君,万望莫怪。”这像是忆韶的声音,我朝着这声音之处看了一眼,忆韶的脸从我眼前一晃而过,继而又是大雾弥漫。
“忆韶仙君说笑了,是否扶殿下去内殿歇息片刻?”这是春瘟神君的声音,仍是那般恭谨温和。
“殿下此刻不宜移动。”
我还在努力辨别声音,却觉得身子一软,好像倒在了一个温暖怀抱之中,眩晕之中,似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落在我的额头上,很是熨帖,很是受用。
“阿言,快醒来,不要慌,有我在。”这轻柔的声音,穿过漫天浓雾,压过了那悲凉的呼唤声,如同一滴冰水,落入了我的心头,让我倏忽一个寒颤,却顿觉灵台清明,浓雾渐渐散去,天地也不再旋转,一切慢慢静止了下来。
我似乎又经历了一场噩梦,浑身是粘糊糊的汗,眼皮分外沉重,连头都有些晕晕的。
勉力睁开眼睛,发觉我正窝在忆韶怀中,面前是半跪着的是春瘟神君,正在点着一支安神香,见我醒来,温声道:“殿下醒了。”
“我竟是睡着了?”我扶了扶额角,从忆韶怀中挣扎起来,这下可丢脸丢大了,蹭了人家的茶,烧了人家的卷册,又在人家的殿上不顾形象地睡着了——不知一直教我公主威仪的云牧得知此事会不会气得罚我面壁思过?
“是啊,殿下觉得神君的香茶好喝,多饮了几壶,却不知这香茶最是宁神安眠,殿下便不管不顾地睡了。”忆韶朝着我揉了揉肩膀,一副“你如此之重压得我胳膊都断了”的表情,让我差点儿没有羞惭得钻进那茶壶去。
春瘟神君却甚是温和,朝我微微一笑道:“若是殿下实在喜欢,不妨带些回去。”
“啊,不用不用。”我连连摆手,十分窘迫,连蹭带拿,传了出去,可不得叫人笑掉大牙?
忆韶在我身侧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倏忽眼前一亮,手指微动,便有一道红光闪过。
我正要提醒他莫要在人家的神殿之内乱用术法,他却扯了我一下,笑道:“自然是不用,神君这里好茶又安眠,殿下还要多来蹭几回呢。”
“呵”纵然是安稳沉静如春瘟神君,此刻却也被忆韶这话给逗笑了,虽然极力遮掩,我一时也囧得一张脸如同沸水。
“叨扰神君多时。”忆韶朝春瘟神君板板正正地行了一礼,却随手扯了我一把,腰间一热,我低头看时,却见方才消失不见的福袋,可不正好端端地在我腰上系着的么?
难道是我做梦做糊涂了?我正疑惑中,却听忆韶向春瘟神君告辞道:“二殿下还等着殿下回去下棋,告辞。”
“恭送殿下。”我尚未回过神来,便已被“恭送”了,只得端了雍容的样子,款款地留下一句“不必多礼”,随着憋笑的忆韶一同离了五瘟神宫。
第16章 叔叔()
“哼。”脸面尽失的我,出了五瘟神宫,便忍不住地朝忆韶冷哼。
想必是在五瘟神宫里头装冰块脸很是劳累,忆韶此刻甚是没有形象地躺倒在云上,双手叠于脑后,朝我笑道:“烧了人家的卷册,不赶紧跑路,难道还在人家那里蹭茶喝?”
提起这“蹭茶”二字,我这脸便又隐隐发烧了起来。
“话说回来,这春瘟神君委实好脾性,若换做了是我,恐怕早就趁这罪魁祸首睡觉流口水的时候给一脚踢出去了。”忆韶许是见我的脸不够红,再接再厉地补了两刀,这下,我的脸恐怕红得胜过天边彩霞了。
“流口水,你才流口水呢!”我捂了脸叫道,完了完了,没脸见人了。
忆韶却不以为意地嗤笑了一声,扯了袖子朝我道:“不然你来闻闻,我这袖子上现在还留着你那口水的芬芳呢。”
“啊!!!变态!!!”我一脚踹了过去,忆韶虽躺着,却反应甚是灵敏,一个翻身便轻巧躲过,眨了一双眼睛无辜道:“唉,世风日下啊,这流口水的不变态,我这当枕头的反倒变态了。啧啧,好人难当啊。”
“”我重新捂了脸,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亦什么都没听到。呜呜,这回可是丢脸丢、大、了!
许是忆韶在五瘟神宫蹭的那几壶茶此刻起了作用,他的呼吸渐匀,却是安然睡了去。
方才得罪了我,这便睡了,倒也不怕我将他从这云头上给踢了下去。
虽然这般腹诽着,瞧了一眼忆韶,却不得不承认,他睡着的样子,分外乖巧宁和,不同于他一贯的冷漠,亦不同于他在我面前的嬉闹,而是温软如同婴儿,周身都散着祥和的气息,让人分外心安。
好吧好吧,我承认了,看着他这般睡容,我确实下不了脚将他踢下云头,反而很想为他打打扇掖掖被角什么的。
这般一路看着忆韶睡觉,居然也没有很无趣,竟是很快便到了集福宫。
我瞧了瞧仍在熟睡的忆韶,不由得起了作弄他的心思,小心翼翼地直起身子,正要从云头上下去,却听得他一声惊呼“阿言!”,下一瞬,我的手便被他扯住。
“阿言不要怕!”他大约是还未清醒过来,握了我的手便柔声安慰起来,那般温柔细腻,如同一泓温泉,冒着湿润的热气,直扑得我面上一阵潮红。
“这不是忆韶仙君吗?怎地拉着那千言的手?”
“谁知道啊,那个千言,前几日我还看到她跟怀瑜仙君携手而行呢,啧啧,这才几天的功夫”
“怀瑜仙君可是那位殿下的,这个千言哪儿敢同殿下争,这不可就换了对象呢。”
“不过就是仗着自己长得艳丽,天界多少年都不曾出过这般不知廉耻的神仙!”
不过一瞬,周围的议论声已嘁嘁喳喳,不绝于耳。
我红了脸要拂了忆韶的手,他愣了一下,像是终于醒了过来,便主动地放了我的手,笑眯眯地看向我道:“千言师妹,你手上沾了些许脏物,方才师兄替你拂了。”
“不要脸!”我咬牙切齿道,“谁是你师妹?叫师姐!”
明明是同一天拜入师门,认真论起来我还要比他早到那么一会会儿,我还未曾让他叫我“师姐”,他倒好,众位神仙面前一口一个的“师妹”占我便宜。
“好的,师妹。”忆韶在我面前向来没脸没皮,不动声色地便让我气得七窍生烟。
未等我辩驳,小师弟云鹤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笑嘻嘻地朝我和忆韶行了一礼道:“师兄、师姐,你们可回来了。”
“怎么了?”我有些心虚,莫不是我在五瘟神宫烧了人家卷册的事这么快就传回了集福宫?
“千言师姐的叔叔来访,师父早早地就吩咐了云鹤在这儿候着师姐呢。”云鹤仍旧笑嘻嘻的,忽然一派天真烂漫地凑过来,悄声道,“师姐的叔叔长得可真俊,难怪师姐也长得这般好看。”
听得这般夸赞,我却也顾不得脸上红一红,只是止不住地疑惑。
我的叔叔?我的叔叔可不止一个,自父君袭了这天君之位,早就一个个地寻了心仪去处自过悠闲日子去了,几千年都不得见一次,不知这次来的是哪位叔叔?
这般疑虑着,脚下却不停地随云鹤而去,忆韶应是也对我这叔叔甚感兴趣,便悠悠然地跟在了我后头,一同前去。
进了大殿,便听得师父的笑声:“阿言可算回来,还不见过你叔叔?”
我抬眼看向师父右首我那所谓的叔叔,差点儿一个趔趄直扑到地面上去。
那个坐在案前、眉目含笑,眉俊眼明鼻挺唇红的那个年轻男子,不正是我那佛境的师父、竺隐佛祖?
只不过不再是光头,应是使了术法遮掩,长了一头茂密的青丝,一支檀木簪绾了散发,更显气质超脱,却生生多了一丝风流去,引得今日在殿上当值的小仙娥们纷纷暗送秋波。
我摸了一脑门儿的汗,一声“叔叔”尚未出口,竺隐师父已笑意盎然地看向我:“许久不见阿言,阿言又长高了许多。”
我呵呵地傻笑了半日,应道:“是呢。”
“整天傻呵呵的不长心也不长脑子,自然只能长个子了。”忆韶此刻过来参拜师父,顺便也依礼数拜了竺隐师父,面上一派恭谨,还能分了心来攻击我。
“阿言向来伶牙俐齿,今日竟有些激动得口舌打结了,看来我们这些闲杂人等确实要散去,让你们叔侄俩好好叙叙旧。”师父察言观色之能放到六界之中恐怕都少有人及,当下笑眯眯地留下这一句话,我还尚未来得及做出个害羞的表情,殿内的大小神仙已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我禁不住地佩服师父的清场能力,就连忆韶都顺带给捎了去。
“师父,您怎么来了?”左右无人,我便也不用顾忌那么多,大大方方地坐到了竺隐师父的案前,朝他笑道。
回天界之后,我甚是想念在佛界的日子。佛境清心寡欲,竺隐师父又淡然非常,从不与我立所谓的规矩,天界最重规矩,有时候我嫌繁琐,便分外想念竺隐师父。
“为师多年未曾见你,有些想念,便顺道来看看。”竺隐师父还是同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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